【题解】
这是一篇送人出仕的赠序。写作于唐宪宗元和五年。
温处士名造，字简舆，河内（今河南沁阳）人，从小喜读书，隐居于王屋山，不愿为官，以钓鱼寄情山水为乐事。寿州刺史张建封曾请他为帐下参谋，后来他又归隐于洛阳。这次他由石洪引见，应河阳节度使御史大夫乌重胤之聘请，从洛阳赴河阳军供职，韩愈作此文相赠。
文章以伯乐过冀北而马群空的议论发端，赞扬了温造的才干和乌大夫的善于识别和选拔人才。虽然此篇与《送石处士序》都是送人出仕，且石、温都为乌大夫所选拔，但写作方法和角度各有不同。本篇用的是比喻和反衬手法。
【原文】
“伯乐一过冀北[1］之野，而马群遂空。”夫冀北马多天下，伯乐虽善知马，安能空其群邪？解之者曰：“吾所谓空，非无马也，无良马也。伯乐知马，遇其良辄取之，群无留良焉。苟[2］无良，虽谓无马，不为虚语矣。”
东都[3］，固士大夫之冀北也。恃才能深藏而不市[4］者，洛之北崖，曰石生[5］；其南崖，曰温生[6］。大夫乌公[7］，以钺镇河阳之三月[8］，以石生为才，以礼为罗[9］，罗而致之幕下[10］；未数月也，以温生为才，于是以石生为媒，以礼为罗，又罗而致之幕下。东都虽信多才士，朝取一人焉，拔其尤，暮取一人焉，拔其尤，自居守河南尹[11］，以及百司之执事，与吾辈二县之大夫[12］，政有所不通，事有所可疑，奚所谘[13］而处焉？士大夫之弃位而巷处者，谁与嬉游？小子后生，于何考德而问业焉？缙绅[14］之东西行过是都者，无所礼于其庐。若是而称曰：“大夫乌公一镇河阳，而东都处士之庐无人焉！”岂不可也？
夫南面而听[15］天下，其所托重而恃[16］力者，惟将与相耳。相为天子得人于朝廷，将为天子得文武士于幕下，求内外无治，不可得也。愈縻于兹[17］，不能自引去，资[18］二生以待老。今皆为有力者夺之，其何能无介然[19］于怀邪？生既至，拜公于军门，其为吾以前所称，为天下贺；以后所称，为吾致私怨于尽取也。
留宁相公首为四韵诗[20］歌其事，愈因推其意而序之。
【注释】
[1］伯乐：姓孙名阳，秦穆公时善于相马的人。冀北：冀州的北边。指今河北、山西地区。[2］苟：连词，假若、如果。[3］东都：隋唐建都长安，以洛阳为东都。[4］市：买卖交易。不市，意即不为朝廷当差做官。[5］石生：即《送石处士序》中的石处士，名洪，字濬川，隐居十年不仕。生，是指读书人。[6］温生：即温造。[7］乌公：即河阳军节度使御史大夫乌重胤。[8］钺（fū yuè）：和钺二者都是古兵器，状如大斧，用于砍杀。诸侯非皇帝赐与不能用。乌公于元和五年四月奉诏任河阳军节度使、御史大夫，治所在孟州。之三月：到达后的第三个月，当是指六七月间。[9］罗：捕鸟的网。此处指聘请。[10］幕：帐幕。军旅无固定住所，以帐幕为将帅的府署，称做幕府。[11］尤：优异，杰出。居守：指东都留守郑馀。尹：官，古代多称官为尹。[12］二县：指东都治下的洛阳、河南二县。大夫：指县令。当时韩愈任河南县令。[13］谘：商量，征询。[14］缙绅：同“搢插”。缙：红色，绅：带子。缙绅，穿红色衣服系大带子，指官员服饰。搢：插。搢绅：插笏于带间。两种说法都是指士大夫。[15］南面：指君主。古代帝王的坐位向南。听：治理。[16］托重：托付重任。恃：依赖，凭借。[17］縻（迷）：束缚。兹：这里，这个。[18］引：引退。资：凭借，依托。[19］介然：耿耿。[20］留守相公：指东都留守徐馀庆。四韵诗：八句诗，古诗以二句为一韵。
【译文】
有人说：“伯乐一经过冀北的郊野，马群就空了。”冀北是天下产马最多的地方，伯乐虽善于相马，哪里能够空了那里的马群呢？解释的人说：“我所说听空，并不是指没有马了，而是指没有好马了。伯乐善于相马，遇到马群中的好马就取去了，马群中没有留下好马了。如果没有好马，即使说成没有马，不算是伪话了。”
东都，原本是士大夫的冀北。怀着才能深藏不露不出来做官的，洛水的北岸有石生；洛水的南岸有温生。御史大夫乌公，凭借君主所赐的钺镇守河阳的第三个月，认为石生是个人才，带着礼品恭敬地去聘请他，罗致到军帐之下；没有过几个月，又认为温生是个人才，于是由石生作引见，带着礼品恭敬地去聘请他，又罗致到他的军帐之下。东都即使确实有很多有才能的人，早上取走一人，选拔当中杰出的；晚上取走一人，选拔当中杰出的，从东都留守河南尹，到各部门的主管官员，和我们二县的县令，政务如果有什么不通晓，处事有什么疑难处，到何处去征询意见后作出处理呢？士大夫中辞去官职而平居在小巷中的人，谁和他一同游玩？年轻后生，到何处去研究道德和请教学业呢？做官的东来西往经过这个东都的人，也不能去拜访他们隐居的茅庐了。因为这样就说：“大夫乌公一镇河阳，东都处士的茅庐中就没有人了！”难道不可以？
君主治理天下，他所托重和依靠的，只是将帅和宰相罢了。宰相为天子求得贤人在朝廷之内，将帅天子求得文官武将在军帐之中，这样即便想使朝廷内外没有治理，也不可能了。我被束缚在这里，不能够自己引退离去，依托着石、温二位以到老。现在都被有力的人夺去了，我能不耿耿于怀吗？温生到了阳河军，拜见乌公于军帐的时候，请把我以前所说听话转告乌公，为天下人道贺；请把我以后的话转告乌公，说我对他选尽了东都的人才心中不满。
留守相公第一个作了一首八句四韵的诗来歌颂这件事，我因而推测他的意思作了这篇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