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同情心的缺乏,从他们对付残废的人的态度里,可以看出一部分来。他们中间有一种很普通的信仰,就是凡属跛的,瞎的,聋的,秃顶的,以及对眼的,都是不祥而应当回避的人,对于一只眼的人,避之更是唯恐不速。他们的假定好像是,凡是体格有欠缺的人,心地上一定也有欠缺。据观察所及,这种人并不受什么虐待,不过他们也并不能引起别人的同情心。这便是和西洋人很不同的一点了。他们甚至于以为这种缺陷是作了孽的报应,理有应得,所以没有向他表示什么同情心的必要。
摘自潘光旦《民族特性与民族卫生》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126页
自利和自私便是中国人中间最显著,也是最可惜的品性。好比他们坚强的体格和省俭的美德一样,这种自私自利的品性似乎也成了种族血统的一部分,深深地镌在精质里面,可以说它是种族遗传的一部分,因为以前凡是能够损己利人,解衣推食之辈,在荒年的时候已经死完了。
摘自潘光旦《民族特性与民族卫生》商务印书馆1937年版第241页
中国民族最重家族的道德,讲求人伦间的关系,因为日常实际生活,处处都是对人的问题,所以重视如何奉上,如何处下,以及保持家族和睦或继续家族繁昌。这种家族的道德发达,当然足以防止家族制度的崩溃,而且一种克己、容忍、依赖或服从的特性亦随之产生。
摘自庄泽宣、陈学恂《民族性与教育》商务印书馆1938年版第529页
中国人民,向来重视家族关系,政治制度又是实行专制,所以人治主义,非常发达,人民不能获得法律的保障,养成惟祸苟安,不管闲事的态度,从事社会工作,就是多管他人闲事。本来普遍人士对于国家政事、社会公务亦很热烈注意,但是事实方面因为没有法律保障,很易动辄得咎,一般远见的人,为适应社会环境计,当然就噤若寒蝉,不谈国事,渐趋消极无为了。东汉太学生伏阙上书,对于国家政治热心参加,结果反有党锢之祸,或被杀戮,或被放逐;到了魏晋时代,学者名士,大家崇尚清淡,纯然是一种逃避现实的消极行为。以后各代类似的情形极多,于是整个民族就逐渐养成一种“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的心理。
摘自庄泽宣、陈学恂《民族性与教育》商务印书馆1938年版第538页
中国民族很能洁身自好,对于公共事务常不愿自动参加,认为多一事反不如少一事,这种态度实际缘于政治制度及社会风习而来。中国向来采取人治主义,个人权利缺乏法律保障,又因帝王专制,易于动辄得咎。中国人身家观念本来看得极重,不肯冒险进取,再加这种危险,诚恐连累家族,聪明之士当然消极怕事,放逸浮夸,避人耳目。由于多年适应结果,所以产生了冷淡态度。中国人过分重视现实生活,故不愿多事兴革,不相信进步,力戒年少气盛,尊重老成持重,所以对于一切都淡然置之。
摘自庄泽宣、陈学恂《民族性与教育》商务印书馆1938年版第555页
和平是美德,但过犹不及,易于流为文弱。中国民族看重现实生活,善于享受人生乐趣,因此能够心平气和。中国有悠久的文化历史,阅世极深,所以知道和平是处世良法。古来思想就多鼓吹和平的思想,厌恶武力侵伐,中国人对于异族历来亦时常采取和平手段,即国家任用官吏,亦复重文轻武。儒家最重视“和”的原则,崇尚德化,排斥武力,赞成王道而反对霸道。道家崇尚自然,排斥人力,提倡和平更比儒家来得彻底,此外墨家亦倡兼爱非攻,主张博爱同情,反对暴力征服。几千年来中国社会重人治轻法治的结果,大家重视道德势力,随处能宽容讲情,也是促成和平特性的主因。
摘自庄泽宣、陈学恂《民族性与教育》商务印书馆1938年版第556页
中国民族大家都能勤勉惜时,恒毅自立和刻若耐劳。这种特性大半由于农业社会所促成,儒家、墨家提倡“民生在勤”的学说亦不无影响。中国民族几千年来都在农业社会下讨生活,过于依靠天时地利的结果,造成了周期贫穷现象;因为天时地利并不能尽如人意,好的时候可以丰收,坏的时候,如果专凭自然,事先不加人力的控制,也未当不曾酿成荒欠。中国人民在丰收的年成,既不知道提高生活水准,反重视多子多孙的遗训,尽量生育,以致身受人口压迫的痛苦;等到荒欠的年份,事先既不能设法预防,事后亦无从补救,因此在中国历史上,这种贫穷现象就永远是轮转的。一般人民在如此情况之下,终年劳碌,全为追求衣食,孜孜砣砣亦仅足温饱而已。
摘自庄泽宣、陈学恂《民族性与教育》商务印书馆1938年版第557页
中国民族有放达的态度,采取乐自然的人生;对于自然热烈爱好;对于自身主张宁静淡泊。这种态度实由道家哲学和佛家思想交相影响所致。中国人对于人生目的极能确切认识,亦希望享受人生乐趣,但不幸中国是一个灾荒的国家,有时因饥馑臻荒结果又时常遭遇着内乱外患,中国人便极容易接受道家及佛家思想,求得一些精神上的安慰。道家认为自然有绝对的美,是绝对的善,故必以顺应自然为人类生活的法则,遵守柔弱能让之道,由于这种学说的诱导,就使大家养成放达态度,专求内心的淡泊宁静,偶向自然方面找寻乐趣。中国道家思想的势力本已极大,后来再融合了佛教的出世思想,便愈使人民养成了放达的态度。
摘自庄泽宣、陈学恂《民族性与教育》商务印书馆1938年版第558页
中国的民族温文好礼,极讲谦和恭敬。中国政治向采人治主义,因此实际上维持中国社会秩序者在礼教而不在法律。儒家是最重礼的,孔子就把礼和乐看作最有价值的东西,讲求克己复礼,要能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不过末流之弊,即失掉了礼教的原意,单剩下一些形式,变为繁文缛礼、刻板文章,于是就难免从温文好礼而流于虚伪文饰。中国人也最讲究正名,但务名而不务实也不免面子上固然名正言顺而实际上仍是阳奉阴违。
摘自庄泽宣、陈学恂《民族性与教育》商务印书馆1938年版第559页
中国民族有实际的头脑,认为人生真义,即在现世人生目的,全在享受家族幸福,安度淳朴生活。中国人凡事都讲中庸之道,可说不离实际倾向,且富于常识,尤为实际性格的表现。中国人实际性可说大部由儒家哲学提倡所致。儒家提倡伦常道德,注重切身实践,不谈高深玄理,一切行事与人事经验有关。此外道家所谈亦都为人生实用问题,但比较难于实现,墨子和荀子虽然时常讨论到天,不过始终认为“天人合一”,无非给人生一种实用上的指示而已。
摘自庄泽宣、陈学恂《民族性与教育》商务印书馆1938年版第559—560页
中国民族只有家族观念而缺乏社会意识,中国和西方的社会思想有一个根本不同之点,西方认为个人与社会是两个对立的本体,在中国则以家族为社会生活。
我们民族性的优点很多,只是不善处群。“一个和尚挑水吃,两个和尚抬水吃,三个和尚没水吃”,这个流行的谚语把我们民族性的弱点表现得最深刻。在私人企业方面,我们的聪明,耐性,刚毅力并不让人,一遇到公众事业,我们便处处暴露自私,孤僻,散漫和推诿责任。这是我们的致命伤,要民族复兴,政治家和教育家首先应锐意改革的就在此点。
摘自朱光潜《谈修养》天地出版社1943年版第51页
服从惯了的人民,要他“奋发有为”,是困难的。尽管有不断的刺激,他们也确实明了应该“奋发有为”,也会“迟迟吾行”的。就因为服从太长久了,又养成一个惰性。
摘自马叙伦《中国糟到这种地步谁的责任》(1946年)《马叙伦政论文选》文史资料出版社1985年版第249页
我国人极重中庸之道,所谓中庸就是不偏不倚无过不及的意思。中庸篇称舜“执其而端,用其中于民”。最能说明中庸的意义。孟子称“子莫执中,执中为近之”。执中就是执两者之中,是中庸之道。他又称孔子谓:“仲尼不为己甚者”。不为己甚就是中庸。我国古代帝王道统的授受,其要点亦不外乎中庸之道。朱子说:“允执厥中者,尧之所以授舜也。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者,舜之所以授禹也。”可见中庸是中国自古以来的传统思想。因此,—般社会思想行事,贵执中,贵凋和,贵折衷,而恶偏倚,恶执一,恶过度,恶一切极端的事情。
中庸除上述一义外,还有因时地制宜的意思。所谓“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时中便是因时适中的意思。关于这点,《论语》及《孟子》二书,均有极透彻的说明,《论语》谓:“夫子时然后言,人不厌其言。”《孟子》谓:“孔子圣之时者也。”又谓:“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这都是因时地制宜的意思。蔡元培氏在《中国伦理学史》中说:“中者随时地之关系,而适处于无过不及之地者也。是道德之根本。”又说:“一家之中,父为家长,而兄弟姊妹又以长幼之序别之。”“名位不同,而各有适于其时地之道德,是谓中。”这更说明因时地制宜之“中”,便是道德的根本。
总之,中庸实包含“执中”与“适中”二义,而为我国社会自古及今崇高的思想行为的准绳。我国人所以爱好和平,实由于中庸之德的表现,但因过于偏重折衷调和,如与富有侵略态度者相处,必致大受损害。
摘自孙本文《社会心理学》商务印书馆1946年版第527—528页
我国人向重自治。所谓自治,就是自己管束自己的意思。自己管束自己,所以需要克己修身。古人所谓:“躬自厚而薄贵于人”,所谓:“其责己也重以周,其责人也轻以约。”都是表明做人之道,首重自治。自治之要,首在克己复礼。要克己复礼必须惩忿窒欲,拘束身心。所谓“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亲,非礼勿动”,就是这个意思。克己尤重“慎独”。所谓“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慎乎其所不闻”;所谓:“不欺暗室”,“不愧屋漏”;都是表明要使个人行为,动循礼仪;谨慎小心,无丝毫放纵的倾向。做到了这个地步,可说已经奠定个人自治的初步基础,然犹未达到自治的圆满境界。必须一面涵养其节操,一面不为环境所屈服,这是古代大学教育的终极目的。故礼记学记篇谓:“九年知类通达,强立而不反,是谓大成。”孟子尝自谓:“我善养我浩然之气。”人有了浩然之气,始具节操,而能强立而不反。夫然后,“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而可谓之大丈夫。至此,始能“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而成为光明磊落的人格。这样,由个人克己修身,养成谨慎小心,俯仰无愧,光明磊落的人格,古代儒家以及后世社会称为“君子”。中国社会自古迄今,以“君子”为一种公认的标准人格。鼓励一般人由修身自治以养成这样的人格。故注重修身自治,中国社会的传统思想。中国人向来重视私德,亦由于此。
摘自孙本文《社会心理学》商务印书馆1946年版第52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