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忆往书真
15763400000059

第59章 郑梓英奋进40年

今年是我的老伴郑梓英去世10周年。我不由得想起我俩共同度过的艰苦而美满的生活。她对我帮助很大,不仅是照管家务,而且对我的过失常常直言批评。

1982年,她开始患病,先后由宁夏医学院附属医院、北京天坛医院、中日友好医院诊治。住院期间,李阳、郑华、郑芳、顾小青、田银絮等日夜陪护。虽然按国家有关规定:对瘫痪的离休干部,组织上应付给一个陪护人员的工资,可我没有要求组织上发给这份工资,全由我家自理。

在“烽火岁月”那部分里已写了郑梓英参加了解放军。现在叙述她参军前后的情况。

一、参加抗日斗争的情况

郑梓英参加解放军时,问我“我们的队伍是哪部分的。”我告诉她说“我们是贺龙领导的一二○师独四旅十三团,你牢牢紧记,不要记错。”因为团以下的部队全是男兵,没有女兵。我便在1946年8月,把她送到后方留守处。

后方留守处主任郭成功见她还年轻,就让她到贺龙中学上学。之后,分配她在留守处当见习会计。

我团到中阳担负任务时,离后方留守处只有20多里路。我请示上级批准后,回到留守处和她结了婚。婚礼很简单,没有摆宴席,没有请宾客,只有留守处的10多个人参加了我们的结婚仪式。留守处主任讲了几分钟的话,大家热热闹闹地谈了一阵儿就完成了结婚仪式。那是1947年,她22岁,我26岁。

胡宗南调集兵力进攻延安,我们部队在3月间西渡黄河,保卫延安。郑梓英在郭成功领导下,和同志们一块为前线指战员采购油盐、毛巾、肥皂等送到前线,供战士使用。因为战事紧张,部队经常转移,郑梓英和我见面的时候很少。1948年夏季,我们在连续行军打仗后,奉令休整。她随后方留守处的运输队来部队。可巧第二天我就去旅部参加会议。我不由得对她说“你怎么这时候来前方1”她有点不高兴地说“我就回后方,不打扰你。这也是有命令才来的。”我去参加会议,她真的要回后方。刘副团长不让她走,不派人陪送,她走不成,只好住下。我回团部后,敌军又来侵扰。我就急匆匆地把她送回后方。当她们一行人走在半途,遭到敌军大炮轰击。当炮弹打来时,她们就卧倒在麦田里;在炮弹爆炸后下一发炮弹尚未打来时,就快步前跑。大约30分钟后,她们才跑到安全地带,没遭什么伤害。

1948年12月,我在永丰战斗中负伤,被送到韩城后方医院治疗。她闻讯赶来,一见我头部满满地包扎着纱布,就着急地问警卫员彭运喜我的伤势怎样?彭运喜告诉她,我的头部右侧中弹,动过手术,取出了几个弹片。曾昏迷了7天,现在清醒了口她昕后,紧皱的眉头才舒展开来。这时,我还不能下地活动,整天躺在床上。郑梓英给我洗脸洗脚,喂水喂饭,端屎倒尿,格外细心周到。我因失血过多,长久卧床,大便干结,医生乔林山用手一点一点往外抠,她在一旁帮忙。

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我的伤势开始好起来。她陪伴我聊天。

我问她“抗战8年,你是怎样度过的?做了些什么事?”她说“日本人打进来的头几年,我们村有抗日干部,成立了农救会、妇救会、青救会。我参加了妇救会。白天干活,夜间开会,昕干部讲打日本、救中国的道理。每月做一双军鞋,交给村上,慰劳八路军。年轻小伙子还成立了民兵排,学习打枪、投弹、造地雷。到了1942年,敌人在离我村2里远的中霍村修了稠堡住进了日本人和皇协军(即伪军)。他们经常到附近村子要粮要肉,查找八路军。村里的民兵轮流放哨,日夜监视日本人的动静。一看到日军要来我村时就发出信号,全村老人小孩和姑娘媳妇们就躲起来。如是夏天,就躲在庄稼地里,有时一趴就是一整白天,不能活动;如是冬天,就进村里挖的地道,黑洞洞地坐上一整天。民兵们就在房顶上想法打敌人。日本人也没什么办法。”我问没有遇上危险吗?

她说“有一次,就在打日本5年的时候,日本人和皇协军悄悄地把我村四周包围了。天亮时,他们把各家各户几百人全叫到一个打麦场上,问谁是八路军,谁是民兵。没有一个人说话。有个汉奸指认一个姓董的青年是民兵,敌人就把他捆起来,让他说出村里还有谁是民兵,谁是八路军。他不说,日本人就用皮鞭抽,用脚踢,还把马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威胁他,他还是一句话也不说。最后,日本人就放开狼狗扑上去,把那个民兵的肚子撕开,日本人上前挖出了他的心脏,并威胁村里人说:谁要当民兵,跟八路军走,就是这个下场!我目睹了这个民兵英勇牺牲的情况,当时想哭不敢哭。但是,敌人走后,村里的人和民兵还同以前一样,跟八路军一条心,对日本人恨得更厉害了!”我说:“以后情况好些吧?”她说“我们那一带出了个姓郑的大汉奸。他原来是抗日政府的干部,后来被日本人抓住了。听说上过好几次刑后就叛变了,给日本人办事。因为他认识我们村的抗日干部和民兵,日本人就让他带路来抓这些人。有7个人被抓走了,有的被杀了,有的没了下落。这个汉奸后来被人民政府镇压了。这种人没有什么好下场。1944年以后,民兵有了好枪,游击队也扩大了,八路军常来活动,日本鬼子不敢出调堡了。老百姓稍微安生了一些。这年,八路军和游击队又烧毁了中霍村的确堡,日本人和皇协军死的死了,跑的跑了。我们村时常有八路军来活动,卷百姓有了靠山,生活更安定了。不久,日本技降了,村上的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们高兴得不得了,打锣敲鼓,扭秧歌,唱小曲,以为太平日子来到了。不料想阎锡山部队又占了定襄城,又抓兵,又要粮,打八路军,抓共产党。我舅舅被扣上‘通匪’的罪名,被阎锡山抓去杀了。老百姓恨得要命,好多男人女人都跟解放军走了。我早想当解放军,就是不知道你的信息,等了几个月。你一回来,我就说什么也要跟你当解放军了。”我在后方医院养伤,正是隆冬腊月数九寒天,屋里不生火,温度很低,穿着棉袄早晚还觉得冷。吃饭没有菜,只吃小米粥。一天,我问郑梓英“你参加解放军两年多了,觉得苦不苦。”她说“不苦,比我在家时好多了。我爷爷活着的时候我们还有吃有穿。爷爷死后,因爷爷只有我父亲一个儿子,父亲又得了肺病,不能下地干活,还要花钱看病,家里的日子过不下去了。有几亩地自己不能种,还要纳税,后来都卖掉了。我父亲活了30多岁就病死了。一家二口,母亲、弟弟和我,全靠我和母亲做针线活过日子。我们村里的女人给人家做鞋、缝衣服,不要钱,只要些高粱面和小米。1个月下来,只能赚两斗(每斗约30斤)左右的米面,3个人就吃这些粮。有些财主挑剔得很,说针线粗啦,鞋底不结实啦,还要少给米面。自从参加了解放军,不愁吃,不愁穿,能干啥就干啥,还有什么苦,我觉得好得很哩!”1949年3月,我伤愈归队。跟随部队打西安、打兰州、进军新疆,马不停蹄地向前挺进。1949年11月底,我们到达喀什。郑梓英随着后方留守人员和家属眼着大军日夜紧迫,1950年2月他们才到喀什。这中间我们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有见面。

带领后方人员的柴科长来向我汇报他们行动的情况,我觉得他们艰苦奋斗的精神不比战斗部队差多少。我表扬了他们之后问柴科长:郑梓英一路上表现怎么样?我是想了解一下郑梓英参军3年多来有什么进步。

柴科长回答说“从西安到喀什差不多有800多里路,我们都是坐着汽车前进的,没有徒步行军。但是,我们有个规定:凡带小孩的家属,不论坐车、住宿都给予优待。比如有小孩的家属坐车厢的前部,颠簸轻,灰土少;不带小孩的家属坐车厢的后部,颠簸重,灰土多。郑梓英没小孩,自然坐在后部,一路上颠得腰痛,到了宿营地,满身满脸都是尘土。但是,她没有任何不满的表示。宿营后,不带小孩的还要帮助炊事员烧水做饭,郑梓英也是一样,做起饭来还挺利索的。”我听后,感到郑梓英经过战争的锻炼,变得比以前坚强多了。柴科长还告诉我。1948年,郑梓英已在后方留守处经过规定的手续参加了共产党。他们编在一个党支部,在长途行军的一年中,经常开支部会,要求党员吃苦在前,享受在后,郑梓英同样能起模范带头作用。

在喀什我和郑梓英一起生活了一个多月,算是结婚以后共同生活最长的一段时间。

二、学成一名医生

郑梓英在家乡上学只上到小学五年级。因日本侵略中国,学校停办,就没有升中学,所以,她渴望继续上中学,以提高自己的文化水平和科学知识。1952年秋,她把只有一岁的儿子托付给一位可靠的姑娘照顾,就毅然到乌鲁木齐工农速成中学读书。3个月后,她给我来信说:“非常想念孩子。往往在上课时,想得走神,不能集中思想。可我不打退堂鼓。”我回信鼓励她坚持好好学习,孩子长得很好。放假时节,她早早回家,对孩子格外亲热,亲自照顾孩子穿衣吃饭,抱着背着孩子在院里街上玩,好像要补上她不在家时欠下的母爱。

郑梓英上的速成中学,原计划用3年时间学完初、高中功课,达到可以报考大学的程度。虽然她学习很努力,却出了意外的事。她害了肠结核病,一天天消瘦下来,食欲减退,精神倦怠,学校只好劝其休学一年,住院治疗。她在新疆军区医院治疗半年左右,控制了病情,身体逐渐得到恢复。在家又休养半年后仍回速成中学。这样,到1957年她才完成全部学业,获得毕业证书。有位医生曾对我说:像郑梓英得的这种病,生孩子就会引起复发,再加上上学读书,营养不好,就有生命危险。我也曾劝她不要再上学了,找一份工作较为稳妥。但是,她不接受,仍要坚持上学。我不能勉强。虽多学了一年,总算学完了规定的全部课程。

1958年,郑梓英已经32岁了,有了两个孩子。此时,她把自己的母亲从山西老家接来照顾孩子,又去报考新疆医学院。功夫不负有心人,她居然考取了。

这个学院是苏联援建的。各种教学设备很齐全,学制为4年。学院的学生大都是20岁左右的青年,只有郑梓英和少部分维吾尔、哈萨克学生年岁较大。按说郑梓英的年龄已超过最佳的学习年龄,可她不怕家庭拖累多、记忆力较差等困难,坚持学完规定的功课,经过考试答辩,获得毕业证书,成为一名合格的医生。

在学解剖课时,她曾对我说:初进那个挂着人体各部器官标本的大教室时,不由得就让人毛骨悚然,十分害怕。尽管有老师带着,也不敢动手解剖。后来一想到要当个合格医生,必须懂得人体的构造,不仅不害怕了,还积极地把那些头骨、心脏等标本翻来覆去地细看,还要做好笔记。有时,仅自己一个人呆在那间教室里,也没有任何紧张不安的感觉了。

郑梓英毕业后,学院想留她在附属医院门诊部工作,一方面当医生给病人看病,另一方面当党支部书记。她没有同意。有的党政机关的卫生所要她去,她也没同意。她选择了去乌鲁木齐市第一门诊部工作。我问她为什么到这个单位工作?她说“这个单位在大十字附近,周围居民多,老年人、小孩有病不愿到较远的大医院,而愿到,较近的这个门诊部。我到这个门诊部,能为更多的普通老百姓看病,一般的感冒发烧等普通病都可少花钱又省时间地在这个门诊部治好。”我说“这个门诊部还不是全民所有制单位,是集体所有制单位,要考虑好!”她说“我是革命军人出身。只要能给老百姓看病,哪个单位都愿意去。”有一年春节,门诊部韩主任到我家来走走。他对我说“郑医生是医学院毕业生,又是解放军军人,到我们这个小单位来实在屈才。我年纪大了,想把门诊部交给她负责。”我说“郑梓英临床经验少,你是老大夫,经验多,人也熟,还是你当主任好。”过了两年,郑梓英就被乌鲁木齐卫生局任命为门诊部主任。

乌鲁木齐市郊区有少数民族农牧民,生孩子没有医生接生,害了病本村也没有医生和药品,常牵着马来门诊部请医生。只要有农牧民来请,郑梓英不论白天还是晚上,不论寒冬还是炎暑,总是毫不迟疑地带上必要的药品,骑着马跟着来人出诊,有时出一次就是三四天。因为每到一地,不只给一个病人诊治,附近的病人都乘机求诊,所以不得不多住两三天。“文革”中,有部分职工离开门诊部,郑梓英等多数医务人员坚持岗位,一天都没有停诊,周围居民有些普通病都能得到及时治疗。他们受到群众的称赞。

1970年以后,乌鲁木齐市委先后任命她为第三医院副院长、乌鲁木齐市卫生局副局长。她在局、院长领导下,负责医疗业务工作,在改善医疗设备、学习先进医术、提高服务质量等方面,听取医务人员意见,提出改进办法,对局、院长的工作给予了大力帮助和支持。

1980年,郑梓英调来宁夏回族自治区人民政府文教办公室,担任卫生体育处处长。她仍然热心发展宁夏的卫生事业,积极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调动医务人员积极性,为宁夏人民的卫生保健事业辛勤工作。

三、勤俭持家,严慈教子

郑梓英从小和母亲靠针剪谋生,学下缝纫的手艺。虽不很精,家常衣裤全会缝制。我们的4个儿女童年少年时所穿的衣服,都是由她和她的母亲缝制,没有买过成衣。前面3个孩子都是男孩,所以确实是老大穿新的;拆拆洗洗,老二穿旧的;缝缝补补,老三穿破的。这样,我们家每年节省不少开支。

建国之后,粮食是定量供应。特别是遭受自然灾害的ω年代初,家里粮食不够吃。而我们的4个儿女都在长身体时期,郑梓英总是想办法让孩子们吃饱。她摘些野菜榆树叶,买很多土豆红薯,掺杂着玉米面、小麦面粉,做成既新鲜又可口的饭食,使我们渡过了3年的困难时期。

她经常要求孩子们按时上学,认真昕讲,遵守校规,完成每天的作业。如没有完成,不许玩耍。如自己的孩子和别人吵嘴打架,总是先责备自己孩子的不好处,从来不同别人争长论短。

大儿子李星参军后,她亲自去军营探望,嘱咐他要好好练武习文,安心服役。二儿子李阳在太行山服役,没有及时写家信,她很惦记,便派三儿子李亮去探望。当她得知李阳的身体和工作都正常后方才放心,并写信鼓励李阳要安心工作,学好本领。

我们只有一个女儿,排行最小,全家人都很关照她。郑梓英更是多方爱护,从来没有大声呵斥过她,总是循循诱导。一言一行间,充满了温暖的母爱。

小孙女李晶1-4岁间,由郑梓英亲自抚养。她天天关心着这个孙女的饮食起居,随时观察她的情绪变化,及时纠正她生活上的毛病,培养良好的习惯。

郑梓英受到儿孙们的孝敬和爱戴。她去世后,全家人都很悲痛,每年都要纪念她。在全家人的心目中,永远留下了她慈样的音容笑貌,牢记着她对党和人民的赤胆忠心。

郑梓英的一生是平凡的,但却是努力学习、不断进步、勤勤恳恳为人民服务的一生。

(21002年1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