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原型批判与重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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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原型之源蠡测(3)

我所以引这一段话,主要是因为它为我们了解“食”如何在人类社会生活中的展布提供了例证,使我们看到,每天都离不开的“食”这一维持生理需要的行为,如何变为一种文化意识,一种深层心理的反映,从中引发我们对于人性的思考。弗洛伊德说:“一般而言,我们的文明可以说是建基在本能的压抑上面的。每个人都牺牲一部分一他人格中的好胜心、领袖欲、侵略性以及仇恨的倾向,从这些来源积聚起文化的素材、理念的财富,而归诸公众享有。”“性本能实在包含着种类不一的冲动,我们或可更确切地说人类的多种性本能——已经超越了动物所具有的周期性,而发展得远比大多数的高等动物还要强烈。这种涓涓不绝的性本能,拥有一个明显的特色,便是当它受阻时(阻力总是很大的),能转移其目标而无损其程度,而因为文化带来了巨大的能量。这样地脱离原先的目标,凭借着强弱不一的心理联系,攀缘附合于其他事物的能力,便叫着升华作用(Sublimation)。”

食色不能绕过,说明它是无可避开的一种“真”,而人类为了生存的好”必须以“善”和“美”为规范、为导引,从而努力达到一种真正的完美。莫里斯《裸猿》中就论述了人类作为“裸猿”,学会了掩饰和转移注意力,以保护自身及其目的的达到。尼采在《悲剧的诞生》中指出,人既有作为酒神狄尔尼苏斯的一面,又有作为日神阿波罗的一面。酒神和日神代表人存在的两种倾向,两种统一于一身的本质结构。酒神代表人的欲望、激情和冲动,日神则代表人的静观、睿智、完美的精神状态。人类的精神,心灵欲望,不管是理性的思考,或是感性的欲求,都不能脱离人类基本的生存目的无限膨胀,否则就会走向反面。人类的理性与感性,是周期性的反复的,心理的张弛与这种周期有关系。

人类为了更好地满足自身的需求并发展自身,产生了社会的伦理道德、行为规范,对于人的精神欲望和行为进行规范,甚至压抑,久而久之就有潜意识的存在,这种潜意识在文艺中一方面是升华另一方面则是一定程度的宣泄;其表现形式,一是隐,一是显,一般来说,文学对于由“食”衍化出的方面表现为显文化,而由色衍化出的方面则多为隐文化,这是与人类对性的禁忌及人的潜意识相关的。文学中的反复表现的母题、模式既与人的意识、理性相关,也与人的潜意识、感性相关。

四、食色的显与隐和集体无意识。

为什么追逐“食”的行为变成赤裸裸的争斗和公开的活动,而色为何变得隐秘和不可告人?

在远古人类的意识中,色甚至是比食更为重要的问题(这在原始艺术如岩画、陶塑等生殖崇拜现象中有着表现)。性自古就是一个说不完的话题。性之所以说不完,一个重要原因也许就在于性是隐文化,而食变为了显文化。性先是有了它的神秘性,并与羞耻心结合,然后才有对它神秘、神往和好奇。性与食同为人的本性,但它何以会造成这种心理,是值得研究的。

西方学者指出:“自从基督教增加了赌注并注重作为德行根源的性行为以来,与性有关的每一件事物都成了我们文化中的特殊情况,引起种种极不一致的态度。”也许可以说,性的神秘,性与无意识的关系,最重要的原因就在于它在文化中被作为一个“特殊情况”来看待。

性的神秘性(原始先民对之的不可理喻)、隐秘性、个人性,以及性与人的欲望(占有欲、征服欲)、羞耻心相联系,它在人类整体生存中的反复性,与生(由此而涉及生命意识)的关系,说明性比食显得更为复杂,更多地含有精神和心理方面的因子和情感方面的要素。这是人的性意识及性活动不同于一般动物之处。

性的隐秘性,一是产生于原始先民对它的神秘理解,二是产生于对于性的限制,这种限制在最初不是因为精神上的羞耻,而是为了子孙的繁衍,乱伦禁忌是人类第一种禁忌。只有乱伦一而不是许多人所认为的同类自相残杀一才是世界上的第一种禁忌。性的隐秘性与私人性,最充分地反映了人类文化的制约作用,反映了人性的特征。而这种抑制!隐秘性,反过来又刺激了用各种方式对它的追求,以及变化和升华。色(性)的神秘性使之具有加以想象的更大的可能性。

性走向隐秘,可能伴随着从基本的生存的需要转向心理的体验。从基本需求到生存体验,从生理到心理,从生物性到文化性,既是一种生理满足的变化,也是心理体验的满足的变化。从生存的需求到人生的体验是一个重要的转变,它衍生出人类生存发展的新天地;体验人生伴随着人的欲望的膨胀。性是一种与欲望结合在一起的需要,为了满足人的欲望,推动着人更多的创造性出现,它成为一种无止境的本能欲望与心理欲望的反复和循环。性一直因为禁忌而在文学中遮遮掩掩,这如同衣服的作用一样,遮掩产生好奇。它不断禁忌而又不断触及本身就说明它是人的本性之一,不可回避。

性的隐秘性在人类历史上肯定产生过重要的作用,这是人在发展中选择的一种自然成果。扼制人性恶,不是说人性中的本能要求本身是恶的,而是这种本性不加限制地放任发展而危及人类整体的生存繁衍。性活动本身并不恶,但它失去节制即荣格所说的阴影的自由冲动就会产生恶。社会丑恶现象是人的自然本性失去了社会规范而走向畸形。其中生理快感是最容易失去控制的体验。性禁忌的出现,既是人类为了族类生存发展所作的对本能欲望的限制,也是文化的产生,性的本能欲望在文化的制约下,许多方面积淀为一种无意识。

食的公开和色的隐秘的产生形成了文化的隐与显。这在文艺中有着突出的反映。文艺的作用不是照搬人人都看得见的现象,而是要表现虚拟的“现实”,表现人的精神向往,满足人的心理需求。相对而言,“食”较之“色”,从生理需求上说更为重要、必需和每个个体毫无例外地不能绕开,这就决定了它的普遍性和公开性,缺少神秘和新奇。缺少神秘与新奇,文艺对它的直接表现就没有吸引力,只有它变成一种与其他因素结合而构成的复杂现象,文艺才对人“食”的心理和过程产生兴趣。相反,对于色,文艺中对它的表现如同现实中一样,多了掩饰和神秘。我们很难对于关于性与人的羞耻心的关系的理论作出定评,但是,性与这种心理的关系是显而易见的。吃是一种显文化,它在文艺中的反应是以食为始点的人类生存发展的演化,是在这一基础上所展开的人类社会生活和历史的画面和精神现象。就是说,文艺一般不直接表现吃本身,除非吃是一种文化现象而色(性),是一种隐文化,它有着较之食更为强烈的人类理性与非理性、禁忌与越轨、社会性与自然性之间的冲突。正是这种禁忌、理性约束和性本身的隐秘特征,造成了一种“压抑”,一种集体无意识心理(所以它成为文艺的一个潜在永恒的创作领域,成为一个永远的原型)当然这不是可以反过来说的一个简单问题,不是说人类如果没有性的禁忌就没有对于性的神秘,不是主张性解放;然而,我们却不能否认这样的事实,禁锢刺激好奇、变态,但是,无限的解放也会产生由刺激而带来的恶性循环。文艺不应回避性问题,而是要引导人们,给人以健康的性观念。

性的神秘化在一定意义上可以作为集体无意识生成的标本来考察。随着历史的推移,“在现代文明生活中,性可能比饥饿更多地进入了意识。

人类的性意识,可以说是一种典型的潜意识,它在社会化过程中被伪装和抑制,但是,却变相地在社会活动中流露出来,或者被升华为超生物性的心理和行为。莫里斯指出,人类社会在性问题上形成了许多“限制与反限制措施”,而且其精到和微妙令人感叹。性问题上的这种限制与反限制的矛盾,推及于日常生活和社会活动中,变为一种处理人与人关系的特殊方式。他说:“看到这一系列两性问题上的限制与反限制措施,你可能不禁感叹,既然如此,还不如返璞归真倒来得干脆些,何必在同一间屋子里又放冷气又烧火炉呢?按前所述,采取限制措施的理由已经够明白了,抑制性放荡,防止对偶关系破裂。可为什么不在公开场合进行全面限制呢?为什么不把生物的、人为的种种性信号一概限制在配偶之间的私下场合呢?部分答案在于,我们的性机能高度活跃,不时要流露出来……但这只是答案的一部分。两性关系还常被用作确定地位的手段。这在其他灵长类动物中屡见不鲜。如果一只母猴想走近一只龇牙咧嘴的公猴,却又无意与之交配,它会向后者发出性信号,这不表示它想交配,而只是为了在一定程度上煽起后者的欲火,以抑制其欺凌弱小的秉性。这种行为模式被称作转换动机行为,母猴通过性刺激方式改变公猴的初衷,从中赚得便宜。裸猿也有这么一手。很大一部分人为的性信号即属此例。在异性跟前风度翩翩,魅力过人,往往能有效地消除对方的不友好情绪。”这至少可以部分地说明,性作为一种深隐层次的潜意识心理!确具有原型心理的特性

(第三节“阴阳”作为符号原型)

原型是模式!也是“形式”,追问原型之源!首先是追问原型作为模式之源,或者说追寻那个最具模式化的原型。如前所述,这个最具模式特性和概括力的“形式”,从逻辑上说应该是作为原型之源的特殊符号,而它的源起也必然是原型的源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