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吾宫时日（二）
郭公公领命下去，心中琢磨着出宫前丽贵妃说的那番话：“这个女人演起戏来连哀家都曾着过她的道。你可得替吾王把她盯仔细了，必竟她在驽王身边五年，心向着哪边只有她自个儿清楚。”
如果刚才花园里头他见到的是真的，那子月根本就是在装病。只可惜在没有十足的证据和把握之前还是不要告诉主子的好，依主子对她的宠爱，说不定到时还被她反咬一口。
赵诚胤一行人为避耳目放弃官道，让护卫们扮成走货商人或江湖散人在一家名叫路庄的客栈投宿。私下里又叫驿站使秘密将前线战报送来批阅。
赵诚胤没料到赵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恢复元气，会趁吾国举国欢庆胜利之时驱军直下，一路攻破吾国多个城池。
吾国如果再不作出应战布属，照这样的局势发展下去，恐怕将重蹈五年前战败覆则。不，应该说败得比五年前更为惨烈。
浣颜鸿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并没有预想中那般会受到国人的嘲笑、敌对势力的讥讽、赵王的冷眼。他得到的是全国全朝野的支持。那一刻他想起子月曾说过的那番话：守护国家是每个子民应尽的责任和权力，如果每个子民将这份权力加附给你，守护好它就变成了你的责任。”
踩着众亲的白骨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浣颜鸿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热血沸腾过。
以前出征是为了巩固自己的势力、让赵王明白他是他不可或缺的重要儿子。此次出战他不为名不为利，单纯的为了捍卫自己的国家。所以，在赵军折损十万大军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将多年前秘密基地操练的十五万精兵全数调出，趁吾国庆祝胜利之际挥军入侵。
向来骁勇善战的赵军之所以败给吾国，全因援军遇到山洪泥石流而耽误了行军时间，大伙觉得输得不值、输在了天时上面。此次驽王重整军队大举进攻吾国，让将士们得以发泄前几月大败的气愤心情，一口气拿下吾四七个城池。
赵诚胤快到宫门时，那些军机大臣已在殿中守候。一进宫就命郭公公带着子月回明珠殿休息，自己火速赶往太已殿商议对抗赵军的对策。
郭公公护着子月路过御花园，恰巧碰到与众妃嫔赏花品茗的丽贵妃冯子霓。
子霓见到郭公公便知吾王也宫了。凤目扫向依旧像人偶般呆滞的子月，又将目光投向恭敬行礼的郭公公，看他并无话要说，连日来搁在心中的大石才略微放下。
“郭公公一路辛苦了。”子霓打发走了那些妃嫔和婢女之后，示意郭公公到她身旁坐下。
郭公公没领她的情，仅上前一步，颔首回道：“照顾吾王是老奴的本份。”
子霓听了轻笑，纤纤玉指摇着孔雀扇，一双凤眼飘向呆站在原地的子月，开口道：“这一路，都还好吧。”
郭公公听出丽贵妃话中有话，回道：“一切都好。”
“那哀家就放心了。”子霓面露倦意，郭公公识趣的告安，带着子月往明珠殿方向去了。
几个婢女正准备侍候子月沐浴，见到丽贵妃带着一行婢女进来，忙跪安。
子霓挥了挥手将他们潜退。
偌大的浴池仅剩她与子月两人。
“子月妹妹……哦不不不，明珠公主，多年不见呀。”子霓提起纱裙莲步迈上汉白玉台阶，一步步靠近子月。细细的打量着这张让她恨之入骨、无数次梦见亲手用刀将它划破的脸。“啧啧……是谁哟，这么狠心把这你这张脸伤了？是赵王的妃嫔？还是驽王的姬妾做的呢？”
这样一张破了相的脸，赵诚胤见了之后还会喜欢？还会念念不忘吗？想到这里，子霓心中觉得痛快极了。纤长的手指探入水中，搅起的水波打在表情依旧木纳的子月脸上、头上。
突然间，子霓的手指穿过子月的女丝。
那柔滑如缎的触感让子霓猛的收紧手指，抓住子月的头发用力往后扯……
除了水声和子月头部撞在汉白玉池栏上的声音之外，独剩下子霓因过度兴奋而变得尖细的笑声。
血从子月的头部浸进水里，她从头到尾都没有叫一声，也没有看子霓一眼。
即便如此，子霓也没打算就此放过她。
这个时候吾王为赵军攻城的事忙得不可开交，这后宫虽未立皇后，可她是吾王还是太安王时明媒正娶的原配王妃，有谁不把她当成后宫之主来看待。
明珠公主浴池受伤在大家眼中并不是什么大事，一个痴痴呆呆的人不小心弄伤了自己那是正常的。
事情发生的第二日，丽贵妃就以明珠殿宫婢侍候不周为由，将那些婢女全调往别处，明珠殿全换成自己殿的婢女。
子霓三天两头来明珠殿，众人看了无不称其贤良淑德。事实上她明的来陪子月，暗里头却对子月大加嘲讽，甚至拳脚相向。
郭公公每日会奉吾王旨意来看子月，子霓这等聪明人当然会在他面前大打亲情牌，连一旁侍奉知道实情的婢女们都差点感动到落泪。
子月依旧像个漂亮的人偶，即使子霓用尖细的针在她身上猛刺，她表情依旧木纳，连滴眼泪都没流过，唯一变化的是子月身形日渐消瘦，连婢女们见了都私底下同情起这个明月公主来。只要丽贵妃一走她们就偷偷的帮她上药，真心对待这位可怜的公主。
一日，子霓听上堂的小公公传口信说吾王与军机大臣商议战事已告一段落，吾王退至御书房休息。子霓端着参汤进去本想讨他欢心，却听到靠在椅上小睡的吾王轻声嗌语：“月儿。”
子霓狠狠的将手握得死紧，出了书房直直去了明珠殿。见到子月正望着殿角的青花瓷瓶发呆，子霓想也没想就冲过去一把将它砸烂，还不解恨的把子月推倒在碎瓷片上。
“你为什么总要跟我过不去呢？”子霓尽量克制情绪，她不明白为什么子月的脸也毁了、人也傻了，吾王还在梦里念着她的名字！她盯着子月流血的伤口，像想到了什么蹲下身，声音轻柔如丝：“我的好妹妹你真的没知觉吗？难道是伤口不够深？那姐姐就再给你划多几道口子好不好呀？”
赵诚胤醒来看见桌上的参汤，沉思了片刻，唤来郭公公将两份上好的燕窝给丽贵妃和子月送去。
郭公公去到丽贵妃殿里，婢女说她去了明珠殿，心想正好让他省事。
他刚到明珠殿大门口，就见到丽贵妃的贴身侍女阿芝急急的支走一个小婢女，或许是发现了他，忙笑脸迎过来：“郭公公，您又奉旨探望明珠公主呀？”
“阿芝，咱家还没老到耳背，你这么大声做什么？”郭公公心下怀疑这婢女如此大声是在给内殿的人打暗号，于是加快了脚步。
一到明珠殿就自见一小太监拐头目一袋东西匆匆的往北门走，他没有追问，只是记在心上。
郭公公刚坐下，丽贵妃就从内殿迎了出来。
摘帘子的时候，郭公公快速的扫了一眼里面，见到方才被阿芝支开的婢女正站在里面。
“奴才参见丽贵妃。”
“公公免礼。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分主仆。”子霓也是念恩之人。想当年她初入太安王府，郭公公帮了她许多。赵诚胤刚坐上龙位时，那旧宫之中各门各司暗地里动的手脚大多由郭公公摆平的。这样的人物若能与其成为朋友，她稳坐后宫之首也指日可待。
“皇上命老奴送来两份上好燕窝。老奴先前去娘娘殿上方得知娘娘移驾到了明珠殿。”
“我本要与香妃去枫山，明珠殿的婢女说公主的病情似乎好了些，我便过来看看。”子霓相信阿芝应该把事情都处理好了。
“贵妃娘娘对公主如此情真意切，着实让老奴感动，娘娘真不愧为后宫妃嫔的楷模。”
“公公言重了。”子虽面上谦虚，心中却甚是高兴回到：“后宫之首当属东宫娘娘才是，又岂是我等可比拟的。幸好此处仅你我二人，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岂不以为我有称后之心？”
郭公公又怎会听不出冯子霓是想探听主子是否有立后之意，忙笑到：“老奴失言了。”说完又轻皱了下眉头。
“公公有何难处？”
“唉……皇上5岁起老奴便侍奉左右至今。皇上有自己的难处和担忧，难得贵妃娘娘您如此体贴贤德。皇上立位已多载，按惯例东宫之位不可长缺……或许待赵军击退大局安定后，从朝臣也将会连名上书肯请皇上立后。贵妃娘娘，您可否明白老奴的意思？”郭公公知道子霓的心思，论后宫众妃嫔的才智、品行，这丽贵妃却实是其中翘楚。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嫉心过重，若能改之倒是东宫娘娘的不二人选。
击退赵军、大局平定？这不会是个借口吧。子霓心中冷笑，脸上却看不出任何不悦的痕迹：“赵军不是败了吗？难道是假象，或是我们吾国出了奸细？”
“贵妃娘娘有心了，只是……向来女子不议政，老奴也不好说。对了……明珠公主这些天可好些？”他始终忘不了江南冯侯府葟花园中看到的那一幕。
“她刚服过药，睡了。”
“皇上为赵军之事忧心，明珠公主得以贵妃娘娘照顾……”
“身为吾王妃嫔，这些都是份内事。”
郭公公点头称是，聊了不多几句便告辞回去复命了。
子霓见郭公公一走，先前典雅的笑容被阴狠所取代，目光投像那白玉燕窝盅，一计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