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故人重逢（1）
夜无声袭来，让这座城池处处透着诡异。
子月个避风的角落缩在里面，强忍着满肚的饥饿只希望长夜尽快过去。
朦胧中听见有嘲杂声，只听有人道：“消息准确吗？如果再拿错了人，咱们可没那么多的脑袋砍。”
“准没错，她虽穿了男装脸上抹了泥巴，可脸上那道淡淡的疤却还在。我看她往这边走的，再找找。”
此话让子月浑身一激灵，睡意全无。
借着月光，依稀可以看见两个男子正在街头往这边细细搜找着。
她忙起身，悄悄的贴着屋檐往另一头退。不料突然从屋顶窜出一只猫，害她吓得叫出声来。
“快，在那边！别让她跑了！”
子月对此地不熟，一路瞎跑进到一条死巷里。
身后紧追不放的两名男子见到她走投无路，一脸得色：“怎么不跑啦？！不是跑得挺快……”
话未完那两名男子就倒在了地上。
在他们身后现出一名身穿夜行衣的男子，他目光牢牢的锁住墙角的女子，扯下了面罩。
“好久不见。”
子月以为是自己的幻觉，万分惊讶的望着朝她一步步走进的男子，连说话的声音都激动得颤抖起来：“你……你竟然还活着。”
“对，我还活着。”浣颜烈冷峻的眼底闪过一抹不易擦觉的温柔。
“是他让你来带我回赵国吗？”子月不知道自已竟然这么思念一个人，思念到连对方的姓名都不敢提及、对方的面容都不敢去想。她怕自己控制不住对那人的思念，不顾一切的冲去找他。
“不是。是吾王让我来的。”浣颜烈看见子月瞬间变得惨白的脸，心有不忍，却无法对她说谎。
“你几时成了吾国的人？”
“我一直都是赵国人。”
子月再次回到吾国皇城，这里依旧歌舞笙频敏繁荣似锦，仿佛她前些时日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回到自己的宫殿里，第一个出现在面前的不是赵诚胤也不是冯子霓，而是子月以为早已遇害的子霜。
原来浣颜烈当日在与冷云激战前就已命部下在桥头接应她们，只是没算到子月会犯险引开冷云让子霜和李姑姑先走。他料到子霓绝不会放过子霜和李姑姑，于是将她两送到赵诚胤身边。
赵诚胤在与浣颜鸿交战时，收到宫中密报说子月已假死离开皇城。他明白一直是子霓的嫉妒心在作怪，故意命人放出消息说明珠公主已在战乱中遇害。子霓却仍不死心暗中追杀子月，赵诚胤担心子月真的会遭子霓毒手，可赵吾两军交战他根本无暇抽身，正在此时浣颜烈出现了。
子月回到宫中每天都有李姑姑和子霜陪着，日子一眨眼大半月过去了，却没见到子霓的身影，连名字都无一人敢提及，仿佛子霓的名字是这皇宫的禁忌；也没有见到赵诚胤。
在子月的多翻追问下子霜才偷偷的说了实情：“赵吾两军不知为何突然息战，吾王搬师回朝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废了子霓将她软禁在清水寺永不得踏出寺门半步。至于吾王……我听宫人们说他在抓一个人，前些天那人落网了，吾王这些天都在刑部。”
“什么人这么重要，竟让堂堂一国之君亲自审问？”
“子月姐姐还记得被吾王送回赵国的绿苔郡主吗？”子霜小心探问。
“何故无端端提起她？”
“听说吾王亲审的这个人是为绿苔郡主办事的……姐姐，你要去哪？”
坚硬的大黑石门缓缓打开，一股莫名言表的气味迎面袭来。像呛人的烟味里头夹带着一丝血腥和东西腐臭的味道。
冷云已经不记得自己被这些刑具弄晕多少次，那个坐在不远处用丝帕捂着鼻子冷眼看着他受折磨的男子应该就是吾王吧。将绿苔郡主作为复国息战的棋子，利用完后又将她送回赵国受国民嘲笑的男人。堂堂一国之君竟亲自审他这个奴隶出身的人，是抬举吗？还真是讽刺。这个男人很清楚怎样折磨一个人才算是最高境界-------让对方生不如死。
他抬起被血凝住的眼睛毫不示威的与吾王对视。一名官员跑到吾王耳边说了什么，吾王皱了下眉起身离开。
细微的脚步声让他闭上的眼再次睁开。
一道削瘦的身站在火盆旁边，闪动的火光让她的脸看起来极不真实，就像无数次昏睡中产生的梦境一样。
或许，这次也是一个梦。
冷云闭上眼睛。
“冷云。”
这不是梦，因为他的梦中她从来都没叫过他的名字。
冷云再次睁开眼，那道削瘦的身影已近在咫尺。她换下了男装，一身华丽的公主服，精美的珠钗，精致的妆容，她果真是上天派来迷惑男人的妖女，若当初任由她跳下悬崖或许今天他就不会被困于此。
子月真不敢相信现在自己所见到的。他双手双脚被钉在铁架上，破碎的身服早已摭掩不住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当日放她走，她却无形中害他落入诚胤哥哥的手中。
“很痛，很想解脱对吗？”自他两认识以来，今天她头一次用如此轻柔的声音对他说话。
或许是他伤得太重、身体内怜香毒又未解的原因，他原本冷若寒冰的眼里似乎闪动着别样的情绪。
子月绕到他身旁，纤白的手指抚上他的胸口，从头上技下一支发钗，毫不犹豫的狠狠刺进他的心脏。
冷云有任何的反抗和挣扎，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她从未见过的微笑。
他是曾将她推进黑暗的人，又怎能配得到她的垂青？他有生以来第一次违背主人的意思在悬崖边将她救起，牺牲与他相伴多年的坐骑跳过断崖只为与她逃出生天，身中怜香毒她对他的细心照料或许是这些日子以来最美好的回已。当日他让她往南，他往北，因为他知道北面有一队人马早已潜伏在那里多时。
他曾回首望着她一路向南奔去的瘦削身影，心中默念：如果此次能脱险，从今以后带她隐于山中远离战乱。
他撑着半条命活到现在，终算是见到了她最后一面。躲过了追杀却躲不过她……也罢，如果能让她消除对他的怨恨，了却这条性命又何防？
六十五 尾声
“我们又见面了。”望着坐于案前专心批阅奏折的赵诚胤，浣颜鸿脸上带着惯有的慵懒笑容。
“真是贵客。”赵诚胤放下折子，眼中的笑意深了几分。看来浣颜烈那小子把子月回宫的消息透露给了这个男人，要不然，这男人怎么可能只身一人夜闯吾王殿，于是揶揄道：“真看不出战场杀人如麻的驽王也有如此痴情的一面。”
“莫非你做皇帝久了，连‘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这句经典名言都不知道了？”浣颜鸿可不会轻易让对方在嘴皮子上占上风。
“你怎么就肯定她还活着，而不是我故意放假消息诱你至此？”这个可敬的对手想把他的宝贝妹妹找回去，他赵诚胤可没打算那么容易就放他过关。
“当然。就算老天要她的性命，也得我浣颜鸿答应才行。”
“你还真是狂妄。”
“不够狂妄能够姿格成为你的对手？”浣颜鸿嘴角的笑意深了几分，缓缓吐出两个字：“姐夫。”
“你今夜来认为只用‘姐夫’两个字，我就会让你把她娶回去？”赵诚胤可不是这么好忽悠的，虽然这声姐夫颇为动听。
浣颜鸿笑望着赵诚胤，细细咀嚼着他这句话，良久才开口道：“你卧薪尝胆这么多年，不惜把月儿送往赵国，等的就是举兵反攻赵国，江山和月儿都是你最重要的东西，又岂会轻易让我？”
“既然你把我的心思看得这么透彻，今夜又为何来找我？”
“因为我开的条件足够诱人。”
“哦……我倒很想知道是什么条件。”
“原赵国侵占的九个郡全数归还给吾国，在我有生之年，若非吾国主动挑起战事，赵军将记不犯吾国。”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相信你？”
“因为你我都是聪明人。”
两人说完相视而笑。
赵诚胤当然明白赵、吾两国开战，只会落得两败俱伤的结果，这样得利的反道是那些壁上观的国家，不用牺牲一兵一卒就能收回吾国失地，此等机会求之不得，况且与驽王联姻等于赵吾强强联手，对整个国家也是有利的，只不过……这一切又得用子月来交换。
“世上没有两全的美事。你选择了江山，而我选择了月儿，光凭这一点，你就应该放心的把她交给我。如果你介怀子月会认为你拿她来作交换的话，大可以将这九个郡当作我的聘礼。”浣颜鸿在赵诚胤眼中看出了答案，将一张软皮契约递到他面前。
赵诚胤望着隐没在黑夜之中的浣颜鸿的身影，他离开前的那句话在脑中久久未曾散去。这个男人为了子月连江山都可以放弃，这份爱难道还容质疑吗？
真没想到，五年后，自己遗失了那颗不顾一切也要将子月留守在身边的心。
或许，这正是他无法战胜浣颜鸿的原因。
月下，皇城上空烟花绚烂。
皇城楼上，子月与赵诚胤并肩而站。
“真美。”子月望着空中的烟花，看得痴迷。
“只有我们吾国才有这么绚烂夺目的烟花。”赵诚胤的思绪飘回了五年前的那一晚。那晚的皇城上空也如今夜一般美丽，那晚身旁的子月也如今晚这般痴迷的看着烟花发出赞叹……
唯一不同的是，那晚她的心对他藏有千千结，此刻她的心除了浣颜鸿再也容不下别人。
“当年，我送你出嫁，你恨我吗？”这件事一直如梦魔般盘在他心中多年。
子月将目光落在赵诚胤的脸上，那个记忆中一身白衣发绾银带站在灯火阑珊处的出尘少年，早已被‘吾王’这个头衔磨去了，取而带之的是身为九五之尊的冷绝和高深。
或许，多年前的元宵灯会与他相遇就是此生与他最美好的回忆。
“若说不恨，那是骗你的。”她终究是将当年的心情吐露出来了。
“那，现在还恨我吗？”
“若说是恨，倒不如说是感激。”
“感激？”
“对。感激。若不是当年远嫁赵国，我就不会遇上他。”说到此处，子月才发现自己的心不知在何时已经被浣颜鸿占满，连提到他的名字心都会抽痛不已。
她跟他有过赌约，他们当时的对话至今依然清析仿佛发生在昨天：“我们的赌约为四年。我赌你在这四年之中不会爱上我。如果我输了，从此之后再不出兵犯你吾国，并亲自送你回国。”他眼带笑意。
“如果我输了呢？”她问。
“如果你输了，就终身做我浣颜鸿的女人。你，赌不赌？”他笑意更深了。
如今子月却有些后悔了，如果上天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一定会假装没有爱上他，这样就能一辈子呆在他的身边，做他的女人。
赵诚胤望着身旁陷入沉思的子月，开口道：“如果，当年我带你离开，我们会不会是另外一个结局？”
“世上没有如果。”子月轻笑，她是在笑自己，到现在还在对自己和浣颜鸿之间想着种种“如果”。
“如果他来找你呢？你愿意跟他去赵国吗？”赵诚胤抛出引子。
子月愣在当场，直觉告诉她皇兄接下来会告诉她一件关天浣颜鸿的很重大的事情。
赵诚胤将那晚浣颜鸿只身前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子月，看到她喜极而泣的模样，忍不住逗弄道：“别哭别哭，皇兄我也知道当年你远嫁赵国受了许多苦，此次你若不愿意，我再找个宫女封她公主嫁过去就好了。”
“不！我愿意！”子月不给赵诚胤任何反悔的机会。
“可是……我怕你会恨我呀。”赵诚胤佯装为难的皱起眉头。
“我会一辈子感激皇兄的大恩大德，你若是不把我嫁过去我绝对绝对会恨你一辈子。”都说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子月也不顾得女儿家的羞涩，索信厚脸皮一回。
“他是个好丈夫，会一辈子给你幸福。”赵诚胤终于将这份隐藏在心中的感情放下，没想到竟会如此轻松。
“你是位好君王，会一生为吾国百姓谋幸福。”
子月从未想过生命中能再次穿上嫁衣、带上凤冠、坐进这顶喜轿中。
她将要去的是再熟悉不过的赵国，和当年远嫁赵国万念俱灰的心情相比，此刻竟是如此的喜悦、迫切。
因为她将要去的地方，有个令她魂牵梦绕、思念成灾的最爱的人。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