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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狄青前传(16)

又说钦天太史崔爷因自狄青死后,常是嗟叹不已,说道:“好一员少年英雄虎将,杀退辽邦贼寇。大宋江山全亏五虎之力,名扬国外,略息兵戈,方得泰平安享,倏然暴疾而亡,只落得汗马功劳,一旦成空。思量到底害在庞洪手里,屡次将他暗害,屡屡谋害不成。这奸臣串通女儿,说是假旗,一时他触怒君王,把他押出西郊处斩,险些一刀两段。幸亏得太后娘娘出头,免得一刀之苦,又要徒罪三年,抵却当殿诈君之罪。在游龙驿中,因何无灾无病,称说冤魂作祟,霎忽身亡?真乃死得奇怪。所疑者没有别人,皆是庞洪与驿丞官同谋陷害了这英雄。那日包年兄上本请验,圣上偏偏降旨免验,真乃中了庞洪的机谋。包年兄观看尸首之时,这张忠与狄母多说疾病身亡,并无别故,不相验可耳。想来甚是稀奇,猜度不出甚么原故。但想四位英雄实乃忠义之人,无得为中作弊。今日狄青死去,堂上老太君谁人侍奉?丢下外国青年妻子,思前想后,却也可惜他白发母亲。公主虽然年少青春,但今日刘、李回朝复旨,她又到中原不知长短。”这崔爷终日不得开怀,叹惜狄青,想这庞洪屡屡算计狄青,就是发配到游龙驿,原是庞洪的主意,各位忠良大臣原疑着庞洪,况且毫无病症,立时身死,又见稀奇。

并且驿官王正乃是庞府家人,岂不顺从庞洪的主意?夫人见丈夫崔爷终日愁闷,便说:“相公,他的母亲尚然不要包公相验,你是旁人,何用如此担忧?”崔爷长叹不言。

忽一夜,崔爷用过晚膳,直进阶前,月色如昼,云净无烟。崔爷仰望星月,细看天衢,察其星斗,又见贪狼星乃是庞洪宿度,光华灿烂,实在盛时之际。又见武曲星半明半暗,在于东南方,想来星尚在,人已死了,好生奇怪。星没人亡,古今所定。莫不是狄青未死,隐居僻静之方,避了奸臣?若说狄青还在,前日送死之时,众目共观,他明是死了,如若不然,棺中尸首,乃是何人?想一番,观星斗一会,笑道:“此星现在总是未死的。若说是死,只好骗愚夫妇耳。不知他隐身何处?想来他畏惧庞洪,就退避了,枉为英雄,没有一点胆量的。”又说庞国丈当时认定了王驿丞弄死狄青,满怀得意,欲要今日升他一个知县之职,恐防惹人疑惑,只得缓缓而行。

又谈狄太后娘娘,自狄青亡后,时时凄惨。日日怀思,正是生离死别凄惨。况且狄太后想念亡兄单留一点香烟之种,一心指望他继着前人功烈,重庆光耀家园。喜得他年少英雄,早已出仕皇家,平复得西辽,只望从此母子荣华,外邦公主接到,婆媳团聚,夫妻叙会。岂知出仕未久,已遭庞贼暗害,几番险死还生。原得皇天庇佑,不中奸贼之谋。又到验旗,触君发配游龙驿徒罪三年,一时病症,只说冤魂索命,立刻身亡。今日眼见得狄氏香烟已断,单单国中,虽有双生儿子,还不知公主心意如何?况她乃远居外国,国王单生长这一女,一闻丈夫已亡,国王未必肯送女至中原了。倘若她到来我邦寡居,婆媳度岁,自然寡母抚育孤儿的。若然这公主不记着丈夫恩情,不想回归中原,此是侄儿嫡血双生子已经乌有。这狄太后娘娘终日怀念侄儿,长嗟短叹。又有潞花王常时忆着英雄表弟,不禁潸然珠泪交流,母子为着狄青要死,不知泪流多少。正是:

分离骨肉情何切,惹起愁思意不胜。

§§§第六十五回西辽国兴师犯界大宋朝君臣议敌

诗曰:

边国西辽强悍邦,英雄既没复猖狂。

干戈蜂起从今日,退敌兴师谁可当。

话说狄太后母子心痛狄青身亡,但太后的心肠甚好,因嫡侄死了,嫂嫂必然苦切,所以常常打发宫娥到狄府探望。有时接到宫中叙话,多言解劝,实有一段亲亲之情。狄母太君想来,娘娘如此厚情,必然她为着我儿也惨切了,不如实告了,免此心烦,她母子断然不泄漏的。遂将庞洪计害狄爷之仇,师命埋名原故,细细说明。太后此时喜从天降。是日,多谈庞洪计毒。

再说这西辽国狼主志在大宋江山,此心不息。单忌着狄青五人,并又伤了飞龙公主,此仇越结深了。故前日依了度罗空之计,当时又往新罗国借取雄兵猛将,所以先差秃狼牙私进中原,把数件宝贝金宝锱珠,送与庞洪,说明旗是假的,害了狄青。一则与驸马公主报仇,二则中原战将再无狄青之勇,兴师夺取宋氏江山唾手可得。只等候秃狼牙回国,方知狄青下落,才好发兵。

忽一日狼主早朝,传报得胜将军回朝。狼主即宣上殿。秃狼牙将狄青陷害情由细细奏明,狼主大悦,说:“劳动卿家,升官二级,免朝一月。”秃狼牙谢恩出朝。辽王正要退朝,忽报到新罗国王命铁金钢麻麻罕为元帅,外有四员猛将,一名通迷,一名达脱,一名哈天顺,一名石天豹,统领雄兵十万,在午朝门外候旨。狼主大喜,请进亲赐御酒三杯。又命他兼领本国人马十万,偏将百员,共来兵二十万。重托麻麻罕领兵,定于明年三月初旬黄道吉日提兵往取中原,麻麻罕领旨。

不觉光阴似箭,已是此年三月初旬,元帅即日拜辞狼主,与众臣一路长驱,发兵杀气腾腾,已至中原境界,势如破竹。拿了雄关外多少地方,直杀至三关,无人抵挡。若说雄关孙秀,乃是酒色之徒,无谋无勇,如何抵敌交锋?还亏得杨青,虽然年老,原是上阵英雄,老当益壮,几次开关抵敌住辽兵,雄关坚固难攻。此时孙秀心中着急,叩声:“杨老将军、范大人,下官只道干戈宁息,岂料西辽复又猖狂,倘若雄关一失,必被辽兵杀进京了。这件急事如何处置?须要大众酌量才好。”范仲淹说声:“孙大人,你是雄关之主,凡事多要大人主裁,如何要我们定夺起来?下官之言平日间也准信不得。”孙秀听了范仲淹之言,心烦意闷,实是着忙。又说:“杨老将军,我与你同是宋朝臣子,受了国恩,须当报效才行。怎样退敌,须要细共商量如何?”杨青听了,呵呵冷笑说:“孙大人,老夫也是这句话,你我一殿之臣,同受皇恩,理当报效。大人做了一个关大王,平日间大小事情多是大人作主,我们有了说话,插不得的,因何今日没主张,来要我两人做主商量?若不是老夫连日抵敌,三关早已付西辽了。老夫做了武将,不过拿几筋力气,前去苦命斗争,那辽将声声说‘狄青身亡,必然定要攻破三关,占夺三军,取了中原,若然狄青提兵到来,我国依然投降,除了狄青多不肯畏惧的。’

孙大人,你道狄青死得好不好?”范大人说道:“这些奸臣,巴不得他早死了,然而据我的意思,狄青永远不死,方能稳保宋室江山。今日狄青死去不久,西辽复又猖狂,孙大人须要自定良谋,方能免得玉石俱焚之患。”

孙秀正欲开言,忽有小卒报说:“有个将讨战来,说若然没有对手的,休要出阵,他就要杀进关中了。”孙兵部此时摆布不来,只得吩咐:“速挂免战牌,待本官拜本进京,请旨发兵便了。”范爷教声:“孙大人,当初杨延昭始守此关,边夷丧胆,以后杨宗保继守三关之日,有胜无输,从不曾挂过免战牌。为何今日尚未开兵,先要高挑免战?”杨青说:“中原锐气扫尽了,长他人志气,灭上国威风,前辈英雄眉毛倒尽了!范大人啊,不独前辈守关威振,就目今狄青在此关,西辽屡败,掌了雄关,必要上阵立功。既然大人这胆怯怕,掌不得雄关之主。”这几句把孙秀面光扫尽,只得急备本章,说西辽兵犯三关,又求万岁掣他回朝。孙秀一则为着雄关危急之际,二来听不得范、杨讥诮之言。即差人进京,报本去了。传令兵丁严加把守。又幸得其时乃是初夏,天气炎热,倒应停征。所以番兵不来十分攻击。况且三关坚固,所以无碍。

再说庞洪一自狄青死后,心无挂碍,终日与着同党厚交,开怀乐饮,你来我往。又说:“干戈宁息,我辈正该乐饮娱情。”忽一日,接得边关来信,心中大惊,“老夫只道西辽王只要与女儿报仇,杀害狄青便罢了,岂知狄青一死,就兴兵侵扰,今日杀至雄关,孙贤婿无人代劳拒敌,免战高悬,今有告急本章,求请救兵。想来朝内没有英雄,不知何人退得辽兵罢了。我也不管他,来日奏闻圣上,听凭他定夺便了。”次日见驾,就将孙秀本章呈奏。天子看了此本,心内大惊,想了一回,并无主意,降旨众文武共议退兵策。百官个个推着庞洪,说他极品之尊,朝纲统领,岂无出师退敌之计。庞洪说:“列位大人,我为文事,不识武略,还有众位王兄,曾经上阵交锋,可以提兵前往,救解三关。”天子正要开言,武班首闪出静山王爷呼延赞,俯伏说:“陛下啊,臣等身为武职,义不容辞,若能杀退辽兵保社稷,以报国恩,何为不是!况且在前王侯除了潞花王之外,多是南征北讨之人,在少年强壮时,谁敢推委?今日无奈俱已年老力衰,将为就木,纵然提兵前往,非但辽兵难退,徒费兵粮,而且又误国家军情事,况且三关乃汴京首重之方,倘有疏虞,祸关非小,前亏得狄青五将杀他片甲不回,后来又征服他邦。狄青在日,兵戈不起,如今狄青寿夭已亡故,所以辽王复又猖狂,说要狄青出敌,仍复投降,狄青不在,必要占夺中原。夸张恐吓,欺我大宋无人。今日雄关外地尽皆失去,可知辽将勇猛,番兵利害,望我主早定良谋,挑选智勇双全为督兵主帅,发旨意往游龙驿,着天王庙四虎不必守柩,暂且回朝,调他挑选精兵前往,我主龙意如何?”

仁宗天子听罢,开言说:“朕固体谅卿等年老力衰,难当此任,说也徒然,狄青已死,言之无益。今朕依卿所奏,文着庞洪、武着老卿家会同各大臣议当。

如别方有勇将,即为保举本奏,协同四虎将提兵退敌便了。”众臣领旨。

天子退朝,龙颜不悦,回至东宫,有曹王后娘娘接驾,坐下绣墩,曹娘娘看万岁颜容似有不乐之色,便问:“陛下,为何似有重忧光景?”天子说:“御妻啊,目下西辽番兵犯界,直抵三关,亏得狄青杀退。不想狄青一死,辽王复叛,占去三关外多少地方。雄关孙秀无能抵敌,请旨掣回。寡人欲待有将出师,然后掣回孙秀。朝中武将多是年老力衰,不中用的。寡人因此烦闷,思算何人提兵前去拒敌。倘若失了三关,朕的江山难得了!”曹娘娘说:“臣妾请问陛下,从前已有狄青征复西辽,至今未久因何又起兵戈?”天子说:“御妻啊,你有所不知,狄青不是等闲之勇,深通武略,年少英雄,还有四虎将帮助。前时西辽兵雄将猛,侵犯三关,却被五虎将杀得胆丧魂消。如今一闻狄青已死,故西辽复兴兵前来。”曹后娘娘说:“陛下啊,若然说起狄青,臣妾也曾思量过,想他前往征西受尽多少辛苦,才得取旗回国,满朝文武多已共目。后来庞妃说出旗是假的,算来不是狄青欺骗陛下,实乃西辽王用退兵之计,欺骗陛下了。

当时何不复差五将再去责伐西辽,取了珍珠真旗回朝有何不可?为何陛下反将这小英雄押出西郊斩首?若非狄太后出朝救了,险些屈斩了这有功之臣,陛下问心何安?”曹后说此一番,不知嘉祐王如何答说了,且听下回分解,正是:

国宁只有文臣显,世乱还须武将高。

§§§第六十六回宋帝闻兵思勇将包公夜月访英雄

诗曰:

兵戈复起忆功臣,无事抛疏有事珍。

今日方思忠勇将,当初何必信谗人。

当时仁宗天子听了曹后娘娘说他复验珍珠旗,险些屈害了忠良将士,亏得狄太后娘娘出头放了。此时嘉祐王说声:“御妻啊,不必埋怨寡人了。前事已错,说也枉然。这狄青还是在游龙驿中暴疾而亡的,不是寡人伤害了他。”曹娘娘说道:“陛下啊,你等不把他发配游龙驿,在着朝中已是不死了。”天子说:“御妻,你那里话来!人生吉凶祸福毕是定数无差,他不该刀下身亡,已是驿中丧命的了。”曹娘娘说道:“陛下,你言差矣,狄青有此汗马功劳,不能荣宗显祖,而且身遭国法,想来后生家性子方刚,岂不气忿么?今朝明是气恼死了英雄小将,说甚么冤魂索命,暴疾身亡,别人信此是真情,独有臣妾断是不信的。”嘉祐王听罢,说:“御妻啊,如此说来,实乃朕之愚了,既然看出假旗,及早应该再差他五人前往辽邦,取换真的回朝有何不美?原不该胡乱将他处斩,算起来倒是朕把狄青欺了,幸有母后出头,免他一刀之苦。何不可乘此机会,复命他前往西辽,胜似发配他游龙驿。辽王又不敢兴兵前来,复至猖狂了。想到此间,原是朕之差了,但悔已不及,但不知今日差遣那人前往三关退敌了?”曹娘娘说:“陛下啊,除了狄青之外,没有一员勇将了么?”天子说道:“勇将谁能及得狄青智勇双全?

况且番将狂言称说狄青出敌他邦,照归投降;若是别人,一个多也不惧,必欲攻破雄关,杀进中原。”曹后说:“如此想来不好了。”天子说:“实不好的。狄青死得不妙了!”

再说国丈庞洪协同文职,净山王呼延赞率领武官同商议,众文武多推着庞洪,岂知他只挣得一副屈害忠良的本领,焉能有定国安邦的良策?一连议了三天,还未复旨。

再说钦天太史崔信是日进来见包龙图,说起西辽真乃可恶,狄青一死又来兴兵侵扰,可恨这老奸臣一谋不出,犹如泥塑一般。包爷说声:“崔大人,可惜了一根擎天栋柱,汗马功臣;可惜他乃国家重用之人,寿元天促,今朝目击主忧臣辱了。再有何人前往三关,抵挡辽兵?”崔爷微笑说:“包大人,你道狄青死了么?”包爷说:“自然死了,何必再提说起他来?”崔爷呵呵冷笑道:“小弟说来,狄青不曾死的。”包爷说:“怎见他不曾死的?”

崔爷说:“小弟前时偶观星像,只见武曲星半明半暗,正是英雄围困之像,近来几夜星光比往常加倍灿明,这位小英雄定落在东南方上。目下辽兵复起,只须要访出这英雄,国家之患方除了。”包爷听罢,呵呵大笑说:“崔年兄,你的话哄着何人?送殓之时,众同共观,狄王亲已死了,惟是面目如生,此乃是真的。”崔爷说:“包年兄,倘若不信,今夜且到小弟观星台那边共观星斗,就知明白了。”包爷说:“崔爷这等说来,你不必回去了,如今已是下午时候,等小弟办桌小席,与兄对席同酌,到晚上同观星斗便了。”

崔爷说:“怎好叨扰年兄?”包爷说:“便酒粗肴,休嫌简慢。”

此时包公吩咐备了一桌酒筵,二人逊坐毕,吃了几杯,言谈国事一番,不觉黄昏时候,二人携手步落阶前,面对苍天。崔爷说:“包兄,你看东左角这颗明星,正是文曲星。”包爷见了说:“这颗明明是贪狼星么!”崔爷说:

“正是此星,乃庞奸贼也。”包爷笑道:“庞洪凶星倒也光彩啊!”崔爷便说:

“他是盛时,所以倍加光彩。”包爷点头说是。崔爷又说:“东南上这颗大星,如金光亮,乃是武曲星狄王亲了。但观今日光亮倍于前,谅想如今该出仕朝廷了。包年兄,你也曾办过多少奇难疑案,人人共知,名扬宇宙,朝中那一人可及你知此智量高才,非小器辈所及也。年兄何不得到东南方上,访出狄王亲来?”包爷说:“崔年兄,本命星既在,人果未死,小弟担承访察出来便了。但如今只可你我得知,切不可泄于别人。待等访着实了,另行计算罢。”

崔爷说:“年兄之言不差。”此时观星斗完毕,复就席用过夜膳。

时交二鼓,崔爷揖别回衙进书去了。独有包公回房,坐对银灯,想来武曲星如此光亮,狄青实然未死。倘若他未死,前日入殓的尸骸,难道顶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