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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狄青前传(2)

若讲到杨元帅的忠魂,既将黑利冤魂赶逐,何不连飞龙公主一并收除?只因杨元帅做了神道,故知飞龙、狄青生死相关,自有定数,不先除她,由她进关而去。此时公主一路伤心不止,只因身穿军士衣裳,恐人盘诘,又到近地衣裳铺买了一套民间便服,寻一个空野之处,周身改换而行。

却说五虎大将一路登山涉水进京。是日汴京城厢内外,早已知道狄元帅得胜回朝。这些百姓,家家户户俱是挂彩焚香,张灯燃烛,敬重有功之臣,满朝文武俱出城在十里长亭之外迎接。此时狄元帅到了,吩咐众将把人马安扎营盘,滚鞍下马,说声:“列位大人,罪将狄青何德何能,感蒙各位如此抬举!使我置身何地?”有的说:“狄元帅如今平西有功,我们理该迎接。”

元帅说声:“不敢!”有潞花王教:“表弟,孤家奉母后之命,要你同归府内去,叙叙离情,来日见驾罢。”狄元帅说:“千岁,这也使不得。若然先到了南清宫,拜见姑母,犹恐涉私,被人谈论不美。不若来朝见过圣主,把误走国度,征伐西辽一一奏明。倘得圣上开一线之恩,赦了前罪。然后即来谒见老尊年,今宵权宿华亭驿,烦千岁回府,代为禀达。”这几位王爷大人,同声赞道:“果然有智识的一位直性无私的英雄,可敬!可敬!既然如此,就在华亭驿内权宿一宵,待来日候着圣宣便了。”此时同进华亭驿内,众将早已安排,众兵华亭驿外屯扎,潞花王早已吩咐,预办酒筵。众三军自有犒赏,众王侯与元帅依次而坐就席,六将乐饮。交酬宴毕,已近黄昏。狄元帅吩咐:“焦廷贵速即往国丈府中,禀请奏明圣上,本帅班师。”潞花王说:

“表弟,你班师回朝,待孤家与你奏知圣上,何用庞洪!”狄元帅笑道:“千岁,国丈屡屡怪着我狄青,不知是何原故。如今要他呈奏班师,却也不妨。”

众王侯笑道:“这也说得是。”此时,众大臣别过元帅,抽身告别回衙,元帅相送。

且说焦廷贵到了相府外,下马高声说:“奸臣门上何人?”有一把门的喝道:“你是何人?敢在这里大呼小教!”焦廷贵哈哈大笑,说:“你老子乃焦廷贵,随狄元帅征伐西辽,如今班师回朝,各大臣出城,十分恭敬。想你这老奸臣庞洪妄自尊大,不来相见。”把门家将喝道:“胡说,我家相爷,乃当今万岁的国丈,只有人奉承他,从不肯去奉承别人的。”焦廷贵大喝道:

“放你狗屁,俺家元帅乃是太后娘娘侄儿,比你家这个奸臣的势头大得多哩。

你若不去通报,待你老子打进去罢。”门官拦不得,连忙进内禀知。太师传进去。此时,这焦廷贵进至府堂,见了庞洪挺起当胸,也不行过见礼,圆睁环眼看庞洪,高声说:“你是国丈么?”庞洪喝道:“匹夫,你是焦廷贵么?”焦廷贵道:“那人不知我的大名,你问怎样?”庞洪大喝道:“你一个小小武夫,见了老夫一品当朝的,焉敢这般模样!”焦廷贵听了,呵呵大笑道:“我虽是小小武夫,跟随元帅的功劳浩大;而你虽是一品当朝,只好坐食了皇帝老子俸禄,用尽计谋害人的性命。这是你的本领,你与国家有甚么事?你且行说来。”庞洪大怒,喝道:“你见老夫害了甚么人?满口胡言,这样放肆!”焦廷贵听了,冷笑道:“老庞啊,我家元帅原与你无仇,因何你几次把他谋害?幸喜他运好命好,如今害他不成,反立下大大的功劳。今日征伐番王,取了珍珠旗回来,元帅差我前来,说与你知道,来日可奏知圣上,不可又说奸计来算计元帅。俺焦将军去也!”摆开一步跑出外堂,上马加鞭而去。

此刻庞洪见焦廷贵如此言语撞犯,气得他怒上加怒。一来怀恨狄青得胜回朝,如今又遇焦廷贵激恼一番,好不气闷,便说:“焦廷贵,你这狗党,今日老夫受了你的气,少不得也在老夫手内。如今狄青既到了,且待来日奏知圣上,慢慢打算便了。”又说:“狄青啊,我却只想要你残生,却屡屡害你不成。老夫亦做过多少事情,倒失于这个小奴狄青。害他不成,正是枉为人也。”此时,国丈越想越恼,只是说不出来。

再说次日五更三点,各官聚集朝房内,天子尚未升座,众官开谈一会。

忽听得景阳钟声响亮,龙凤鼓次第而鸣,扬鞭三响,香霭氤氲,珠灯引道,天子登了龙座。有这九王八侯,文臣武将,公侯伯子循序而朝。山呼已毕,文武分班列行,值殿官传万岁旨意,说圣上有旨,各班有事出班启奏,无事卷帘退班。忽左班内闪出国丈,说:“臣有事启奏。”俯伏金阶,说:“臣前者保举狄青征伐西辽,如今得胜回朝,特此奏闻候旨。”此时众王侯暗说道:“这贼好刁。奏说保举二字,又要追功了。”当下万岁降旨:“既是狄青班师回朝,即要宣来见朕。”停一会狄青到殿上,俯伏金阶,说:“狄青见驾,愿吾主圣寿元疆。”圣上说:“卿家平身!寡人命你征伐西辽,为何不遵旨命,投降了单单?国外招亲贪欢,误国之罪难逃。既在单单国招亲,如何又去征伐西辽?今日把前事细细奏与朕知。”

狄青说:“圣上,臣沐天高地厚君恩,岂不图丹心报国!前日禀遵主命,往征西辽。只为火叉岗上分为两路,走差单单国。一到他邦,守关武将怪臣无事兴兵侵犯,一时忿怒,杀将起来,拒关斩将。后来方知错走路途。

臣以后自知理亏,再三以理讲合休息。岂知彼等不从,致有刀兵之患。臣到关前求合,他邦众将一心要战杀。此乃欺臣,欺臣即欺陛下。是时请旨已不及,只得与彼国交锋对力。先平单单,后征西辽。阵阵交兵得胜。后来了番女赛花,英雄无敌。倘若力战,臣亦不惧。奈他是庐山圣母之徒,法力甚高,把臣与众将一并拿去。番王苦苦劝臣投降,臣抵死不从,番王将臣等一并押去斩首。忽有圣母到来,说知番王,说臣与赛花有宿世姻缘。陛下,臣思自祖父以来,忠良自许,至臣身受国恩,未曾报答,岂可背旨招亲,以犯国典?奈何身被拘囚,倘若不从,要吃一刀之苦。非臣惜此微躯,既承王命征西,若然一死,岂不有误军情一事?只得勉强成亲。一月后逃走,复回火叉岗,路遇钦差,臣已附本章一道,谅必陛下龙目看明,乞体谅微臣本心。

后来臣一到西辽,旗开得胜,藉陛下天威,只道番王即日可以投降。谁知他又差了星星罗海将来雄兵数十万,此时兵困白鹤关,近日焉有救兵?势已急了,只得差人前往单单国,请得八宝女到来帮助,方才打破重围,众将兵方解此危。后来番王见雄兵猛将一并尽消,只是哀求,愿献出珍珠旗,另有投表降书,金珠绸锦四箱,恳准投降,自愿年年贡献,岁岁称臣。此时,臣非敢自专,妄允请降。因奉旨前往之先,已蒙圣谕,但得番王顺命,则准他投降。故臣今日收兵还朝,赛花只在西辽就已回归单单。微臣重罪不赦,但得放出天牢母亲,感戴天恩不尽矣!”正是:

奏主当年平虏事,原因今日谒天颜。

§§§第三十七回奏诉前因明君剖断叙谈远别狄后宣亲

诗曰:

高年狄母下天牢,只为奸谋计害图。

今日方能离禁难,苍天不负寡孀孤。

且说狄元帅当金殿陈奏明上年奉旨平西,走差国度,单单留亲等缘由。

当下仁宗听罢一想:“从前孙秀陈奏说狄青投降西辽,实是假的,如今不必再提起此事了。”降旨要将贡献之物一齐呈来观看。狄爷听了,即忙步出千朝门,令军士将四箱贡礼、一柄珍珠旗呈进金銮殿上,一一打开。万岁看毕,然后又将珍珠旗拆去包镶,君臣一同观看。这柄旗没有一人见过,君臣各人焉能辨得出真假?无非众人赞个好字。君臣览毕,圣上传旨,内侍一并收归库内。狄元帅又将降表、册籍呈上龙案。万岁看过降书,又看册子上是原日统领人马若干,损去若干,收降番兵多少,用去粮饷多少,尚剩若干,并将众将兵功劳簿开载明白。御览已完,传旨说:“狄卿原有重罪,兹今姑念跋涉一番之劳,如今有功不计,有罪已消。另日有功,再加升爵,收降人马兵部收回,余粮户部收回。”万岁传旨往天牢放出狄元帅之母。

元帅正要上前谢恩,早有国丈庞洪说:“臣启陛下,这狄青未伐西辽先投单单,误国招亲,罪该万死,功小罪大,抵消不得。伏乞我主圣裁!”万岁听了一想,说声:“庞卿,你太无情了!这狄卿乃你保举的。他既有不赦之罪,庞卿岂无保举不力之过么?寡人劝你差不多些也罢。”庞卿听了圣上之言,羞惭满面,低头不语。此时,九位王爷、八位候爷一班忠臣好不开怀暗喜。此刻嘉祐王退朝,群臣各散。狄爷退出午朝门,见国丈也出。狄爷说:“国丈,你我也差不多些,既为一殿之臣,同僚之谊,何不一同辅主?

你我相安,有何不美?”庞洪听罢,道:“你的话好无分晓,老夫是公平直断之言,那有生心与你结仇作对!”说完登了坐轿回归相府,满怀不悦,暗道:“圣上原来宠爱于他。老夫总要摆布这狗头死地,方才罢休!”

不表庞洪烦恼,且言众位王爷并不是惧怕狄爷,要奉承他,只因敬他平西有功,是个忠良将士,劳于汗马,乃江山鼎力之臣。内有几个庞党奉承,是面从心违的,一班硬重直臣则是实情。相应的你邀我扯,狄爷此刻也分身不暇,有潞花王教声:“表弟,母后着你去相见,与孤家去罢!”狄爷微笑道:“难得姑娘这等好心,当先往拜见才为合理。”便说:“列位大人,容下官去拜见姑娘,然后再来奉谒列位大人便了。”众王侯齐声说道:“不敢!”拱手相辞,登车起马各回府中去了。元帅又吩咐众将在华亭驿所安屯便了,且待圣旨到下再行定夺。此时,狄爷乘现月龙驹,潞花王爷骑上白狻猊一同并马而行。

先说有高年的赵千岁乃是石玉丈人,这位王爷早已差人来请石郡马回府。这石玉此时巴不得的即拜见母亲同着郡主,即时别过张、刘。焦、李四人,一路到了赵千岁府中。原来这位赵爷乃仁宗天子的叔父,年已将七十,单生女一人。狄元帅有功,四将一同受封之日,赵千岁已招赘了石将军。他自从随着元帅同守三关,远离母亲、郡主已有五载。

再说狄爷一路随了潞花王到王府门首,二人下马直进至南清宫,一见太后娘娘,狄爷说:“姑娘大人在上,侄儿狄青拜见。”此时,太后娘娘见了侄儿,不觉心酸起来,教声:“侄儿起来罢,休行大礼了。”狄青一连三叩首,娘娘说:“我儿扶他起来。”潞花王搀挽起狄爷说:“表弟请起!”此刻狄爷起来,娘娘吩咐下坐,弟兄一同依礼而坐。正是姑侄相逢之际,应该喜悦才是,为何狄太后反而凄惨起来?因想哥哥只有这点骨血,死里逃生方得出仕,又被奸臣几番计害,倘若征西丧在边疆之地,狄氏香烟倚靠何人?幸喜侄儿有此本事,平伏西辽。细想侄儿屡被庞洪所算,几番逢凶化吉,转难成祥,到今日方见侄儿之面,想他年少到此间,心中惨楚起来。狄爷香茗吃毕,启口说:“姑娘,侄儿奉旨,往守三关,远别许久,不曾候到金安。”

狄太后道:“侄儿的身体如何?”狄爷说:“侄儿一向身体甚安!”娘娘说:

“侄儿啊,自从那年你解送征衣之后,杨宗保既殁,圣上命你往守三关,不觉五载有余。只望你高官显爵,耀祖荣宗,尽忠尽孝,清史流芳,才遂吾愿。岂知与你相会之初,几至身亡,已受奸臣暗害,吃尽苦楚几番,方得母子少安。这老贼又哄奏当今,妄施巧计,保你往征西辽,登临险地,祸福难分。喜得今日得胜回朝,且把交锋之事细细说明,与老身知道。”

狄爷听罢,细将错走单单直至得公主到阵解重围,番王献出珍珠旗一一说明。娘娘说:“今日取到珍珠旗,早间上殿见圣上,把你怎样相看?”狄爷说:“姑娘,侄儿今日见驾,细把前情奏知,蒙主上洪恩降旨,此事功罪两消,另日有功,再封官爵,并赦母亲无罪。岂料这庞洪奏罪大功小,抵消不得。圣上说,庞洪你也有保举不力之过,与侄儿之罪也差不多的。”太后说:“这奸贼实乃与你做尽对头了。”狄爷说:“姑娘,我想母亲安安稳稳住在家乡,皆因不肖儿累及她受此苦楚。今蒙恩赦侄儿,要往天牢去看看母亲,以安悬望之心。”狄后说:“既如此,你去见母亲就来便了!”有潞花王说:“母亲,待孩儿同去迎接舅母可好么?”太后允诺。狄爷说:“千岁若然别的去处同往却也何妨,这个所在却去不得,不劳千岁大驾了。”太后说:

“孩儿,表弟说的不差,不去也罢,停一刻也来相会了。”又教侄儿:“你何必称我儿为千岁?虽云朝廷尚爵,你二人骨肉至亲,何必如此?以后只须兄弟相称便了。”狄爷说:“谨以遵命。”此时穿过便服,别了姑娘,带领四个从人,随出王府,步行而去。未至天牢,赦书已到,太太乘着小轿出来,张文步随。狄爷一见,教了声:“姊丈!”张文说声:“舅郎,我那日见过你,只因一班王侯大臣在此,不好呼唤。”狄爷说道:“这也何妨!”转又教母亲:“孩儿奉姑娘之命,来迎接母亲去。”太太说:“孩儿!我正要到南清宫去,叙叙数十年姑嫂分别之情。”狄爷亲自扶轿陪行。街上百姓多是叹息,忠臣孝子名不虚传。

到了姑娘王府,有守门官进内,禀知潞花王。传命大开中门,亲出来迎接。张文不进去,狄爷教他在华亭驿与众将处去了。

又说狄青虽然出仕做了官,只因未久,未曾请得诰命于狄太太,然而,他父亲狄广在日做官之时,太太已受过诰命。当今新主封赠,还要候恩。此时进得王府,狄爷扶娘下轿,直进南清宫内。娘娘亲自出迎,正是久渴怀思,今朝相会,好不喜欢。姑嫂见礼,太太要拜见,说:“姑娘虽是骨肉至亲,然尊卑不同,礼当老身拜见。”太后那里肯从?说道:“只行常礼罢。”

潞花王说:“舅母大人在上,待愚甥叩见。”太太说:“千岁,老身那里敢当!若行常礼,已是过分。”太后道:“嫂嫂,骨肉至亲,况且初见,受他两礼何妨。”此时太太起身,潞花王拜,狄爷扶起,又叩首母亲,即说道:

“孩儿不孝,至母亲受惊吃苦。”太太说:“儿啊,这是奸臣算计,与你何干?老身只道今生为狱中之鬼,岂料孩儿又得班师,母子得赦,逢凶化吉,实是感赖上苍。”正是:

善良自有天心眷,奸佞终须国法收。

§§§第三十八回南清宫姑嫂谈心赵王府娘儿聚首

诗曰:

骨肉分离二十年,今朝相会叙前言;情浓姑嫂多亲谊,恤寡怜贫狄后贤。

当下狄太后娘娘与太太姑嫂对坐,下边左右坐着两位青年。香茗用毕,潞花王请过母舅之安。正是姑嫂久别二十余年,此时太后开言,说:“嫂嫂你在天牢内,不是我姑娘冷眼相看,今如赦出你,犹恐众臣议论。料得决无大事,只好暗中略略照拂。幸喜侄儿仰赖上天庇佑,平伏得西辽,姑嫂重逢,母子叙会,真乃枯木逢春。”太太说:“姑娘啊,许多周旋皆赖叨天之力,莫大之恩,报答不尽。所恨者庞洪、孙秀两个权奸,妒忌忠良,几番侵害我儿,险死还生,算来此命罢了,罢了。”太后说:“嫂嫂,湛湛青天,不可欺得来。庞贼害人,行恶已多,看他归结,未必有安然不败露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