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得那么突然,罗敬几乎来不及穿外套去了医院。韩老爷子已经被推进手术室了,韩霁风在护士的搀扶下等在门外。
“爸,披上吧!”
罗俊脱掉自己的外套,为罗敬披上。
罗俊是在接到许卿云的电话由公司直接赶过来了,到现在已经差不多四个小时了,医生还没有出来。
半个小时过去,门依然紧闭。
罗俊看看低头坐在长椅上的韩霁风,左手腕上还打着点滴,拳头却握得死紧,血已经顺着枕针头冲到管子里
他看了一会儿,实在不忍心,走了过去。
“霁风,你先回房吧,这里有我们就行了。”
韩霁风没理他,甚至头也没抬,罗俊可以感觉到掌心下他微微颤抖的肩膀,他叹息一声,劝道:“别担心,爷爷不会有事的。”
话落的同时,针头被他用力的拔掉,一挥手,药瓶连同支架被他挥到在地,清脆的响声在这个寂静的空间里像是劈裂在每个人的心上,不由得一颤,回头看向他。
韩霁风的脸色因为病本就苍白,此刻却因为愤怒而发青,青白的脸色,再加上因愤恨而充血的眸子,他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地狱里来的厉鬼。他的右手紧紧的握着,手背上暴突着根根青筋,他那么用力,似乎想要将血管从皮肤里撑开来一般。罗俊开始的时候以为他只是愤怒,可是当一滴滴血从手里滴下来的时候,他感到不对了。
“霁风,你的手……”他拿起韩霁风的手,才发现里面握着的有东西,“你拿的是什么?”
罗俊也使劲,韩霁风手受伤,自然不抵罗俊,东西被罗俊一点点抽出来,竟然是一个针头,已是血淋淋的一片。
“这是什么?”罗俊见韩霁风不说话,看向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小王。
小王有些犹豫的看看韩霁风,罗俊又问了一遍,声音已冷,隐着迫人的压力。
“这是什么?”
“罗俊少爷,这在老爷的床上找到的。孙医生说老爷可能是注射了某种药导致突然病危的。”
罗俊已经猜到了,脑子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然后才道,像是求证,更像是自言自语。
“昨晚上有人潜入爷爷的病房,想对爷爷不利,无论那人是谁,他绝不会笨到留下这个的,一定是爷爷在他注射时,趁他不小心,挣扎拔下的。”
罗俊的话说完,是一片窒息的沉默,然后罗敬突然哽咽道:“都是我的错,是我没有照顾好老爷,如果老爷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万死难辞其咎。”
“爸,你别难过,爷爷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次也一定可以扛过去的。”许卿云贴心的劝道。
几人又陷入沉默。
罗俊的手机在口袋震动了两下,他掏出看看,然后走到一个僻静的地方。
大约一个小时候,手术室的灯灭了,几个医生依次走出来,孙医生最后走出来,一脸疲惫。
“孙医生,老爷怎么样?”罗敬冲上前问。
孙医生的目光在众人脸上巡视一番,最后无奈的摇摇头。
“时间拖得太长了。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何以侬躲在角落里,看到孙医生离开,看到他们呆愣的空白表情,看到罗叔那么大年龄的人弯下腰去哭,看到云姐哭着去扶他,看着罗俊后退两步在长椅上坐下,脸色悲戚,看到韩霁风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胡子拉碴的,看到他右手的血一滴滴的往下掉,看到护士从手术室里推出一张盖着白布的床……
她觉得该死的人是她!
这个时候,她应该哭的,可是她却哭不出来。
是谁说的,悲痛一定要有泪水宣泄?都是骗人的。
她现在很悲痛,很伤心,很难过,可是她却连一滴泪都流不出来。
她看着那张床,忽然觉得如果躺在上面的是她该多好啊,至少她的心不会像现在这样疼得让她觉得呼进去的空气全都变成了一把把锋利的刀,切割着她的五脏六腑。
床的车轮在她面前闪过,她却没有勇气走出去,罗叔沙哑悲痛的哭泣,云姐压抑嘤嘤的抽泣,随着车轮的远去也渐渐远了。
何以侬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呆呆的靠在角落里,就像是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可是苍白的脸色却看不出什么表情,是一片虚无的空洞,眼睛更是毫无焦距的睁着。
直到眼前的光线被遮挡住,直到两条穿着病护服的腿出现在她的视线里,她才略微回神,稍稍掀开眼皮,她看到一张憔悴狼狈得不似人脸的脸。
她多次想到死,但是从来没有此刻这么强烈。
她一想到死心就疼得要命,而此刻,她依然是疼痛,甚至比以前更痛。她想起以前对他说的话。
“我不是害怕我就要死了,而是因为我想到如果我死了,留你一个人在这世上,你要怎么办?别告诉我说没有我你也能好好活下去,我不相信。我或许会相信你做尽一切坏事,你是个残酷的男人,你是个恶魔,我甚至会相信你或许会真的掐死我,但我就是不相信,没有我你会活得快乐。”
哥,哥。
我喜欢这样叫你,就像我真的是爷爷的孙女一样,真的是雪姨韩叔的女儿一样。
可,我是韩家的罪人呢。
哥,哥。
我爱你,爱得很深,很疼,可是我以后不想再爱你了。
你一定很生气吧?我知道你一定很愤怒,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知道了。
你一定又想掐我是不是?你一定是的,我就知道。
哥,哥。
以前你每次掐我的时候总会狠狠的瞪着我说,想都别想,我不会放过你的。
可是,这次我想让给你换个台词,你说好不好?
哥,哥。
我想你对我,去死吧!
哥,哥。
你就顺着我一次好吗?
来,跟着我念:
去死吧!何以侬。我宁愿这辈子没遇见你。
“爷爷死的时候,我就站在门外,亲眼看着他把注射器插进爷爷的血管里。”她说。
“去死吧!何以侬。”他说。
他的手缓慢的伸出,她慢慢的站起来,纤细的脖子去迎向那铁钳般的大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