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如同他选择放掉那些俘虏,而不是杀掉一样,那是一种赤果果的宣战。
作战会议在一片激奋中,结束。
“大哥,我们有话……”楚煜面色有些焦虑地唤道。
“稍后再说。”
“可是……”放掉那些沧海明月流的俘虏,真的妥当么……
可白发男人急于离开,又是回去看那个小麻烦精。真不知道那女人有什么好?
风扬拍了拍弟弟的肩,让他稍安勿躁。
梓勋觉得心底有一股强烈的不安,一直催促着他,自他的那个能力提升后,这种预感越来越准确。本来是应该跟小煜他们解释一下,不过他想先看看未来。
之前离开时,他下的话太重,她大概又在钻牛角尖儿。
舱室打开时,屋内灯光开得很暗,他心中不由一沉,目光定在衣柜前,坐在地上的娇小身影,似乎正微微发抖。
哗啦一下,极轻的纸叶翻动声,在静室中回荡,好像一下翻开了谁的心。
她的身边,散落着一张张玉色信纸,空气里,飘散出一股幽雅淡柔的清香,那是信纸上独特的熏香。
这香,曾陪伴他度过一个又一个失眠的夜。
心似被一拨,他轻轻靠近。
“未来……”
那细小的肩头,明显一颤,仿佛惊弓之鸟。一张信纸,哗地一下掉落,她却没有转过身。
很诧异,他加大脚步上前,伸手将她从地上抱起。
“你怎么了?”
这一看吓了他一跳,她的脸色苍白得仿佛透明了,且,毫无表情。
“未来,你别吓我?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他摇了摇她,她的目光终于缓缓聚集,有了神彩,好像灵魂终于归位了一般,渗出一股奇异的神色。
“杜、梓、勋。”
她一个字,一个字地缓缓念出口。
“我在这里,未来,你在这坐了一天?你怎么……”
她冰凉的小手抚上他的脸,目光变得痴迷,又有些不敢置信,专注得像是第一次见到他。
“梓勋,我终于……我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每念着三个字,她的泪水,夺眶而出,伸手紧紧抱住他,小脸埋进了他的胸膛,轻声唤着,一遍又一遍……
“梓勋,梓勋,梓勋……”
十年了,我终于见到你了。
磁屏护罩又因为要节约能源,被绿茵星的能源总部提前进入了黄昏阶段,可是天空中不时闪烁的激光束,让人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星球政府要节约的意思。是人都知道,那里正进行着一场场军事演习,过量的激光等离子束和电浆炮余波,摩擦到外面的磁屏护罩体,才产生这样的末日景象。
昏暗,低沉,压抑,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子腥锈的味道,狂风卷积着枯叶,在墙角屋檐下瑟缩颤抖着,她的心,也莫名地跌入一种绝望痛苦的情绪中。
这是,十三年前,分离的那一夜……
她的视野里,只有一扇被改造过、故意扩大的落地窗,通过窗门看过去,正好就是那个白发少年的家。
此刻,一条人影蹬蹬蹬地从一楼冲上了二楼,她似乎听到那人叫了一声,“大哥,军部的征招令!”
心,蓦然一缩,似乎纠拧着整个灵魂,疼得她无法呼吸。
他要走了,他要离开这里,离开她,她们——到战场上去,那无垠的星空,美丽,亦是会吞噬无数生命的可怕黑洞,是她和哥哥奋力才逃出来的恐怖地狱啊!
她不要他走,不能让他走,她要想办法!
场景飞速地旋转,一团团的人影挡在她面前,她心焦无比,拼尽了力气,哥哥愤怒大叫的面容,亦被她用力摒除!
“该死的,你是疯了,还是不要命了!”
那是她第二次看到哥哥如此狰狞的表情,第一次是她被扒光了衣服,像小白鼠似地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让十几个男女围观、指手划脚,冰冷的手术刀,在她身体上划来划去,鲜血就仿佛不是她自己的,染红了整个手术台,那年……她才刚刚十岁。
她说不出口,只能摇头,风好大,割得她的脸生疼生疼的,她的身体受不了这样大的气流涌动,她咬着牙,要冲出去寻找最后的希望。
她是疯了,她爱上了那个白发少年,早就如痴如狂,即使为了他会失去这条脆弱的生命,也再所不惜。
她觉得,他值得。
即使,这一切只是通过另一个女人来实现。
所有的迫切,所有的焦急,所有的渴望,所有的不舍,所有的痴恋……都凝止于那颗稀疏的大树下,挺得笔直,一动不动的少年。
白色的衬衫,洗得泛白的牛仔裤,双手随意地搭在裤兜上,已经让人心驰神荡,他微微仰起头,那双深邃的眼睛,现在……一定是温柔又矛盾地看着那扇豪华别墅的二楼窗口吧,那里,小小的雕花铁台上,绿蔓牵绕,一袭浪漫的粉色蕾丝窗纱,飞扬在风中,就像那个女子爽朗迷人笑脸。
他没有动,她也不能动。
为什么他不去跟那个女子解释说明,或者……告别?
疑惑刚起时,就被一丝可耻地喜悦取代了,他不去找那个女子,更好,心底里的声音叫得好大声、好大声,那是她努力埋在黑暗深渊里的最深渴望,终于破闸而出。
可,他若不去,就意谓着他已经选择要离开,她可能再见不到他,这个险她不能冒。
她想叫,想上前去拉住他,想告诉她心底的话,想……一切只能是想象,她动不了,一步也踏不出,眼睛里的东西,流进嘴里,很咸,很苦……
她只能和他一样,这样看着,望着,守着……从黄昏到黑夜,黑夜到黎明。
露水,在那雪白的发尖上,凝成一颗晶莹的珍珠,遥遥地,似在朝她招手。
拂晓的风一吹,它脆弱地跌落,消失了。
她好想接住它,接进心里,早就为他凿出的一口心井……一直干涸,渴望滋润。
“杜梓勋爱的是郝未来,你别痴心妄想了!”
哥哥狠戾无情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双爱护呵疼了她十七年的大手,现在成了禁锢她的魔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