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豁牙子把自己的衣服往起一撩,背过了身子让唐俊生看“瞧见没?我这么长的口子,愣是没感觉。等打以后别人走过来对我说,说我后背已经血染了,那时候我才感觉到疼了。再后来再要是打鬼子就不害怕了,有的时候看着别人去打鬼子,自己去不了那心里就羡慕人家,觉心里空荡荡的可难受呢!就像是犯了烟瘾是的。”
“哪……哪这战场上有什么该注意的什么事项没?”唐俊生看着二豁牙子追问到。
“有!咋能没有呢?这战场上的注意事项可多着呢!比如那些第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就像教导员你这样的,鬼子一般打的时候先就是一顿的跑轰。很多的新战士他都不懂,见炮弹来了都趴到了地上。其实那样也一样得死,只不过是晚死几天罢了。”
“趴……趴地上躲鬼子的跑轰不对吗?晚死几天?什么意思啊?”唐俊生不解的看着二豁牙。
“记得有一次,我们在一个小山包上阻击鬼子。那场仗打的挺惨的,鬼子攻了半天的时间,愣是没有攻上来。鬼子可就生气了,调动了有五六门大炮,七八门迫击炮,照着我们守着的阵地就是一阵的猛轰。蹲着的死了没多少,趴着的战士基本上一个没死。”
“那……那后来呢?”
“后来等战斗结束以后回到驻地,那些第一次上战场在地上趴过的战士们,就又拉又吐的,很多人连饭都吃不下了。然后过了几天就都死掉了有人说……说那是没见过死人被吓死的,也有人说是看到流血和人的残肢断腿恶心死的。屁话……那根本就不是吓死和恶心死的,后来一个老兵告诉了我们……我们才知道,他们是……是被活活震死的。”
“震……震死的?”
“教导员你想啊!那炮弹那多大的劲啊!那掉在地上一炸就是一个大坑,人紧贴着趴在地上,他肚子里的五脏六腑能震不坏吗?我们很多新战士连鬼子长的是什么样都没看见,就都死在鬼子的炮火中了。等收尸的时候再看他们身上一点伤都没有,但是只要一动他们的尸体,就有一些战士们会从七窍中流出血来,黑呼呼的全是淤血,那样子别提多恶心多吓人了。后来我们……我们才知道他们也是……也是被震死的。”
“这以后我们知道了,在鬼子用炮轰的时候,应该用手捂着耳朵蹲伏下,而不是整个人用肚皮贴着地趴着……教导员不是俺和你吹牛,现在像俺这样还活着的,那都是打过了很多场硬仗的老兵,也就是大家通常说的老兵油子。”
“呵呵!当年俺一个村……和俺一起参军的有二百多人,现在……现在都已经去那边享福去了,俺在他们当中可以说……是一根独苗了。”
“天哪!这战场上还有这么多的学问哪?我一直以来还以为……还以为拿着枪打就行了。”
“可不是你那样想的……还有,教导员……最头疼的就是新兵交白刃战。和人家鬼子拼刺刀的时候,干瞪着眼睛不敢捅鬼子。咱们的战士基本都是种地的出身,一辈子的和土坷垃庄稼地打交道,有几个敢杀人的啊?”
“可鬼子就不一样了,他们当官的训练胆子小的士兵,都是用我们活着的老百姓做靶子练刺刀。而我们呢!都是用一些草人练习,所以战士们就下不了手。可人家鬼子就能下得了手,你稍微的一犹豫那……那你的命就算是交代了。”
“哪?哪咱怎么办呢?总不能让战士们白白的送死吧?”唐俊生又追问到。
“没有啥办法只能一遍一遍的说,你不捅人家人家就捅你……还有就是跟着老兵慢慢的适应,慢慢的在战斗中学习和成长。时间长了有了经验了就敢了,军营你没有听说过流传的有一句老话吗?”
“什么老话……?”
“不是吧?教导员你……你连那句话都没有听说过你……你的这教导员是怎么当上的?”
“我……”
“哦!也难怪,你本来就是医生出身。到了咱们县大队还是个搞政治的,你不知道也能说得过去。”
“是啊!我啥时候打过仗啊!在后方的时候成天的和伤员打交道……打仗的事儿总觉离我挺遥远的。”
“那俺告诉你吧!那句话是……只有不会打仗的将军,但绝没有不会打仗的士兵。”
“只有不会打仗的将军,但绝没有不会打仗的士兵?啥意思啊?”唐俊生自己嘟囔完,又不解的把目光投向了二豁牙。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将军和战士的区别在于……将军们可以是黄埔或者是哪个讲武堂出来的,不过也有从普通的战士做到将军的,但是那几乎就像大海里捞针一样难。将军们念书的时候学的是怎么排兵布阵,怎么运筹帷幄决战千里。虽然他们也上刺杀格斗的课,但是他没有实战经验。这白刃战拼刺刀他们在学校学的,到了战场上可就不灵验了。可战士们就不一样了,战士们可是每场战斗都不会拉下的。你随便找个将军来和一个老战士试一试,用不了几下老战士就能赢。”
“对!你说的对!就像我们做手术一样。你学校里课本上学的再多再好,也得上解剖课,要不然学再多也是纸上的理论。”
“对了!道理一样的。哎!教导员你的烟没了,来俺在给你装一袋吧!现在时间还早,鬼子一时半会还来不了的呢。你布置完任务的时候,俺往四周一里地以内都派了两个流动哨,你就放心吧!肯定不会耽误事儿的。”
唐俊生把烟锅递给了二豁牙,一个劲佩服的称赞二豁牙:“行啊!还这不吹的啊?就凭你的这流动哨我……我可真服你了。呵呵!不愧是老兵油子啊!”
“说谁呢?教导员谁是老兵油子啊?”吴迫击说着就一屁股坐在了唐俊生的旁边。
“你……你怎么过来了?”
“工事都弄好了,我那闲着没事儿过来和您坐回,那会的时候见二豁牙安排上流动哨了所以呵呵……。。”
“嗬!咱县大队可尽是能人啊!你小子眼睛还挺贼的,这么你远都能看见啊?”唐俊生白了看着吴迫击问到。
“呵呵!哎!二哥给俺抽几口吧!都……都断了粮好几天了……”
“馋了?等会等俺装好烟叶的。”
“哎!谢谢!谢谢二哥了。”
“哎!刚说哪了?哦!对对对!将军和战士的区别……接着说……接着说啊,战场上还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唐俊生着急着催促二豁牙让他继续讲下去。
“你就说拼刺刀吧!咱这没有和大家说过。但是鬼子每次要白刃战的时候,都会把子弹退出去,怕的是混战的时候伤着自己人。咱们这就不会这样,一拼刺刀的时候就一窝蜂的上去了。有很多的新战士拼刺刀的时候,会不由自主的开枪。鬼子经常吃这样的亏,说我们不是真正的军人说我们是狡猾的八路。”
“那战场上有没有打着自己人的时候?我是说误伤自己人……”唐俊生又好奇的追问到。
“咋的能没有呢?伤着自己人的时候是常事。尤其是俺说的拼刺刀的时候。你子弹没有退出去就冲上去了,那一打起来自己人和鬼子都掺和在了一起。有的战士一不留神就开枪了。那枪子儿他可没长眼一个不走运,就被自己人的枪子儿打中了。”
二豁牙子一边装着烟叶,一边神情黯然的又开口说到:“仗打的多了经验也就多了可……可身边的老战友……是越来越少了。每次打仗最盼着是什么?是胜利。但是最怕是什么?也是胜利。”
吴迫击皱着眉头问二豁牙:“什么?最怕的也是胜利?”
二豁牙子把装好的烟锅递给了吴迫击:“是啊!最怕的也是胜利。仗打的越大胜利就越大,可是……可是死的人就越多。没打之前都还活蹦乱跳的骂你、打你、开玩笑笑话你,可是每一个战士们都不会生气。一来是能活跃一下战前紧张的气氛,二来……二来是谁都不知道仗打完了还能不能活着。唉!一场仗下来了……那些骂过你的和你开过玩笑的,你再想让他骂你、笑话你……也许一辈子也不可能了。”
唐俊生轻轻的拍了拍二豁牙的肩头:“是啊!可我们是军人,这上战场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
二豁牙微微的一笑:“教导员俺知道这个理儿,这仗打的多了死人见的多了,慢慢的也就习惯了。就是有的时候总能梦见……梦见那些死了战友。他们浑身是血的看着我,和我要烟抽要酒喝。等哪天咱把小鬼子都赶走了的时候,俺一定弄上好烟好酒好吃的,好好的给那些死了的战友们解解馋。哎!教导员你……你说着世上的人死了以后他……他真的能轮回转世吗?”
不等唐俊生说话,抽着旱烟的吴迫击就接上话茬了:“二哥应该可以吧?你想啊!二哥……他要是不能投胎哪……。哪死了的人……那魂你说都去哪儿了?”
“哎!可别乱说啊!我们是****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队,我们的军队只能信仰共产主义,你说的那是封建迷信牛鬼蛇神,那……那都不能信。”
“再者说了……那人死了就死了……人们常说的一句老话叫人死如灯灭。人死了身体里的各种功能,和各种的器官就都停止工作了,根本就没有你们说的什么投胎轮回。那……那都是封建迷信骗人的。”
二豁牙苦笑了一下“封建迷信也好牛鬼蛇神也罢,但是教导员其实每一个老兵他……他都迷信。因为死人见的太多了的缘故,没收尸之前哪些尸体都……都凉冰冰地被遗弃在战场上到处都是。到那会都是先顾活着的伤员,死了的就没有那么的精贵了。所以……”
“嗯哼!每一个老兵都害怕自己也会成为,那样一具被扔在战场上无人关心死肉。所以每一个老兵都自己骗自己,都非常的相信有轮回能投胎。他们不想让活着的人忘了他们,而不是已经死了被别人遗弃的一具尸体,一具不能说话不能吃饭不能喘气的臭皮囊。”
“呶!你们看……这是啥?”
二豁牙子从衣领子里拽出了,一个圆溜溜的物件举在半空中。
“啥东西了?二哥我看看。”
“什么东西啊?老二。”
唐俊生和吴迫击不约而同的,把目光凑到了二豁牙手里拿着的物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