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欣,40岁,男,心理咨询师。
大欣一直利用沙盘游戏疗法做心灵成长。(1)在他做完第31个沙盘的三个小时之后,做了一个梦,他的叙述如下:
我梦见在我家过去的老红瓦房顶上有一只成鸟,它大概有鹌鹑那么大,灰色的。在它旁边有一个方形盛满水的鱼缸。我把这只鸟放进鱼缸里,它变成了一只雏鸟,黄黄的嘴角和大大的嘴巴,在水里游起来,它还会潜水,游得很畅快。这时我发现有一条蛇在鱼缸里,像我沙盘治疗室沙架上的一条响尾蛇。我心里想,这条蛇会吃了这只小鸟。当小鸟浮出水面,从响尾蛇身边经过的时候,我捏了一把汗,但响尾蛇并没有去吃这只小鸟,而是任由这只小鸟从它身边游过。我松了口气,从鱼缸里把小鸟拿了出来。这时我家的房顶好像变成了我沙盘游戏治疗室里的沙架(沙盘游戏治疗技术里用来摆放各种沙具的架子)。我把小鸟放在沙架上,它变成了一只蔚蓝色,脖子略带藕荷色的母鸽子,而且头上有三颗鲜亮的红色斑点。
之后,我又稀里糊涂地梦到自己走到老房子前院的鸽子窝(我十几岁的时候养过鸽子),看到一只公鸽子在房顶咕咕地叫,心想,如果把刚才的那只母鸽子拿来,也许它们就能生活在一起,并能诞生新的小鸽子(我眼前浮现出鸽子蛋)。
这之后,我又梦到我在工作室里自言自语。意思是要去指导站(做公益心理咨询的地方),我和一名治疗师分别为一个来访者做咨询,我想把那个治疗师和自己对那个个案的资料整理到一起,成为一个完整的个案资料。
我与大欣的交流
讲完这个梦,大欣靠在沙发上,看着我。
“这个梦信息量很大,你是说我们做完沙盘不久做的梦?”我确认。
“是的。”大欣回答。
“我记得你的沙盘里有鸽子。”我看着大欣。
“是的。”大欣点头。我是大欣的同事加高中同学,我也是他的督导老师之一。他第31个沙盘中摆放了一只鸽子。那只鸽子在沙盘的中央。
“过去的老房子、一只不大的灰色成鸟……这让你想到什么?”我悠悠地说。
大欣闭上眼睛,回到梦境里,“……没想到什么,就是过去的家。”
“嗯。”我点头。
从梦中的情境中出来,大欣睁开眼睛,看到我用期待的眼神看着他。他皱起眉头,尽量让自己去感受。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感受到了点什么,他说:“对那个老房子和灰色的成鸟分别感受,我没有特别的感觉……不过,当把房子和鸟放在一起去感受,我忽然感觉这两个意象好像是象征着我自己。”大欣喝了口茶,继续说,“摆完上次的沙盘,我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或许这就是沙盘游戏治疗的好处吧……老房子和灰色的成鸟是过去的我。”
大欣看着我,我的面部表情没有流露出什么信息。过了一会儿,我问:“灰色的成鸟放进鱼缸里,变成了黄嘴巴的雏鸟,你有什么感受?”
“感觉有些许害怕,但更多的是新奇和如鱼得水的感受。”大欣说。
我:“那条响尾蛇让你想到什么?”
大欣:“有些拘谨,有些胆怯。”
“这条蛇像谁?看看是否像你身边的某位亲人。”我慢慢地说。
大欣又闭上眼睛,去感受那条蛇。过了一会儿,他说:“像我爸爸……我感受到那只黄嘴巴的雏鸟经过响尾蛇的时候,那种拘谨、胆怯的感受,很像小时候的我对爸爸的感受。在我4岁左右的时候,记得有一天,我从院子里往房子里走,走到门口的时候,看到爸爸正用严厉的眼神看着我,或者用严厉一词不够准确,那种眼神里有讨厌、气愤的成分。作为孩子,从那时起,我就对父亲有了拘谨和胆怯的感觉。”
“再感受一下小时候你与父亲的关系。”我建议。
大欣闭上了眼睛,静静地去感受一个幼小的心灵对爸爸的感受。这大约用了几分钟的时间。
“雏鸟游近响尾蛇的时候,你也有些担心,觉得雏鸟有危险,但却发现响尾蛇并未对雏鸟怎样。”大欣的感受被我打断。他睁开眼睛。
“嗯,小时候感觉爸爸不喜欢我、讨厌我,其实并不是那回事。”大欣说,“四岁时那次是父亲与母亲才吵完架,父亲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可小孩子接收到的信息却是爸爸不喜欢我。”我点头。
“是的。”大欣也点头。
“再来看看房子变成了沙架、雏鸟变成了鸽子吧。”我建议。
“这个不用感受了吧?”大欣说,“我是用沙盘在做心灵成长的,可以说是我在沙盘游戏治疗技术中成长了。”
“这么理解也有一定道理。”我说,“关键是那只头上有三颗鲜亮红色斑点的鸽子,你有什么感受?”
“感觉很漂亮。”大欣答。
“还记得以前你摆的沙盘吗,在鸽子的位置,你摆放过什么?”我问。
“好像是狩猎女神。(2)”大欣想了想说。
“嗯,当时我就有种感觉,觉得你的阿尼玛(3)就是狩猎女神。现在又出现了母鸽子。”我陷入了沉思……“你对鸽子头上的三颗红斑点是什么感受?”
“就觉得很美、很大气,没什么太大的感受,但很安心和沉静。”大欣答。
“我总感觉那三颗红斑点有些什么,但也说不清楚。”我说,“之后你又梦到了一只公鸽子,它让你想到了什么?”
“我小的时候养过鸽子。”大欣感受了一下说,“那只公鸽子让我感到孤单。”
“那时候你多大?”
“好像十三四岁吧。”
“嗯,进入青春期了。”我笑着说。
“没进入青春期的时候我也是自己玩,内心很孤单,爸爸妈妈都在忙工作,我的哥哥们比我大很多,都下乡了,很少看到他们。”
“公鸽子和母鸽子在一起会怎样?”我调侃地问。
“它们在一起就不会孤单……还会下蛋。”大欣笑着说。
“是一种结合对吗?”我问。
“是的。”大欣点头。
我:“再加上你后来的梦——把两个咨询师做的一个个案整理到一起,你想到了什么?”
“统一起来……完整。”大欣恍然大悟。
梦的解析
这个梦对于大欣而言,是心灵成长与心理整合的梦。也可以叫作自性化(4)的过程。
老房子上的玻璃鱼缸里的鸟与蛇——鱼缸是透明的容器,它代表着一个空间。透明的玻璃,可以让人更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景和事物。玻璃鱼缸里的鸟与蛇,代表着一种关系,是关于父亲与小时候的大欣之间的关系。大欣就是那只鸟,父亲是那条蛇。这里要说明的是,大欣是成年人,所以梦境中一开始是成鸟,而蛇与鸟的关系是他小时候的感受,并非成年之后的感受,所以当成鸟被放进鱼缸,就变成了雏鸟。这种关系里有大欣儿时的感受,而这种感受影响了他以后的人生(不自信、过于敏感等)。成年之后大欣知道父亲不是蛇,他不会吃了他,但小孩子的感受就是父亲不喜欢他,讨厌他,他与父亲接近会很危险。
了解了童年与父母亲之间的关系,这些关系带给自己什么感受,以及这些感受在未来形成什么问题,人就会成长,就会自我觉醒。所以,当大欣回到当下的时候,他就有所收获,有所成长——头上有三颗鲜亮红色斑点的母鸽子(大欣的人格中有细腻、敏感的部分,这更像女性的特质)。梦里有沙盘、沙架、沙具,而大欣恰恰是利用沙盘游戏治疗技术来做成长的,这与现实更加吻合。
对于头上有三颗鲜亮红色斑点的母鸽子,大欣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只是看到它,他就有种安稳、温馨的感受。蔚蓝色是博大的色彩,是永恒的象征,它是最冷的色彩之一。这种颜色能表现出一种美丽、文静、理智、安详与洁净。由于蔚蓝色沉稳的特性,具有理智性;藕荷色具有温馨、抒情、优雅、冷艳的象征意义。回想起来,大欣的原生家庭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主要也是有着冷的感受。这里提醒大欣的还是关系。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大欣告诉我,他的眼前经常浮现母鸽子头上的三颗红色斑点,不经意间他随口说出了“三花聚顶(5)”几个字。简单地说,三花聚顶也是心灵成长,是顿悟、统一、和谐。梦境中有鸽子蛋的影像,这或许也代表着诞生。
接下来的梦境中想象母鸽子与公鸽子放在一起,这也是关系中的结合,是统一。最后的那段梦,也是重复再重复地在讲整合。
注释:
(1)心灵成长:
所谓心灵,可以定义于精神。我们不仅是物质的存在,也是精神的存在,生活不仅是为了满足我们的物质需求,更是为了实现我们的精神价值。心灵成长,不是自动或偶然发生的,是我们主动努力和追求的结果,它是人类精神进化的没有终点的旅程。广义而言,任何对自然、生命和自我的新的感受、体验和领悟都可以视为心灵成长的具体内容。而狭义上讲,心灵成长指的是一种自我的觉察与醒悟,越来越了解自身,拥有自己的使命感。
(2)狩猎女神:
古希腊神话中的狩猎女神、月亮女神是阿尔忒弥斯;在罗马神话中叫狄安娜。她是宙斯和提坦女神勒托的女儿,也是太阳神阿波罗的孪生姐姐或孪生妹妹。阿尔忒弥斯是奥林匹斯山上十二主神之一。她与雅典娜和赫斯提亚并称为希腊三大处女神。
(3)阿尼玛与阿尼姆斯:
荣格在分析人的集体无意识时,发现无论男女在无意识中,都好像有另一个异性的性格潜藏在背后。男人的女性化一面为阿尼玛(anima),而女人的男性化一面为阿尼姆斯(animus)。阿尼玛与阿尼姆斯是荣格提出的两种重要原型。阿尼玛原型为男性心中的女性意象,阿尼姆斯则为女性心中的男性意象。因而两者又可译为女性潜倾和男性潜倾。
(4)自性化:
除了我们普通意义上的自我(人们意识层面的自我)以外,在每个人的内心深处,还存在着一种内在的自我,也称之为“自性”。荣格所要表达的是这样一种过程:一个人最终成为他自己,成为一种整合或完整的,但又不同于他人的发展过程。于是,自性化意味着人格的完善与发展,意味着接受和包含与集体的关系,意味着实现自己的独特性。
也就是说:一个人越来越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是谁(独特性),知道自己与别人的不同(与他人的区别),同时也知道自己是个普通的男女。
(5)三花聚顶:
三花聚顶是中国道家内丹学术语。古代花字与华字相同,也叫三华聚顶。三华为天、地、人。三花聚顶是说人修持(心灵成长)到一定境界,达到天地人合一,即自然与人的和谐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