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璐后来根本没机会把那个分手的决定付诸实施,自然无从知道尚修文会不会跟她预想的一样淡定。
因为尚修文接下来迅速进入了标准男友的角色,再没有像从前那样表现得高深莫测了。
第二天,不等甘璐说什么,尚修文便开车带她去药店买了事后避孕药:“对不起,应该是我预先做好准备的,以后不会再让你吃这个伤害身体了。”
甘璐不由自主地再次意识到,这个男人的确是有经验的。
她红着脸接过药吃下,心想,如果他预先做好准备,揣着安全套深夜来找她,那个目的性未免太强太直接了,她大概会在他摸出套套的瞬间一下清醒过来,也许就没后来的事发生了。
她完全不能确定他的造访是临时意动,还是有所图而来。他一向表现得自控能力超强,以前的亲热全都点到即止。而她有过意乱情迷的瞬间,却从来没到把持不住自己的地步。昨晚他会突然极尽挑逗撩拨之能事,直到玩出火,似乎并不能用一件真空的睡衣来解释。
居然会在她刚起分手的念头,就出现这样的转折。可是如果把昨晚归罪于他有意用热情诱惑了她,她未免有点自嘲了。她诚然恋爱经验有限,不过从来不当自己是天真少女,没有找借口的习惯。
她既没法解释自己的行为,更不可能推理这个男人的动机。难道是意识到了她的去意,为了彻底征服她而来吗?那么,仅仅是他对她心思的细密体察这一点,就已经到了让她害怕的地步。这样一想,她差点呛到。
尚修文突然伸手过来,她本能地略略一闪,他的手指仍然轻轻划过她的唇边,将挂着的一滴水抹掉:“在想什么?”
她有点窘,却坦白地说:“我在想, 昨晚……为什么会发生?”
他笑了,清晨的阳光透过前挡玻璃照进来,衬得那个笑容十分温暖,没有一丝阴霾痕迹:“有结论吗?”
她在他的目光下突然放松了下来,想,就当那是个纯粹的意外好了,不需要胡乱猜测了。她也笑了,摇摇头:“没有,我想我大概永远也猜不透你。”
尚修文脸上的笑意加深,深邃的目光凝视住她,清楚明白地说:“不用猜,我爱你,璐璐。”
她顿时呆住了。
这个表白甚至来得比昨晚的冲击还要大,车子驶出老远,她也没能说出话来。
她当然想过,以后该怎么跟他相处。
他如果继续摆出云淡风轻的模样,她倒不会意外,只会懊恼不值自己的轻率。然而他开口对她说到的竟然是爱――口气那么平和温存,仿佛已经这样对她说过无数次,根本无需她置疑。
等甘璐回过神来,尚修文已经带她来到一家喝粤式早茶的酒店,虾饺、蛋挞、萝卜糕、凤爪、鱼翅烧麦……一样样摆上来,他给她倒菊花茶,招呼她趁热吃。
面前是蒸腾着热气的美味食物、身边是姿势神态镇定的男人、过道上是推着推车不停来去的服务员、周围是谈笑风生的食客。她想,她这个呆发的时间实在太长,既错过了发问质疑探究真相的时机,也错过了所有合适的回复。这种气氛下,她已经没法再去问:“为什么?”或者“真的吗?”,当然更不可能回应:“我也爱你。”了。
尚修文接下来并没再做类似表白,她不知道该松一口气,还是该感到失落遗憾。
可是他一改从前的若即若离,表现得十足是男友模样了。
他开始每天给她电话,约会比以前来得频繁,出差会跟她提前汇报,到她这边留宿时并不自说自话,例必不露痕迹地征求她的意见。
甘璐只旁观过别人热恋的情形,似乎也就是这样了。然而她到底理智,真没期待一个有经验的男人因为一个意外的性突然表现得如情窦初开一般。尚修文如此顺理成章地地进入热恋状态,让她未免有些茫然。
冯以安再度约他们吃饭,这次是和辛辰手牵手一块来的。辛辰看上去晒黑了一点,也略显消瘦,依然十分安静,冯以安却一派精神焕发的样子,全没前些日子买醉时的郁闷之态。
辛辰谈她的新疆之行十分简略,只泛泛讲了一下行程,里面没有寻常游客必去的天山、喀纳斯之类,一个个陌生的地名带着异域色彩,甘璐听得十分羡慕。她笑着说:“没有亲身经历,体会不到那里的美,总之是很值得一去的地方。”
冯以安摸摸她的头发:“你好好休息,今年再不要到处跑了,也许明年我能找时间陪你去徒步。”
她回眸一笑,并不说什么,冯以安沉醉的表情来得实在明显。两个人突然表现得如此亲密,甘璐不得不惊奇,可是再一想自己与尚修文关系的实质性突破,不禁暗自会心一笑:恋爱关系果然是所有人际关系里最变幻莫测、难以把握的一种,哪里总能讲得清前因后果。
接下来冯以安向他们推荐才去过的海边度假村:“这里游客相对较少,风景、情调都不错,海鲜也美味,我跟小辰这次玩得很尽兴,你们可以找时间去玩玩,比去新疆或者西藏舒服得多。”
冯以安的恋爱进行得并不算顺利,他与辛辰之间好好坏坏,一旦吵架,免不了拉尚修文出去喝酒,控诉那个女孩子的冷漠;两人和好时,他又兴致勃勃地说准备跟她结婚,哪怕家里反对也不在乎。
甘璐从来没与尚修文争吵,一方面她没有无事生非的习惯,另一方面尚修文根本没给她大发娇嗔的机会。
他还是那个对什么都有度的男人,他比从前热情得多,但仍然不会让甘璐觉得有压迫感;他表现得比以前温柔体贴,却也恰到好处,没有一点压力感,既懂得适时沉默,留给她空间,又不至于让她觉得受了冷落,并且丝毫没有对她宣示主权的理所当然姿态。
这差不多就是甘璐期待的恋爱方式和状态了,这个状态来得虽然迟而且突然,却非常美好,如此亲密和谐的相处,她觉得她不能要求更多了。
当然,她有时还是不免疑惑,他怎么会把这个度把握得如此好,却不露一点刻意的痕迹。看着冯以安与辛辰那样分分合合的拉锯,却让她有点感慨,她想,他们也许更接近寻常恋爱吧。
尚修文显然不这么想,两人谈起那一对情侣,他随随便便地说,他祝以安好运,可他并不看好他们。
一语成谶。果然,那两个人终于还是在今年夏天彻底分了手,据说辛辰去了外地,冯以安看上去受了不小的打击,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而尚修文与甘璐却几乎没有争执,感情渐入佳境,并且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们在那年秋天以闪电般的速度结婚了。
今年暑假,他们还去冯以安当初推荐的地方度假,尚修文调侃地笑称这是一趟求子之旅:“据说女人在身心放松的情况下受孕机率更高,孩子质量也更好。”
“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听来的蒙古大夫理论。”甘璐嘀咕着,忍俊不禁笑了。
答应尚修文的求婚时,她说过并不想早早要孩子,他含笑同意。不过结婚快两年了,除了小小不言的烦恼,生活幸福平静得让她放弃了所有疑虑,当尚修文看似不经意却又十分认真地提起孩子时,她仍然迟疑,可接触到尚修文期待的目光,她还是放弃了内心的畏惧,点头答应了。
在海边度假村,他们过得十分甜蜜惬意,尽管见识过马尔代夫的美丽风光,这里并没出奇之处,但两人的感情却似乎更好于蜜月。如果那次旅行真正带来了一个孩子,他们的幸福看上去就真的没有一点缺憾了。
当然,世事并不总能如人所愿,甘璐没有怀孕,他们尽管觉得遗憾,不过毕竟年轻,并不真正着急。
此时甘璐从枕上看着大床空荡荡的左侧,那一点幽微的地灯光印入眼内,她回忆着两年婚姻生活的点点滴滴,意识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习惯甚至依赖了他的存在。
她开始习惯这个房子的格局,可以不必看着楼梯的级数自如上下;习惯这张床的柔软程度,身体躺上去会自动调整到最舒适最放松的姿势;习惯与一个人分享彼此的体温,享受对方的热情与温存;习惯枕畔另一个呼吸节奏,能与他同步呼吸,同时沉入睡眠之中。
习惯实在强大到了可怕的程度。
然而,当她彻底习惯了婚姻时,看似圆满的婚姻却在不知不觉中出现了危机。她仿佛突然发现,脚下的地基突然沙化,而且正悄然流失。
一个前女友应该并不能造成什么实质的伤害,她也从来不疑神疑鬼,可是此时,她有非常强烈的不安,没法说服自己放下心来。
甘璐在无名的隐约焦虑中度过了双休。吴丽君这几天都亲自动手做早餐,安排钟点工来家务和正餐,两人除了坐下一块吃饭,其他时间都各忙各的,保持互不相扰的状态。
当吴丽君在周日晚餐将近结束时突然对她说话,她确实有些心不在焉:“对不起,妈,您说什么?”
吴丽君不悦地重复道:“你明天下午请个假,我跟薛教授已经约好了,她难得从北京来一趟,让她给你检查一下。”
她有点儿吃惊,不过还是承情:“不用了,妈,我的手伤得并不严重,医生说只要注意就没什么问题,明天中午我会去换药,哪用您专门约专家来看。”
吴丽君皱眉看着她:“你没听我说话吗?薛教授是国内有名的遗传与生殖医学专家,这次来本地进行学术交流,她是我的老同学,才破例答应对你做一个系统检查。”
甘璐要用一点时间才理解吴丽君讲话的全部意思,右手在桌下紧紧握住自己的衣襟,声音平平地说:“妈妈,我目前没打算去医院检查这个。”
“你也是受过教育的人,不要讳疾忌医。结婚两年还没有孩子,应该去检查一下原因,然后做有针对性的治疗,而且薛教授可以给你优生优育方面的建议。”
“妈妈,按理说,我不需要跟您讨论这个问题,不过,您没考虑过我们会避孕吗?”
“修文以前说过他一旦结婚就会马上要孩子。”
甘璐一怔:“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话。”
谈话一下陷入了僵局,吴丽君神情凝重,半晌不说话,甘璐正要起身,吴丽君突然说:“你们还在避孕吗?”
甘璐腹诽婆婆一旦有个医生出身,谈话就可以生冷不忌,满心不情愿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在吴丽君灼灼目光注视下,迟疑一下说:“不,今年夏天我们谈过,准备开始要孩子了。”
“那好,到现在也有几个月了,我已经跟薛教授说好了,不好让她空等,你明天还是去检查一下。”
“对不起,妈妈,我不打算去,您以前也是医生,应该知道,目前我不需要这种检查,而且就算以后需要,也得和修文一块儿去检查。”
“明天你先一个人去查就可以了。”
吴丽君的这句话几乎是带着点儿不耐烦说的,然后室内一片静默,两个人视线碰到了一起,甘璐缓缓站了起来,唇边泛起一点笑意。
“妈,我们确实不该讨论这个,不过既然谈到这里了,我大概免不了胡乱推测,不如您直接告诉我吧,您的意思是不是:如果我没怀孕,那么原因只可能出在我身上?”
一向威仪出众、不动声色的吴丽君在这一瞬间似乎终于流露出来一点儿尴尬,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她慢条斯理拿纸巾擦一下嘴,并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不要胡思乱想,既然修文已经跟你商量要孩子的事了,想必你应该知道他有多想要一个孩子,不然我也不必管你们的事。夫妻之间贵在信任,没必要去胡乱猜测,更没必要捕风捉影。你一向聪明,并不需要我教你这个。”
“对,很多事其实都不必劳烦您操心。”甘璐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只能简单地回答,单手将餐具一样样收入厨房水槽,等第二天钟点工来清洗,然后匆匆上了楼。
甘璐毫不意外地发现,她很难在备课时做到专心了。尚修文打来电话说他明天晚上回来时,她只“嗯”了一声。尚修文察觉到她情绪不高:“不开心吗?”
她想,虽然婆婆不是头次用一句话搅乱她的心情了。可是仅凭这一句话,在电话里质问他旧事未免不明智,只听电话那头传来的是钢琴音乐背景声,随口问:“没事。你在哪儿,还没回酒店休息吗?”
“在跟人谈事情,你早点儿休息,明天我可能回得晚一点儿,不用等我。”
放下电话,甘璐的怔忡不安感更浓。
她突然起身,走到尚修文的书桌前,拉开第一只抽屉,里面东西放置得整整齐齐,除了公文资料外,还有一只笔盒,她本来对笔的牌子没什么感觉,还是认出了上面印的六角白星标志是万宝龙。
这也是某次她与钱佳西逛商场时看到的,钱佳西当时趴在柜台上细看,她纳闷:“难道要买笔?这只笔的价格可真好看。”
钱佳西叹气:“男人用这个比较好啊。我要是够有钱了。就会买一只送给男朋友当生日礼物,他自己肯定舍不得买这个牌子,虽然不知道送过去以后会不会分手,可如果送了他,他以后用起来总会记得我的。”
甘璐白她一眼:“真分了手的话,你要他记得你有什么意义。”
钱佳西笑道:“我希望我能快快忘记,不过希望他最好永志不忘,睹物思人便想起我来,的确没什么实际意义,可是多凄美。”
她当时听得失笑,自然对这笔的牌子和价钱都有了印象。她拿起盒子打开,白色丝绒衬底上躺了只黑色钢笔,并没任何卡片记号之类,她拿起笔,拔下笔筒,只见钢笔显然从未使用过,金银两色笔尖上“4810”字样在灯光下十分清晰。
自己去买一只昂贵的钢笔却从不使用,显然并不合理,她只能推断这应该是件礼物。
她再拉开第二个抽屉,与上一个并没什么分别,无非是公文往来。她并没有心情去细看那些东西,拉开下面第三个较大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些证件之类,包括他们的结婚证,尚修文的毕业证、护照。她拿起护照打开,护照发证时间是四年前,较早有一次巴西、一次美国、两次澳大利亚和数次英国的签证,看看时间,在他们认识前后都有,最近的一次签证是两年前和她一块去马尔代夫,然后再没有出国纪录了。
她将护照放回原处,以前她只限于开他的衣橱替他放衣服或者收拾行李,一向没有好奇去翻他的书桌或者钱夹、手机、笔记本等私人物品,此刻却强烈感受到,她对这个男人实在了解得太少。
他从来没对她提及过他的出国经历,和他一块儿去马尔代夫,是她头次出境游玩,自然不免兴奋,所有的手续都是他一手办好,他英语流利,不管是办入境手续还是取行李、在酒店登记直接入住蜜月套房直至安排行程,没让她操一点儿心。她的确问过他,要花多少钱,会不会太奢侈了?他只微微一笑,说结婚一生只得一次,负担得起就不必多问价钱。
他的抽屉全没上锁,除了钢笔与这本压在最下面的护照,也并没任何其他能引起联想的东西。
甘璐并不知道自己想找到什么。她呆立一会儿,回到自己书桌前,打开抽屉,里面放的东西要杂乱丰富得多,除了各式证件证书,还有从小到大的琐碎纪念品,她闲来无事时最爱翻看的就是放了整整一个抽屉的影集相册。
她曾给尚修文看自己以前所有的照片。她和父亲甘博生活得十分简朴,但甘博在不喝酒时也算得旧一个喜欢玩点生活情趣的男人,时常在休息时间带女儿去本地郊区一座小山玩儿,抓蝴蝶做标本,或者采集各种形状的树叶做成书签。他喜欢拍照,最开始拿一个老式海鸥135相机给女儿拍了不少黑白照片,后来存了点儿钱,换成了理光彩色胶卷相机,完整记录下了甘璐由小到大的成长轨迹。
尚修文看得十分有兴致,不时加一点儿评论:“原来你小时候长了张包子脸,是个胖妞。”“这张蹲在花下面的照片傻得很可爱。”“你爸爸很疼你啊。”
甘璐问他要旧照片看时,他摊手:“我不爱照相,有数一点儿照片都被妈妈收着,改天拿给你看。”
他并没拿,她后来也忘了问这事。
他曾用同样的理由说服她不拍婚纱照,她也怕被摆布着拍照,爽快同意了。可是出去游玩,他并不拒绝照相,两人还是留下了不少合照,全被她刻成光盘,有些冲洗出来收藏着,与自己的相册放在一块。
只是被定格的是他与她在一起以后的生活,在此之前,他的生活对她来说似乎是一片空白。
不光是从前的恋爱他只字未提,他也从来没对她谈起他的大学生活,尽管那也是邻省的一所名校;他从来没提过见旧同学、老朋友,生活中来往较多的朋友似乎只有工作伙伴冯以安;谈到与冯以安合开公司前的经历,他只是说一直在邻省的省会W市父亲的公司工作,父亲突然去世后,就结束了那家公司的运作。
那是他唯一一次提到他早逝的父亲,眼神一黯,神情中似有难言的痛楚,她与自己父亲感情亲厚,自然心痛,抱住他,不着痕迹地将话题拉开。
除了他的舅舅一家,她只与他的堂兄尚少昆在马尔代夫见过一面。当着她,没人过多谈及他们的家事,都是泛泛地客气着。
他表现得像一个完全没有过去的人,而她一向居然没起过什么疑心。
原先被忽略的点滴小事,此刻一下全部涌上了心头。疑团一点点扩大,压得她只觉得有点儿喘不过气来。
第二天,吴丽君没有再提起让甘璐请假去做检查的事,只是两个人之间的气氛比平时来得更沉闷一些。
甘璐快快吃完早餐,跟婆婆打声招呼,赶紧去上班,她的确一刻也不想多待在那个房子里。
教师的工作每天单调重复,受伤以后,学校倒是将她巡视校园的任务给豁免了。她下午下课后,回办公室从抽屉取出上课放在里面的手机一看,有两个未接来电,都是秦湛打来的。她连忙打回去问他有什么事,秦湛说他堂妹秦妍芝带着未婚夫回国探亲,想约她和她老公一块吃晚饭接风。
甘璐简直哭笑不得:“我说西门,你们一家人聚在一块吃饭,何必拉扯上我,你几时见过我跟你们玩一家亲了的。”
“我叔叔特意叫我给你打电话的,我们都从来没见过你老公,正好见面认识一下。”
“替我谢谢你叔叔,可是我老公出差了还没回,我今天晚上也有事,不方便过来。”
秦湛讪笑:“你这不食周粟的界限也划得太清楚了,跟芝芝吵架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难道还放心上不成。”
甘璐没好气地说:“那我该连你也记恨上才对,西门大爷,你当初可是偏帮着你堂妹的。”
秦湛哈哈大笑:“我都跟你道歉多少回了,你大人大量原谅我们吧。”
甘璐也笑了:“得了秦湛,那些小事早不是问题了。不过你们一家人吃饭,我确实没必要掺合,就算我妈叫我,我也不会过去的。你们吃好玩好。”
“好吧好吧。对了,你上次不是关心建筑钢筋质量那件事吗?我听叔叔说,可能有关部门最近会有大动作进行处理,那家叫安达的代理公司有大麻烦。”
甘璐心跳一下加快:“会是什么麻烦?”
“我也不清楚啊,我叔叔没有细说。”
“你们晚上吃饭在什么地方,我过来。”
她这急转直下的态度虽然让秦湛吃惊,不过他马上告诉了她餐厅地址。
甘璐有时对镜自照,不得不遗憾地承认,她的眉目和面部轮廓长得有一部分像她妈妈陆慧宁,却没能继承她妈妈的美艳容貌,只能算秀丽。她妈妈今年已经47岁,但不管身材还是面容都保持得相当好,仍能看出盛年之姿,并无太多迟暮感。母女俩同时出现,有人会吃惊地说她们更像一对姐妹,这对陆慧宁来讲,并不完全是个不顾事实的恭维。
陆慧宁与大多数美貌出众的女人一样,从来不安于命运安排的平庸生活。
十八岁时,陆慧宁高考落榜,从农村来到省城,经人介绍到某家国营纺织企业做临时工,过着三班倒的枯燥工作;而甘博年长她近10岁,毕业于名牌大学机械专业后,直接分配到这里做技术工作,从技术员一步步评职称升到工程师,在当时来看,他条件很好,只是生性内向,哪怕在女性多得阴阳失衡的纺织厂内工作,也没谈过恋爱。
陆慧宁将目光投向他时,他迷惑于她的青春与娇艳,她对他的高学历多少存着景仰之情,到工厂给结婚职工分配宿舍,他们拿了结婚证,赶上了末班车。
这只是陆慧宁留在这个城市的第一步,很快她就对甘博失望了。他木讷寡言,爱他的妻子,却不知道怎么表达。更重要的是,他性格脆弱,自尊心与自卑感一样强,既没有和人打交道谋取更好发展的交际能力,也没有雄心壮志,遇到挫折不过是喝点闷酒发发牢骚。在被妻子毫不掩饰地看轻以后,更加意态消沉。
在甘璐出生后第二年,国营纺织企业已经每况愈下,陆慧宁开始重新出去工作,甘博惊奇而痛苦地发现,妻子不仅工作换得频繁,薪水也远比他高,衣着时髦地进进出出,经常会招来邻居难听的闲言碎语。
甘璐渐渐懂事后,父母终于过了激烈争吵直至大打出手的阶段,陆慧宁索性搬出去住,只偶尔回来,而甘博领着菲薄的工资,更加沉溺于杯中物。在她10岁时,他们终于离婚了,她倒松了口气。
陆慧宁完全没有争取她的抚养权,只郑重跟她讲:“璐璐,眼下妈妈还没能力,等我环境好了,我会给你一切。”
甘璐没将妈妈的话放在心上。这个妈妈一直忙碌,并没太多陪她的时间,从小到大都是爸爸照顾她,他接送她上托儿所、幼儿园,小时候给她洗澡,给她梳辫子,给她读童话故事,带她上医院看护她输液,带她出去玩,陪她做作业,出席她的家长会。相比之下,妈妈只是一个偶尔回家停留的陌生人,尽管每次回来会给她带回新衣服,塞给她零用钱,也不足以让她们之间亲热起来。
陆慧宁在甘璐14岁时,嫁给了离婚的民营房地产商人秦万丰,那个时候,万丰地产在本地也算小有声名了。她生活安定下来,马上过来接甘璐,然而甘璐明确拒绝了她:“我为什么要过去当拖油瓶?”
陆慧宁好不恼火:“这是你爸爸教给你的吗?亏他还是个知识分子。”
“这还用人教吗?”甘璐不客气地说,“我跟爸爸过得很好,哪也不想去。”
陆慧宁看看自她走后没什么变化的家,再看看扎了半旧围裙炒菜的女儿,一阵心酸。可是她明白,她已经错过了和女儿亲密的时机,再来修好,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甘璐对她父亲甘博有无限的容忍,对母亲却只能说没有敌意而已,她并不恨妈妈,毕竟妈妈也没对她完全不管不顾,离婚后仍然会时常悄悄来找她,带她出去吃顿饭、买件衣服,或者直接给她钱,钱不算多,但在家里拮据时还是很能派上用场的。
她只是没兴致成全妈妈在生活安宁富足后的缺憾。
等陆慧宁退而求其次,要求女儿随她去海南过一个假期,甘璐拒绝,一向对前妻造访横眉冷对的甘博却出乎意料地同意了,他劝甘璐说:“你马上上高中了,爸爸也没能力带你出去度假,跟你妈妈过去玩玩算是放松也好。”
甘璐没有多想,答应了下来。甘博看着女儿,却百感交集,他当然不止想女儿出去玩玩,前妻告诉他,丈夫人很宽容,许诺会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对待甘璐,给她受最好的教育。他动心了,这些年他都拿着一份低工资,勉强维持生活,酒精毁了他的身体和意志,无力给女儿更好的环境。他舍不得女儿,可是他想他不能太自私了,如果甘璐能适应那边优越的生活,他愿意放手。
然而那次度假却十分失败,彻底让陆慧宁的如意算盘落了空。
秦万丰对甘璐十分和蔼可亲,他的女儿秦妍芝比甘璐大1岁,侄子秦湛大2岁,照理说三个年龄差不多的孩子应该很好相处。可惜叛逆期来得偏早去得偏迟的秦妍芝十分任性,讨厌自己的漂亮继母,连带着讨厌甘璐。一路上她倒没说什么,下飞机到了海南的度假别墅,大人们刚一走开,她便发难了。
甘璐平时脾气不大,称得上性格和善,可是从来并不软弱,最初的惊讶过后,她毫不客气地还击。两个女孩子你一句我一句地争吵,她丝毫不落下风。秦湛先还劝架,后来偏帮堂妹,也参加进来。
半大孩子的口水战,不过是逮着什么说什么,恶意来得凶狠而毫不掩饰,秦妍芝斜睨着她:“你妈妈是第三者,害得我父母离了婚,实在太不要脸了。”
甘璐并不赞成她妈妈的行为,可是当然不肯示弱:“咦,说到不要脸,你爸爸似乎也好不到哪去,我妈能强迫他离婚吗?”
秦妍芝气势凶猛,口舌并不算灵便,一时语塞,哼了一声:“果然我妈妈和婶婶说得没错,你妈混进我家,接下来就是把拖油瓶带进来,吃我爸用我爸的。”
甘璐从小住的环境鱼龙混杂,当然清楚知道拖油瓶的意味,她冷笑:“别对我摆出一副暴发户嘴脸好不好,我会来你家?真是好笑。而且你搞搞清楚,你爸爸娶了我妈,这个家便是他们两个人的了,我吃谁用谁,轮不到你来说话。”
秦湛与叔叔、堂妹感情很好,忍不住插言说:“我叔叔可不是暴发户,你这么瞧不起他,何必在飞机上一脸笑跟他说话讨好他。”
甘璐只是在秦万丰问她学习成绩时礼貌地答了话而已,听了这个指责自然大怒,气冲冲地说:“我用得着讨好他吗?那叫礼貌,不过显然你们两个都没一点基本的礼貌和家教。”
几个孩子不欢而散。接下来几天,秦妍芝仍不罢休,从衣着、举止一直到家庭,抓到机会就对甘璐冷嘲热讽。终于在游泳池旁,两人一语不合,扭打了起来,从池边一直打到水池中,两个救生员加上秦湛跳下去才算把她们分开拉上来。
闻声赶来的秦万丰呵斥女儿,安抚甘璐。秦湛虽然顽皮,偏袒堂妹,却十分诚实,做证说是秦妍芝先动的手,秦妍芝没料到堂兄居然背叛自己,气得号啕大哭,甘璐却一语不发。陆慧宁初为人继母,自然也只得摆出姿态,厉声责骂自己的女儿。
甘璐抹一把脸上被秦妍芝抓出的血印,看着妈妈冷笑:“我要回家。”
任秦万丰怎么好言相劝,她只一口咬定要回去,一刻也不肯多待。陆慧宁无法可想,只得订了当晚的机票亲自送她回家。
一路上甘璐完全不理睬妈妈,进门看到爸爸就委屈得扁嘴哭了起来,甘博酒顿时醒了一半,惊怒之下,自然把前妻骂得狗血淋头,灰溜溜走了才算数。
从那以后,不要说去秦万丰家,甘璐赌气之下,连妈妈的钱跟礼物都不肯收了。直到两年后,她快读高三的那个暑假,甘博住院开刀,她不得已向陆慧宁打电话求援,两人才重新恢复了邦交。
真正长大以后,回想起这个,甘璐只觉得好笑,她一向并不任性,似乎只跟这个并不算亲密的母亲使过性子赌过气;而一向行事自我的陆慧宁似乎也只拿她这个女儿没办法,多半只自嘲地说:“算我前生欠你好了。”
甘璐后来和秦妍芝再没见面,至于她妈妈会不会受气,她根本不担心。陆慧宁在外摸爬滚打多年,一向强悍精明,大概吃不了什么亏;秦万丰倒是始终对她妈妈和她都不错,一再通过她妈妈告诉她,可以送她出国留学,只是她没接受。
秦湛就读的大学跟师大离得很近,两人后来偶尔碰面,认出彼此后说起旧事,他很爽快地道歉,她也自然没放在心上。有时秦湛约她吃饭或者玩,她偶尔会赴约,只是觉得这层关系实在不好解释,不肯将他介绍给自己的同学。
待秦湛略为流露追求之意,她骇然失笑,马上拒绝了:“我有喜欢的男生了,秦湛,而且我不想给人说,我家的女人都想与秦家扯上关系。”
她这个直截了当的拒绝倒是一点儿没触怒秦湛,他承认她说得有道理,相当痛快地接受了。
秦家吃饭的地方在万丰地产开发的滨江花园会所,滨江花园分三期开发,占据着本市临江的一个风景视野极佳的地段,会所位于二期,是栋正面临江的五层楼建筑,包括餐饮、娱乐、游泳池和健身房,装修得十分气派,附设的餐厅主打粤菜,生意很好,一向需要提前订位置。
甘璐走进秦湛告诉她的包房时,秦家人包括秦万丰夫妇和秦湛的父母都已经先到了,
陆慧宁问:“修文怎么没陪你来?”
“他去北京出差,还没回来。”
秦万丰今年55岁,但保养得很好,身材适中,看上去只50出头的样子,浓密的头发中略夹银丝,一双眼睛藏在镜片后面,看着很温和。他是公务员下海从商,与很多草莽出身的寻常房地产商人多少有些不同。
看见从不愿在秦家交际场合露面,让他太太伤透脑筋的甘璐肯来,他颇为高兴:“以后再找时间一块吃个饭,我还没见过他呢,来,璐璐坐芝芝旁边。”
秦妍芝个子不算高,身材娇小而略为丰满,有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皮肤白皙,衣着时髦。她高中毕业就出国留学,家里对她没什么要求,到现在也没混到一个拿得出手的文凭,换了几个专业,更像是在游学而不是留学。她看上去带点家境好孩子特有的无忧无虑劲头,倒是没有了多少过去的跋扈飞扬,举止说得上彬彬有礼。看到甘璐,她主动打招呼,甘璐也笑着回应,暗自觉得安慰,看来大家都没把少年时的那点芥蒂当回事。
秦妍芝介绍坐她身边未婚夫叫Steven,是个看上去模样斯文白净的年轻男人,在美国出生的ABC,中文听说都不大好。秦妍芝中英文夹杂地向他介绍甘璐,同时回忆起当初两人打的一架,她格格娇笑,说幸好有这一架,出国以后碰到洋妞挑衅再不怕了。
秦湛也随声附和,说实在没想到看着文静的甘璐有那么彪悍的一面,从那以后,他就算知道女生可以表里不一到什么程度了。
几个年轻人全都笑了,甘璐心里有事,并没多少心情配合他们谈笑。好容易挨到饭吃完,他们在前面商量去会所楼上玩斯诺克,甘璐推说有事不去,落在后面,低声问秦万丰:“秦叔叔,我听秦湛讲,安达贸易公司最近会出大问题,我想了解一点详细情况。”
秦万丰不免惊讶:“璐璐,你怎么会对这个有兴趣,有朋友做这一行吗?”
甘璐决定实话实说:“不,秦叔叔,安达是我丈夫尚修文和他朋友合开的公司,眼下他在北京出差没回。”
秦万丰神情顿时凝重起来,回头看一眼陆慧宁:“你妈没跟我说起过。”
“她也不知道修文具体开的什么公司。”
陆慧宁只在甘璐的安排下与尚修文一块吃了顿饭,席间问起尚修文的公司经营什么,他告诉她是建筑钢筋代理,规模很小。陆慧宁刚要说可以跟万丰地产联系业务,却被女儿警告的目光瞪了回去,她向来对这个女儿多少有点儿忌惮,只干笑一声,没再多说什么。此时她不免有些摸不着头脑,连忙问:“是修文的公司出事了吗?要不要紧,万丰?”
“我们另外找个地方说吧。”
秦万丰带陆慧宁和甘璐进了会所三楼的茶室,这里十分安静,他叫服务员上了普洱,陆慧宁让服务员下去,自己动手泡茶。
“目前我所知道的只是,信和地产已经出来指证,旭?通过安达代理出售给他们的一批钢筋存在严重质量问题。”
“这事是什么时候出的?”
“我今天才收到的消息,行内的人都还不知道,应该就是最近一两天的事。房地局领导非常重视,已经专门开会研究,并向省里汇报,准备会同工商、质检部门展开调查。安达明天一早应该会被查封库存,暂停营业接受调查。如果他们能证明这批钢筋是旭?的产品质量问题,而他们并不知情,估计处罚就不会太严重。但是建筑用钢筋产品的质量标准并不好说,钢铁公司出来的质保证明范围很宽泛,如果旭?存心舍安达自保,安达就怎么也说不清了。”
甘璐呆住了,停了一会才说:“秦叔叔,旭?的董事长吴昌智是修文的舅舅,我想他们恐怕做什么选择都是两难。”
秦万丰诧异:“我倒不知道他们之间有这一层关系。”他略略沉吟,“这件事的奇怪之处我一直没想通,上次报道的影响基本已经消除了,信和为什么会突然出面做这种指证。想来不至于是单单跟安达做对,也没那个必要,但如果是针对旭?,就更不好解释了,旭?占据了两省的过半建筑用钢材市场份额,是邻省重点扶持的民营企业,信和与旭?的实力不在一个层面,应该也没有直接利益冲突,沈家兴这步棋走得很让人费解。”
“沈家兴又是谁?”陆慧宁茫然地问。
“是信和的老板,他和他太太以前做服装起家的,前几年开始做地产,手法很激进大胆,还刚从外地请了一个知名的职业经理人回来做总经理。”
甘璐顿时想到了聂谦,记起他前几天的神秘警告,不禁怒从心头起,只能勉强控制住自己。
陆慧宁完全听不明白,可是看甘璐怔怔出神的样子,不免心疼女儿:“万丰,你看有什么办法帮帮修文。”
甘璐连忙说:“我只是找秦叔叔了解一下情况,具体怎么处理,也得等修文回来跟他的合伙人商量。”
秦万丰点点头:“我自然会留意这件事,不过璐璐,我觉得你现在也不用着急,既然修文与旭?有这一层关系,相信事情的发展不会太不利于安达的。”
陆慧宁对秦万丰的能力有十足的信心,一下放心了:“嗯,不用愁眉苦脸了,你就是倔强,要是早让修文跟万丰地产做业务,哪至于惹出这么多麻烦。”
秦万丰微微一笑:“年轻人独立发展是好事,其实我的公司也用着旭?的一部分产品,不过是直接进货,小地产公司才通过代理商拿货,旭?一向质量是可以的。先看看明天几个政府部门的处理措施再说,有什么问题,不妨马上给我打电话。”
甘璐谢绝秦万丰派司机送她,只说想走走。她从滨江花园会所出来后,打尚修文的电话,他的手机关了,她想大概是上了飞机,转头打冯以安电话,响了好久以后,冯以安才接听,却匆匆地说:“璐璐,我现在跟人谈话,回头打给你。”
甘璐立在滨江路上,一时有点茫然不知所之。
这里道路两旁种着高大的意杨和法国梧桐,时已深秋,带着寒意的风吹得枯黄树叶飞舞盘旋,落得满地都是,眼前一片萧索,大约只等一场冷雨倏忽而至,便要季节正式更替,迎来寒冷潮湿的漫长冬天。马路上车来车往,人行道上行人匆匆,各有各的去向,交错而过,每个人都只关心自己的去向,无暇理会别人的目的。
她心内烦乱,并不想回家,可是也无处可去。而且她一向自认是个称职的老师,从来不敢因为私事耽误工作,今天还有课要备,有教案要写,有教学比赛复赛的课件要制作,再怎么心乱如麻,也知道踟蹰街头解决不了问题。她呆立一会,正要招手拦出租车,手机振动起来,本来以为是冯以安打来的,拿出来一看,却是才存进去不久的聂谦的号码。
看着这个名字在小小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甘璐一时迟疑要不要接。当然,在茶室内,她想到聂谦时是恼怒的,然而出门冷静下来后,她便放弃了打电话找他兴师问罪的念头。一个前男友,不过是知道名字的陌路人,对她并不负有任何义务,不管在这件事里扮演什么角色,她觉得她都没立场去诘问探究。
手机没完没了地振动着,她还是接听了:“你好。”
聂谦没理会她疏远的语气:“你现在在哪儿,方便出来一下吗?我有话跟你说。”
她轻轻一笑:“这么说你准备兑现承诺来跟我通报坏消息了吗?”
聂谦一怔:“你已经知道了?”
“是呀,自从不流行花刺子模对待传播坏消息使者的办法以后,坏消息一般总能在最快的时间里传播开来。”
“这件事我也是下午才知道。”
“哦。”她声音平平地应了一声,并不多说什么。
聂谦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璐璐,你不会认为我在跟你丈夫做对吧。”
“那倒不会,我没这么肤浅自大,你与修文只见过两面,点头之交,无冤无仇,而且做的也是职业经理人的工作,不可能拿着老板的钱,摆这么大阵仗去对付他。”
“你看问题倒是跟从前一样清楚,”聂谦冷冷地说,“不过很显然,你生我的气了。”
甘璐坦白承认:“刚开始有点儿,不过想明白了怎么可能还生气,我只是现在没心情敷衍谁。”
“抽时间敷衍一下我是有必要的,我们还是见个面吧,我猜有些事你知道了会比较好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