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筱帅脸上青筋暴露，面色近乎狰狞，热娅感觉心在一点儿点儿地往下沉，然后变冷。她咬着牙，沉默着。看到热娅没有开口的意思，筱帅继续怒吼道：“我现在算明白了，你是在利用我杀人，实现你所谓的复仇计划！我成什么了？杀人帮凶？不，杀人凶手！哈哈，我是杀人凶手！”
筱帅边大笑着，边举起双手反复地看着，同时自言自语道：“我现在算明白了，什么叫双手沾满鲜血！”
然后他将视线转向热娅，怒目圆睁，道：“原来，我爱的女人竟然是个杀人恶魔。我与恶魔为伍，一样杀人不眨眼，哈哈……”
看到热娅始终不发一言，筱帅猛地俯下身体，一把将热娅抓了起来。热娅的身体蜷缩着，面色苍白，像一只陷于鹰口自知死期将至的弱兔，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恐惧。
“告诉我，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样？”
热娅的双唇和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她泪流满面，但不发一言，像个垂死之人。
看到热娅既不反驳，也不争执，面带绝望，一副伤心欲死的样子，筱帅的心又软了下来。他缓缓地松开手，长叹一声，将身体转向一边。
热娅的身体被松开之后，如散架了一般一下子瘫倒在地上，然后不停地大口喘着粗气。
“你杀了我吧！”热娅突然道。
“我……”筱帅暗暗地攥紧了拳头，语气恨恨地道，“想到你杀了这么多人，我真该……杀了你……”
“你动手吧。我不会后悔的，也不会怨恨你的，能够死在你的手里，是我最好的归宿。”
筱帅的眼角落下两滴泪水，声音也哽咽了。
“要我杀了你，我……怎么下得了手呀！别说杀了你，我就是向警察暴露你的勇气也没有呀！”
筱帅默默地抽泣起来。
热娅突然抬起头，眼神变得异常地冷酷起来。
“你不杀了我，你会后悔的。”
“你……”
“我为复仇而生，身体里满是仇恨的血液！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放弃复仇的计划，永远不会。”
“你？”
筱帅愤怒地回过头。这一次，他从热娅的双眼里看到了两团燃烧着的火焰。在热浪逼人的火焰里，热娅的身体也不再是冰冷的了，也随之燃烧了起来。
筱帅的心里“咯噔”一下，他立刻意识到：亲手杀掉热娅――自己无论如何也是做不到的。于是他扭转了身体，一字一顿地朝热娅说道：“我不能杀掉你，不过，自会有人来替我做的！”
说完，筱帅爬上了梯子，朝井口而去。
就在筱帅的身体完全从井口消失之后，热娅突然惊醒了过来。她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
“筱帅，不要离开我，不要呀！”
“不要喊了！他不会回来了！”随着一阵冷风吹过，爷爷的声音从耳边响起来。
热娅绝望地蹲在地上，泪水奔流而出……
北方市公安局。庞勇办公室里。
庞勇缓缓地将手里的《北方日报》放在桌上，表情变得异常的焦虑不安。
“如果新闻发出去，但达不到你预计的目的，麻烦就大了。”
“嗯！”金溪涧点点头，脸上也是一副异常沉重的表情。随之，他长叹了口气，道：“一开始想到这个主意的时候我还信心百倍的，如今事到临头了，我却发现也只有听天由命的份儿了。”
“对了，‘倒垂柳’的尸检结果出来了，跟我们预计的一样，他的体内也被感染了第六感病毒，也就是说，他是死于第六感病毒引起的心脏功能衰竭。”
“的确是预料之中的。”金溪涧默默地点点头，接着问道，“病毒感染途径呢？”
“跟周小渔一样，摄入性传播。”庞勇叹了口气，接着说道，“看起来是被你说中了，病毒本身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促使它发生作用的催化剂。凶手想通过网络传播病毒的企图没有得逞，便改而利用打电话传播。电话传播和网络传播的原理是一样的，它可以通过没有生命的、冰冷的光缆传递到世界的各个角落。”
“是呀。”金溪涧点点头，道，“说起来，凶手现在的传播方法其实更简单了，打个电话就能将病毒传给对方，所以我们需要做的有两点：一是找到她，不让她打电话，这个可能性不大；第二点就是，切断电话线，让她打不出去。”
“可这谈何容易呀！”庞勇一筹莫展。
金溪涧突然感觉眼前灵光一现：“我突然有种感觉，这件事的难度比我们想象中要小多了。”
“怎么？”庞勇疑惑起来。
“你想呀，凶手应该与筱帅在一起，却不用他的手机打电话，而是用公用电话来打，这说明她很小心，怕留下踪迹。这样的话，我们只要联系电信部门暂时停用市内的公用电话，她就无计可施了。”
庞勇缓缓地点点头，道：“虽然只是权宜之计，但至少可以缓解目前的急迫状况。好，我这就安排。”
说完，庞勇拨通了史诺的电话。
史诺推门而入。
“队长！”
“立刻通知市电信局，暂停市内所有的公用电话，开通日期再另行通知。”
“好！”
“对了，让电通公司务必做好宣传和安抚工作，以防止在市民中引起恐慌情绪。”
“是！”
史诺离开后不久，又推门进来了。
“队长，门口有人找你。”
庞勇和金溪涧对视了一眼，说道：“快请他进来。”
史诺出门后，筱帅推门而入。
筱帅衣衫褴褛，蓬头垢面，面容沮丧，而且低垂着头，所以进门后庞勇并没有立刻认出来。
“你是？”
“庞队长！”筱帅缓缓地抬起头。
庞勇失声叫起来：“筱帅？！”
北方市密如蛛网的城市下水道里。
热娅蜷缩在水泥平台上，嘤嘤地啜泣着。爷爷站在远处的另一个平台上，朝这边望着。
“不要哭了！”他长叹了口气，说道，“筱帅走了，你就是哭死他也不会回来了！”
热娅止住哭泣，抬起头，说道：“你是说，他永远不会回来了吗？”
“这……”他哑然了。
望着热娅苍白无助的面孔，他的心头升起一丝不忍。他有些理解了上次她的一番话，不禁暗自叹道：爱真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竟能如此巨大的改变一个人，让她忘记曾经的不幸、抛弃仇恨，让冰冷变得温暖、坚硬变得柔软。它能带给一个人无与伦比的满足和幸福，也同样能带给她难以想象的失落和痛苦。可是，爱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呢？只可惜，我是无缘知晓了。
不过想到这些，并不代表他也被感染，进而改变了初衷和原则。他毕竟不同于热娅，那份不忍之意也仅仅限于对热娅而已，离开了她的身体就不复存在了。所以在一番感叹之后，他的身体立刻变得坚硬冰冷起来。
顿时，一阵冷风吹过。
“他当然不会回来了，因为他已经彻底认清了你。”
“认清了我？”
“是呀。他如今已经认清了你的真实目的，或者说，他已经认清了你的真面目。如今你在他眼里已不再是那个纯洁透明的女孩儿了，而是个充满了谎言、浑身散发着污秽气息，甚至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女魔头？”热娅喃喃地重复着。
“所以，你与他这段时间的交往就成了一个黄粱梦，破碎了，不复存在了，你现在又回到了原点上。”
“回到了原点上？”热娅泪眼婆娑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唉！”他又长叹了口气，道，“其实这是我的错误。一开始，我认为你需要筱帅的帮助，也自认为筱帅确实能带给你很大的帮助。事实证明，我错了，他只是理论上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而事实上他根本不可能做到对你的完全包容和投入。他只能包容那个纯洁得没有瑕疵的你。他的投入也是讲究原则的，触犯了他的原则，他同样会放弃对你的投入而且变得六亲不认，就像刚才他把你举在半空里的那一刻，我清楚地看到他的眼里的一团火在燃烧，当时我为你捏了一把汗，真担心他会突然把你丢进水里，或者摔在墙上。当然，我说了这么多，目的就是要你明白，你谁也靠不上了，能依靠的只有自己。而且，你不能再磨蹭了，必须快速重启自己的复仇计划，因为你现在的处境越来越危险了。”
“为什么？”
听到这三个字，他松了口气，因为这三个字足以证明，她在认真听自己的话，而并非像他预想的那样――灵魂都被筱帅带走了。
“筱帅走了，看样子他不会罢休的。他这一走，身份就发生了彻底的改变，由你的情人变成了敌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敌人。他了解你的一切，知道你的行踪，所以他一旦反扑回来，危害是巨大的。更为可怕的是，他可能会与警察联合起来，那就更可怕了，原本一个一身正气的庞勇就让你心寒难耐，再加上筱帅，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听了他的一番话，热娅的情绪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伤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灾难将至的恐惧感。
“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他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热娅，心里不禁窃喜起来。
“利用网络传播‘猕猴烧香’的方式已经被他们成功破解了，而利用电话线来传播咒语看来也行不通了。由此可见，完全依靠这种所谓的技术手段也还是行不通的，那就只有回归传统了。”
“回归传统？”
“对，就是还是借助病毒最通常的传播渠道进行传播。”
“那是什么？”
“利用人的肉体，进行生理传播。”
热娅茫然地摇摇头，说道：“我还是听不明白。”
“嗯，你还不知道，我们之前传播的病毒，是不具备杀伤力的，甚至说是安全的，即便它感染进入人体，也只会安然地存在着，只有当感染了它的人体再接触到我们的符咒，在符咒的作用下，病毒的毒性才会完全发挥出来，起到置人于死地的作用。我们这样做的目的，只是为了使病毒爆发掌握在我们能够控制的范围之内，但现在看起来，这样做是完全没有必要了。”
爷爷看了热娅一眼，继续说：“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必须将最高级别的病毒发出去。”
“最高级别的病毒？”
“就是附着着咒语的病毒。也就是说，它一旦进入到人体内，就会直接发生作用，置人于死地，而不需要等待时机。这，你能明白吗？”
热娅打了个寒噤，点点头，问道：“那……我该怎么做？”
他微微一笑，说道：“我说了，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你是否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当然，是思想准备。”
“思想准备？”热娅心里“咯噔”一下，“这……很重要吗？”
“当然。你现在唯一缺少的就是足够的思想准备。而且你仔细想一下，这个问题其实很复杂。对你来说，孤军奋战已不是问题，问题是你能否重新树立起战斗的信心和姿态，重新让你的血液和热情冷却下来，然后把自己的仇恨化成病毒义无反顾地传递出去，做到了这些，你就成功了。”
“我就成功了？”热娅喃喃地道，似乎带着巨大的疑惑。
“当然，除了这些，复仇之后的工作你也要做好，否则你可能会随着这个毁灭的世界烟消云散。那样的话，你算不上真正的成功。而这个后续工作就是你能否接受筱帅也会中了你传播的病毒，然后在你眼前死去。”
热娅的心头突然蹦出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不过为了防止他看出来，她极力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这些，你能做到吗？”
爷爷的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但热娅清楚他微笑背后所极力隐藏的深意，那种深意像一把锥子不停地刺扎着她的心脏。但此时此刻，她除了忍受痛苦还能做什么呢？
热娅缓缓地点了点头，脸上带着浓烈的悲壮色彩。
“不错！真不愧是我们赤桓的好女儿！”
说完，爷爷大笑起来。热娅从他的笑声里觉察到了一种令自己胆寒的味道。
北方市公安局。
金溪涧与筱帅素未谋面，听到庞勇叫他的名字脸上的表情更是惊异。
“你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