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呢?”他失声呢喃。
不等董夫人说话,凤娇已经站到大老爷身边,挽了他的胳膊摇着:“爹,祖母等着你呢。”
董老爷怅然回神,抱歉的望了母亲一眼,重新搀扶着老太太在罗汉床上坐好,老太太不放他手,硬是按着他坐在一边。
“松儿,怎么突然回来,可是军中有什么事?”老太太怕他勾起旧日心绪,急急扯着话题转移他的视线。
董老爷当是母亲关心自己,笑着回道:“前儿收到皇上的旨意回来的,这次打算都不走了,往后好好孝顺母亲,想来皇上多半会允。”
“哦?果真?这可真是大好事啊,咱们一家子人多久没有团聚了,你孤身一人在那里,我是日夜悬心呢,这样最好最好。”老太太喜得满面红光,不停拍着儿子的手。
“老太太别光顾着高兴,好歹容老爷喝盅茶,去去暑气润润嗓子再说。”杜姨娘适时插话,接过丫鬟小茶盘上的豆绿底绘粉彩成窑茶碗递到董老爷眼前,娇笑着道:“老爷,这是你爱喝的明前龙井,老太太一直给你留着。”
董老爷笑着接过,吃了两口放下:“母亲,你自己吃就好了,做什么留给我。上次还往我军中送了不少呢。”
“呵呵,我平日不多吃龙井,反正你爱吃就最好。上次那个是眉儿命人送去的,才摘下的新鲜,想着你喜欢。”老太太年纪大了,觉着龙井味淡,爱吃铁观音等茶。
“哦,语眉费心了。”董老爷看着杜姨娘的目光越发温柔了些。
董风荷站在门口,心中冷笑,好一幅母慈子孝,夫妾和睦呢,她在门口站了这么久,小丫鬟都死了不成,分明是不敢打搅老太太的兴致。她笑着对董夫人点了点头,方才放重了脚步往里走。
“你怎么进来了?”旁人未及开口,董凤娇记着旧恨,不管父亲在眼前就突口而出。
董老爷始朝门口看去,先是一惊,继而一黯,即使多年未见,他依然一眼就能认出这是她的女儿,他宠爱了五年的女孩。她的确长得很好看,与她年轻时很像,只是比她更高贵更惊艳。
看着她素净的衣饰,想起几年来的冷落,漫上一股淡淡的懊恼和歉意,不管怎么说,他终究食言了,让她们母女俩受了很多委屈。转头去看风一吹就能倒的董夫人,隐约怜惜,便想让她们坐。
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儿子最了解不过,他的眉头一皱,就知他心中想法,大急之下,高声问着杜姨娘:“你的伤还没好全,不必伺候,下去坐着吧。”
“什么伤?”董老爷一愣,回头细细打量杜姨娘,他进来之后还没正眼看过她呢,很快发现她抹了厚厚的粉,却依然没有遮住两颊不正常的红晕。
“没什么?”杜姨娘慌张抬头看了风荷一眼,忙回着。
“什么叫没什么?掌嘴二十呢,我竟不知道,咱们这个家何时轮到一个闺阁里的小姐插手了?要不是宫里特制的舒痕膏子,这回还不知留下多重的疤痕呢。”老太太撇了撇嘴,眼神凌厉的扫过风荷和董夫人的身子。
董老爷又不是傻子,还能听不出来看不明白,当即寒了脸,沉声问着董风荷:“你为何打杜姨娘?”
院子里伺候的下人都悄声屏息,知道老太太是要借着老爷的手教训夫人和大小姐了,谁敢出风头。只有董夫人和风荷带来的人满脸焦急的看着她。
“风荷给老爷请安。姨娘不守规矩,不敬夫人,难道就由着她去吗?老爷,咱们董家何时有这样的规矩了?传出去没的是我们董家的脸面。”她微微屈膝,目光平淡如常,丝毫没有一丝害怕或者慌乱,反而有几分理直气壮。
这个女孩儿真的很有几分自己年轻时的风骨,冷静能干,可惜……唉。杜姨娘的为人,十几年相处,董老爷不可能不清楚,若说她得罪董夫人,那是完全有可能的。只是自己即是为了过去,也为了老太太,时时容忍着她,不知她是不是又变本加厉了。是以,董老爷看着杜姨娘的目光便有些犹疑,没有很快回话。
“老爷。即便妾身有错,也与风荷无关。她还那么年轻,怎么能将一生就此葬送呢,求老爷三思,别把她许给杭家四少爷吧。”眼下不是纠缠前事的时候,最紧要的是风荷的终身,董夫人尽量把那个男人当做寻常人一般对待,只是袖子下紧握的拳头却出卖了她的心。
董老爷忽然听到自己夫人与他说话,霎时懵了,只顾看着董夫人没有听清她到底说了什么:“杭家四少爷?”
老太太死死地瞪着董夫人,风荷嫁到杭家有什么不好,富贵荣华一辈子都享用不尽,关键是能让杭家对董家存着感激的心,日后松儿华辰在官场上还能得杭家提携呢。
“老太太,老爷,圣旨、圣旨来了。”前门的小厮飞一般跑进来,气喘吁吁,结结巴巴。
“松儿,是什么事?”老太太急切的问着儿子。
“大开中门,我马上来迎接。快摆香案。”董老爷心下也是诧异,但接了旨再说,边往外走边与老太太说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呢。”
董老爷出去之后,老太太带着一干人也往二进院子走,一路上还嘀嘀咕咕:“松儿不是才从宫里出来吗?怎么会不知道旨意,究竟怎么回事呢?”
风荷挽着董夫人的手走在最后,太阳已经升得挺高,院子里的热气慢慢汇聚蒸腾,燥热的叫人心中不畅快。正院的甬道上一般不许种花草树木,连点遮阴的都没有。风荷拿帕子擦了擦董夫人额上细密的汗,悄声问道:“娘,你身子怎么样,要不咱们先回去歇息一会。”
“不用,我还行,不把这件事与他说清楚了,我哪里能定下心来。娘没有那么脆弱。”董夫人虚弱的一笑,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为了她自己也得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