伙计的话未说完,众人的目光就全部集中到了含秋与风荷身上,有叫人不得不承认的威压。一时间,屋子里鸦雀无声。
风荷冷冷扫了伙计一眼,吓得他禁不住低垂了头,不敢再看。
王爷待他说完,冲含秋喝道:“说,这个伙计说得是不是真的?是你去买了红花?”
含秋不动声色站了出来,向上首行了一礼,语气平静:“奴婢从来没有买过什么红花,奴婢当时只是询问这位小哥他们隔壁那家酒楼几时倒闭的,当时生意如何,但奴婢没有买任何东西。”
“她撒谎,她明明买了,而且还赏了小的足有一两大的一块银子,说是给小的打酒吃。小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方的主顾,舍不得花,那银子还留在身上呢,这不是。姑娘,难道你不认识这两银子了。而且,咱们药铺里的账本上清清楚楚记着,当时就是卖给了这位姑娘一味药,小的都带来了。”他越说越镇静,从袖里掏出一本泛黄的账册,周嬷嬷上前接过了。
太妃翻到了那一页,确实有一笔关于红花的生意,日期时辰几乎都能对的上。王爷亦是看了,辅国公也看了,在太妃的示意下,周嬷嬷把账本呈到风荷眼前,风荷就着周嬷嬷的手随意翻了几翻,没有细看,只是对周嬷嬷点了点头。
账本做得不错,几乎能以假冒真,连记录的笔迹都不是同一个人的,像是药铺里不同掌柜记下的,可惜纸张虽然泛黄,但一看就是新誊抄上的,不然不可能每一页都是一样的新旧。日子久的比日子近的难道没有更旧一些?
不过,除了风荷,其余不少人已经相信了伙计的话,更看到了这样明确的证据,哪里还有怀疑,辅国公夫妻当即要求王爷给他们一个交代。蒋氏再一次呜咽起来,但没有开口。
王爷真的有些糊涂了,如果说这事不是风荷做的,为什么所有证据都那么巧合得指向她,难道是有人在暗中陷害,那这人的手脚也太快了,居然连生药铺那里都串通好了。如果说是,他又有些不确定,他直觉认为风荷不像是这么笨的人。
王妃这次却是不肯再贤惠小心了,她站了出来,看着王爷的眼睛,认真问道:“难道这么多人证、物证,在王爷眼里都不算什么吗,都敌不过老四她媳妇一句不是吗?天下哪有那么傻的人,做了坏事会满口认账,王爷为何不信证据,而偏信老四媳妇呢。不是妾身与老四媳妇过不去,而是这么多证据都表明了是她,叫妾身不得不信。
王爷,还是在你心里,老四与老四媳妇真的比小五、小五媳妇要重要很多,小五的孙子难道就不是你的孙子了,你就不心痛他的无辜。妾身进门这些年来,自问事事处处为王府着想,可是小五与他媳妇是我嫡亲的儿子与儿媳呀,你怎能让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受了委屈而不闻不问,妾身便是再贤惠都做不到。
小五媳妇还在床上躺着,小五这几日都像变了个人似地,这些于王爷而言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吗?即使王爷不在乎,好歹看在国公爷的份上,给小五两口子一个交代。不然长此以往,这府里还有什么规矩,还有什么对错,都由着自己胡来算了。”
她像是气极了,中间停顿了两次,一口气上不来的样子。面色青白,眼圈又黑又浓,不复往日的光彩熠熠,看着王爷的目光里有失望有不甘有伤心。
王爷被她说得又羞又臊,在这件事情上自己确有处置不当的地方,伤了小五两口子与王妃的心。但他心里,还是禁不住问自己一句:真的证据确凿吗?
不过,此情此景,王爷只能说:“把老四媳妇带下去,等本王与太妃娘娘商议之后再作决定。”
大家都以为这一次四少夫人是彻底完了,伺候的人手脚利索不少,上来就要拿人。太妃欲要喝止,却不能,那样就真的如王妃所说偏心了。至少还有机会,王爷没有一口就说了处置的结果。
几个婆子都是王妃手底下的人,上来就要去揪风荷。
门外传来震天的马嘶声,七八匹骏马居然直接冲进了王府正院,来到了正房。
一身黑衣的杭天曜跃下骏马,鞭子一甩,朗步跨了进来。随即,有六个同样黑衣的人整齐划一跳了下来,他们身后却有一个白衣飘拂的男子,是永昌侯府小侯爷——韩穆溪。
“我今日倒要看看,谁敢动我娘子一指。”他满面风尘,眉目间全是阴郁沉怒之色,声音低沉喑哑,有强忍着的忿然。背对着阳光,能模糊看到他青黑的脸,有稀疏的胡子茬,高大的阴影投射在地上,如一张巨网。
风荷忽然发觉自己喉头发紧,有想哭的冲动。
那一刻,他身上的阳光刺眼而明亮,像笼了一层金光,浮动在人的心间。有细碎的斑驳的影子投到风荷心上,留下一小团模糊的黑,又如夏日黄昏那习习的风,摇曳着满池碎荷,有悠远的安宁。
杭天曜不是传说中那个白马王子,无论是他的马还是他的人都是黑的,当他走近时,还能看到青黑的眼圈,甚至有零落的血丝。他不是平日那个浪荡公子哥,没有了锦衣华服、嬉笑闲散,他浑身上下与平常人家的护院侍卫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凛然生威的气势将他完全隔绝开来,让人知道他到底不是寻常人。
那个女子,巧笑倩兮的玉立在那里,望着自己的眼神有款款的笑意,她终究还是欢喜自己回来的吧。没有他,她同样可以度过一次又一次难关,但他第一次有了那种不舍的心情,他不想看到她永远淡定的笑,他宁愿看到她在自己怀里哭,他想让她的心有停留的地方。
杭天曜微笑得执起她的手,抚了抚她鬓角的碎发,轻道:“不呕气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