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荷何尝不理解韩穆雪的情境。她能得太子的心,韩家势必会越发兴盛;一旦她失了太子之意,甚至与太子不和,那韩家就时不时处在危险中了。要知道,她要陪伴终生的人不是普通人,普通人有喜怒哀乐不打紧,可那是未来君主,他的喜怒都是以血为代价的。
后宫争宠,无所不用其极。韩穆雪心思再灵透,也不一定就能成为那个笑到最后的人,历史上废后可不少啊,或者堂堂太子妃却成不了他日的皇后,那样的耻辱更加痛苦。
她柔柔得拍了拍韩穆雪的胳膊,婉转笑道:“好与不好,咱们说了不算,但至少,咱们要去争取。说句僭越的话,太子并不是那等喜新厌旧、薄情寡义之人,他总会念着情分的。何况侯爷和小侯爷都有才名在外,韩家只要用心辅佐皇上太子,一定会好好的。”
韩穆雪眼角滑过水光,忙抬眸笑道:“可不是这话,是我闲着没事操心太过了。姐姐今儿能来,我真是欢喜。往后我进了宫,怕是不能如现在这般自由了,姐姐没事多进宫陪我说说话才好。还有母亲这里,她生了我们姊妹两个,大姐没了,我这一走又难以相见,还望姐姐替我多多照应着些。”
“这是自然的,你放心吧。虽然宫里规矩严些,可夫人是有诰命在身的,见面还是不妨的。”她微微点头,用帕子拭去了韩穆雪腮边的粉泪。
韩穆雪强笑着,踌躇了一下,终道:“还有一事,想请姐姐帮我留个心。便是我那哥哥的终身大事,他年纪也不小了,再耽误下去,别说我父亲母亲心急,连我看着都焦急。咱们韩家,只他一个嫡子,母亲抱孙心切,常常与我叹息着,哥哥怎么就是在这个问题上犯了糊涂呢。”
风荷诧异地听着,不免惊讶地问道:“难不成是令兄不肯?不都说令兄温文尔雅、酷爱诗书、性子敦厚,难不成在这件事上有什么想法?”
韩家小侯爷的婚事,的确在京城掀起了小小的波澜,未来国舅,自然有不少人家心仪。可惜,也不知怎生回事,小侯爷年纪都不小了,韩家愣是没给他定下亲事,现在已经有人怀疑是不是韩穆溪自己有什么问题了。京城富贵公子哥儿,有几个到他这个年纪的,不娶妻算了,连个通房都没有。
韩穆雪犹豫了半晌,吞吞吐吐答道:“哥哥他,他心里有自己的主意,可是,他的念头那是绝对不可能成的。他这样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啊。姐姐认识的小姐多,顺便帮我们留意一下,好歹替我母亲了了这桩烦心事。”
“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只令兄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倘若咱们提了,他都不喜,那不但白白操心了,关键是于令兄的名誉不好啊。”韩穆雪只是请她留意一下,不算什么过分的请求,但她心里怀疑韩家是不是有别的隐情。
以她对韩穆溪的一点印象,那应该是个恭顺长辈的人,怎么可能在终身大事上与家里产生了矛盾呢?倘若他当真有心仪之人,除非身份门第很差,不然韩家应该不会这么僵着才对啊。
“唉,不瞒姐姐说。我哥哥他,一向是个脾气最好的人,就只一点,总欲寻一个一心一意之人,白头不相离,只是世间之事,哪儿那么多两全其美呢。我知姐姐的眼光最是好的,或者姐姐看中的人,得了哥哥的心意也说不定呢。”韩穆雪心里一阵暗叹,一个是魂牵梦萦,一个是毫不知情,哥哥这般,又是何苦呢。
当听到那句白头不相离时,风荷蓦然想起那日的竹林,那日的风声。她对韩穆溪确实存在一种奇异的感觉,那是杭天曜没有的,但是随着时光的推移,有些事她也渐渐淡忘了,也不愿去想。可是心底,总有那么一点牵绊。难道,他对自己也会有这样的感觉吗?
他几番搭救自己,又在关键时刻帮了自己的忙,若说他对自己无半点心意,又有些失落。可是,仅仅几面,应该不可能让他对自己这般用心。风荷怔怔得摇了摇头,挥去那些云烟缥缈的记忆。
韩穆雪暗暗观察着,她忽然发现,或许哥哥并不是单相思。只是,有些事发生的太晚,那就是一场错了。
风荷轻笑着扯开了话题:“罢了,这事也急不得,慢慢来吧。我还要去一趟苏家,就不多留了,你好好养养神,明儿有得你累的。”
韩穆雪知她事忙,也不挽留,一边说着闲话一边送了她到外边。母女两送出了二门,依然由韩穆溪送到大门外。
风荷低垂着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扫视着韩穆溪,忽然触碰到他同样扫视过来的目光,一阵燥热。她心慌意乱得握紧了手,加快了脚步。
沉烟知道的多,她早发现了韩穆溪看自己主子的眼神不大对,却不敢说。这回故意动了动,挡在了韩穆溪与风荷中间。
风吹起她一片衣角,露出铁锈红的裙角,绣着细密的深蓝色小花。
马蹄得得声中,他彷佛再次看见了她从马车里摔出来的情景,如一片惊飞的蝴蝶猛地落了下来,又好似看见竹林里她微垂的眼睑,颤动的睫毛,和粉润的红唇。安静的大道上,人马远去,空留一片衣香魅影。韩穆溪把手轻轻放在胸前,硕大的珠子似乎在发出热量,温暖了他冰天雪地里的心。
韩穆雪站在廊檐下,看着哥哥低头进来,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一阵难过。如果可以,她当然希望能有一个风荷这样的嫂子,可是,哥哥这样,又何必呢。再贪恋那个人,那个人也注定每次短暂的停留之后,长久的离去。为这,值得他耗费光阴吗?
离开韩家之后,风荷径直去了苏家。苏家住得离韩家不远,只有小半个时辰的路途。
相比起来,苏曼罗这个江南女子却比韩穆雪还要硬气几分,她从不作无谓的设想或者担忧,她只是最好的平静自己的情绪,为进宫最最好的准备,最坏的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