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你说的,我要牛马来何用。快起来。等你收拾好了,就来与我说一声,我会命人送你过去的。”一瞬间,风荷有种风流云散去的失落感,也许,很快,这个府里就会变得安静不少。习惯了热闹争斗的日子,一下子怕是适应不了呢。
纯姨娘的身影刚刚远去,徐氏却带了丫鬟匆匆忙忙走进来,面色急切,还带了隐隐的怒气与不满。
不过,她依然没忘了规矩,先给风荷行了半礼:“四嫂近来身子可安稳,弟妹瞧着气色不错呢。”
沉烟示意丫鬟搬了椅子出来,自己招呼人给徐氏上茶。
风荷笑着欠了欠身,对她点了点头方道:“日日不是坐着就是躺着,倒是胖了些,只是又劳烦七弟妹来看我,快坐吧,咱们妯娌正好说说话。你们下去各自忙吧,我们若有需要自会唤人。”
在她的温言细语下,徐氏定了定心神,款款坐了下来,抬眸笑道:“左右都是闲着,来与四嫂说说话恰好打发时间,只是又偏了四嫂的好茶好点心。”
“这有什么打紧,只怕你们不来。尝尝,这是新腌的玫瑰卤子,酸酸甜甜的。”风荷推了推浅底白瓷小碟儿,一派闲适。
徐氏拿签子吃了一小块,细细咀嚼,才笑赞道:“果然开胃得很,难怪四嫂爱吃,连我都吃着爽口。四嫂有没有听说,婆婆今儿去恭亲王府了,七少爷伺候着一块去的。”她很快转了口风。
不怪徐氏焦急,最近一月来,四夫人三天两头往恭亲王府跑,每次都以打马吊为借口,今儿更是把儿子拉了一块去,说七少爷近来读书劳累,该去与表兄弟们散散心。而且听人说,恭亲王府近段时间颇为热闹,常常人来人往的,以前恭亲王妃可不是个爱热闹的人,这样的幌子要想瞒过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任是徐氏什么都不知情,也能瞧出点端倪,何况徐氏一向敏锐,又早已多心,岂能看不出来。即便七少爷听她的话只顾读书,可架不住母亲的吩咐啊,四夫人让他去,他不好不去,可是若与恭亲王府走得太近,徐氏实在放不下心。徐氏娘家那边,徐老爷突染疾病,递了告老的奏折上来,皇上虽不曾同意,也说了让他暂时休养身子,公事交给副手去办。
因此一事,四夫人对徐氏是愈发看不顺眼了,觉得娶了这个媳妇之后半点好处不得,反而把自己给气坏了,还叫儿子与自己生分了。当然,恭亲王那边对徐老爷再有不满,也不好明着发作,只能压在了心底,等待秋后算账。
风荷随意得听着,笑容恬静悠远,抿了抿唇:“四婶娘多回娘家走动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七弟嘛,前儿下场刚得了秀才,四婶娘心里高兴多放他散淡几日也是慈母的心思。不过,我听人说王府几位少爷脾气傲娇,七弟在咱们府里又一向有能为的,会不会与他们合不来呢?若那般,七弟妹正该好生抚慰些七弟,免得他着了气恼心里不快。”
徐氏细细听着,先还有些不解,听到最后恍然大悟,脸上的笑容终于真诚了许多,连连应道:“可不是。婆婆最是疼爱七少爷,哪儿舍得七少爷受了委屈呢。”
王府几位公子哥的脾气那是京城都出了名的,当年有位七公子,不是因为得罪了风荷而让杭天曜发狠治理了嘛。剩下几人,虽比那位七公子强些,但与杭家七少爷安静爱读书比起来,还真不是一类人。徐氏完全可以让自己夫君说在王府与人不合,那样四夫人也不会强求自己儿子去看人脸色,四夫人可不是个能吃亏的人啊。
“端午宫宴,四嫂不进宫吗?”徐氏放下了心头大石,有心情说闲话了。
暮春的阳光温暖明媚得好似夏日里晚风中的漫天云霞,柔情似水的风拂起一片衣角,几撂碎发,她浅笑如桃,轻摇榛首:“我懒怠动荡,还是在家里歪着舒服。七弟妹要陪四婶娘进宫吗?”
徐氏略有怔忡,终于叹道:“婆婆应该不会带我进宫。”四夫人是诰命夫人,而徐氏不过一普通民妇,并没进宫的资格,但四夫人可以以服侍的名义带她入宫,这也是寻常小事,许多人家都这么做的。
可惜四夫人不喜徐氏,只想时时离了眼前呢,哪儿肯带徐氏进宫看看天家富贵。
“那咱们到是可以一起作伴,免得烦闷无趣。”风荷轻轻笑了笑,四夫人当真不错,把个那么聪明伶俐的媳妇硬是推开了,注定了晚景凄凉。
徐氏笑着点头。四夫人虽是她的婆婆,但她不把她当媳妇看,那么她也不必对她太过敬重了。面儿上过得去即可,七少爷那里有交代就行,背地里婆媳间的事,谁说得准呢。只要七少爷认定了四夫人不喜自己,处处使绊子,那自己的地位就会稳固了。
话说杭天曜原在小书房写什么东西,忽有信传来,要他赶紧出去一趟,他忙命丫鬟去风荷那边知会了一声,就骑马去了。
杭天曜直接去了东宫。他确实时常进宫,但多半是去见皇上,与太子之间倒不熟悉,不像表兄弟那般密切。今儿去东宫,难免叫人心生疑窦。
东宫的规模不小,几乎就是一个缩小版的皇宫。杭天曜一去,直接有内侍领着他到了外书房,太子爷已经等着了,除此之外,还有萧尚。
这个只闻名不见面的太子爷长得与杭天曜竟有几分相似,看来太子爷肖母,他有一双浓黑入鬓的眉毛,眼睛深邃狭长,让人不敢逼视,高挺的鼻梁充满了威严之感,嘴唇略薄。他捧书的手指尖修长干净,彷佛一把利器,但又白皙如女人。黑色镶金边绣暗纹的衣服衬得他越发威严,把容颜的白皙压住了几分,看起来少年老成。
杭天曜行了礼,在萧尚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事情如我们所猜,八九不离十了。”他的声音沉稳得好似而立之年的盛年男子,丝毫听不出来那么年轻,不愧是深宫里长大的人,喜怒不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