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雪落胡乱找了件衣服穿上,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门。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只知道自己现在无法面对他。屋子里静悄悄的,风千翌似乎出去了。想到他可能是被她拒绝之后心情不好,出去散心去了,黛雪落竟感到非常愧疚。就在这时响起了敲门声。黛雪落慌忙过去开门。没想到敲门的人不是风千翌,是罗思成。
黛雪落顿时像被人兜头泼了一瓢冷水般从头凉到脚。一时间只想上天入地去躲藏。罗思成看到她也惊呆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你……是风千翌的女朋友?”
黛雪落像被人迎面泼了红漆料般满脸通红。糟了,他肯定把她当成风千翌的同居女友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没想到满脸的红意已经替她答了。
见她如此害羞,罗思成的脸上已经溢满了坏笑,他探头朝屋里看了看,故意压低声音,用种诡秘的语气问,“风千翌在家吗?”
“不……他不在……”他的态度让黛雪落更加窘迫。
“哦,是这样啊。”罗思成失望地耸了耸肩,忽然话锋一转,“那问你也行!”说完便大摇大摆走了进来。
“哎呀……这个……”黛雪落想要拦他,但怕那样会引起他的怀疑。她给罗思成倒了杯茶,觉得自己的心正像杯里的茶叶一样翻滚。天哪,风千翌,你赶快回来啊!
“请问你贵姓?”罗思成还是一脸坏笑。
“我……我姓朱……叫朱明……”黛雪落临时给自己安了个假名。
“哦,朱小姐……”罗思成忽然露出一丝为难的神情,脸上的坏笑也迅速消逝了,“有件事情实在不好开口……你认识赵敏吗?”
赵敏是风千翌给黛雪落的大妈身份安的假名。一听罗思成提起这个名字黛雪落不由得抽搐了一下,勉强挤出笑容问,“听说过……她怎么了?”
“她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罗思成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是孙志远来反映……说这位大妈在看录像的时候不好好看屏幕,反而盯着周围的人乱看……看他的时间尤其长……他感到很不舒服……说在发达国家盯着看也叫性骚扰……当然了,我不是这样认为的啦,我只是希望风千翌能提醒一下那位大妈,最好不要再做什么容易引人怀疑的事情,俱乐部的人都是很敏感的。”
“好的,他回来我一定转告他。”一听说这件事是孙志远说的,黛雪落感到全身的血都逆流了。这是一种试探?难道他已经发现了她的存在?他对这件事这么在意,今天早上又在楼下出现……难道他真是连环杀人案的幕后黑手?
“还有一件事,我不知当问不当问……”罗思成揉了揉鼻子,显得更加为难,“你知不知道……那赵敏是什么来历?我只是很奇怪,他怎么会忽然和中年女性交朋友?”
黛雪落脸色发白,仔细想了想之后才说:“这个我不大清楚……我和你一样只是听说过她……”
见黛雪落露出这么紧张的神情,罗思成的目光忽然异样地闪动了一下。他朝黛雪落凑近了些,忽然露出了顽劣甚至邪恶的笑容,“该不会也是女朋友吧……之前他说过他也会对熟女感兴趣……”
“你胡说!”黛雪落像被人迎面抽了一鞭似地叫了起来,“不要随便把别人当成变态好不好!”说着恨恨地别过脸去。
“天哪!”罗思成忽然失声惊叫,把黛雪落吓了一大跳,而他接下来的问话更把黛雪落惊得魂飞天外,“你就是赵敏对不对!你刚才的动作和她一模一样!你为什么要变装啊!你们到底在搞什么啊?”
黛雪落一时间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倒霉的人,只想找个地缝躲起来。罗思成却追着问个不住,见她不吭声,竟急得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你在干什么?”正在这个时候风千翌回来了。他见罗思成拽着黛雪落的胳膊,冲上去打开了他的手。
黛雪落慌忙躲到风千翌的身后。罗思成正为风千翌忽然对他这么粗暴而张口结舌,又见黛雪落作出了如此惹人怀疑的举动,慌忙摇着双手,“你别误会!是她忽然……”说到这里惊愕地顿住了,接着声音转小,几不可闻,“不过你也很奇怪……”
的确。风千翌一张脸绷得紧紧的,那神情简直如临大敌。罗思成看看他,又看看黛雪落,忽然深深地叹了口气,重重地坐倒在沙发上,“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事情。你们一定不希望我过问……但是你们如果要在我的俱乐部里动手脚的话,还是让我知道一点皮毛吧。否则出了事情我可能没法帮你们,说不定还会帮倒忙。”
风千翌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转头对黛雪落说:“既然如此,就让罗思成也加入进来吧。他虽然不是个好人。”忽然意味深长地看了罗思成一眼,“但也不算坏。”
黛雪落皱紧了眉头。说真的,她真不想让更多的人参与进来。韩拓月、风千翌甚至她的家人都值得怀疑,更何况一个并不熟识的人?但是想到要进一步在俱乐部里调查,必须得找罗思成帮忙,只好犹豫着点了点头。
听完他们的叙述后,罗思成张大了嘴巴半天合不拢。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只知道连连骇笑;“天哪,我不是在做梦吧?你说那连环杀人案的凶手就在我的俱乐部里?简直不可思议!”
“我知道你很惊讶,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你的俱乐部。就你对案件的了解,你觉得谁最可疑的?”黛雪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一双眼睛就像浸在冷水里的玻璃球一样清冷透亮。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并没有告诉罗思成他们已经划定了三个人。以来是为了听听他的意见,二来他的善恶现在还无法分辨。
“孙志远吧!”罗思成想都没想就报出了孙志远的名字。黛雪落既感到心悸也感到振奋:他怎么也怀疑孙志远?他就这么可疑吗?
风千翌的嘴边却泛起一丝冷笑。这丝冷笑非常的隐晦,就像冰纹微裂,“你怎么会觉得他可疑呢?你发现了什么吗?”
“哦,我只是凭直觉……”罗思成的脸色似乎暗了一下,“因为这家伙实在是太奇怪了。你也许不知道,他特别喜欢上有关变态杀人狂的网站,还喜欢在网上搜索那种人体彩绘的图片。而且在连环杀人案发生之后他就神神道道的,说在尸体上作画体现了颓废艺术的极致之美,应当载入史册什么的,听得人毛骨悚然。”
听着这些话,黛雪落激动得差点跳起来。风千翌却只是转了转眼珠,神情依旧晦涩不明,“我怎么没听说过?”
“因为你和他没我熟嘛!”罗思成看似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很快便转移了话题,“那既然都觉得他可疑,我们该怎么办?向警察报告吗?”
“不行!因为警察……”黛雪落说了一半才想到这也要保密,慌忙打住。风千翌接着往下说:“没有证据警察是不会相信我们的,只会白白地打草惊蛇。”
“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调查?”罗思成骇笑,“我们还能当一回现代福尔摩斯?”
“这个不急,还不确定他就是的呢。”风千翌警惕地打量着他,“再说我们也不想铤而走险扮什么福尔摩斯,只希望能够在这个学暗中保护自己罢了。”
“哦,好,那需要我帮助的时候再跟我联络……放心我是不会告诉别人的……我走了!”罗思成看起来对案子非常有兴趣,但非常识相。
罗思成走后,黛雪落小心翼翼地问风千翌,“我们该怎么办?真的去调查孙志远吗?”
风千翌没有回答她,只是表情凝重地搬来一把椅子,“坐下。”
黛雪落低着头坐在了椅子上,从眼角看着他搬椅子坐下,忽然冒出一句话,“你……为什么要质疑罗思成的话……你和孙志远不是不熟吗?”她还记着自己“风千翌和凶手有着重要联系”的推断。
“我和他是没有罗思成和他熟,但是。”风千翌并没有发觉她话中的异样,“我觉得我们不能轻易相信罗思成的话。我们应该先从我们掌握的资料来看孙志远到底可不可疑。在我看来,如果这个连环杀人案是一个人干的,他一定会和案件的各个要素都有联系……”
“是啊。孙志远和案件里的很多事件都有联系。他长着褐色的半长发;身形和凶手也挺像;今天早上秦露被杀后出现在现场;杜缈更是悄悄地来看现场勘查……”
“什么?杜缈!”风千翌失声叫了出来,“今天早上你看到她了?你为什么不说?”
黛雪落吓得魂飞天外,本能地捂住嘴巴。糟了,说漏嘴了!她怎么能犯这种错误呢?这等同于告诉她一点都不信任他!
风千翌呆呆地看着她,脸色迅速转暗,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黛雪落本以为他会气急败坏地质问她,没想到他只是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用一种沙哑并接近破碎的声音说:“那好,那我们就着重调查孙志远。那现在的线索来看,杜缈和凶手一定有着重要的联系。至少她是凶手抛尸的目击证人。所以我们得赶快找到杜缈!”
黛雪落没有应声,只是呆呆地看着他。她清楚地感觉到他被她伤到了,心像龟裂一般痛。她再度感觉自己快要疯掉了。既要把他当成嫌疑人,时时刻刻小心提防,又要把他当成亲密爱人,小心翼翼地维持他们的关系,即使把她变成两个人恐怕都难以做到吧!可她偏偏只有一个人!天哪!真要疯了!
“黛雪落?黛雪落?你怎么了?”
黛雪落这才如梦初醒,结结巴巴地问,“怎……怎……”
见她走神,风千翌第一次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简短而又快速地说:“我们赶紧去找杜缈!没有问题吧?”
“可是……到哪里找呢?”黛雪落一想起杜缈那天如幻象般消失的样子,简直为难到恍惚。
“不难,去找我的画家朋友就可以了。只要他们还活着,他们就得吃饭。他们要吃饭,画家就得出来找活。他们没有钱,去不了别的城市,本市能供流浪画家找活的地方就那几个。我们去那些地方细细搜寻,一定能找到他的!”
“好的……谢谢你……”见他现在还这么热心地帮助她查案,黛雪落不由得分外愧疚。当然她也知道这可能是他为了博得信任而释放的烟雾弹。但现在她这个人已经的的确确分成两半了。
“你不用向我道谢。”风千翌似乎无法看黛雪落歉疚的表情,用力地别过脸去,“确定孙志远是凶手之后,你就不用怀疑我了!”
画家找活的最重要的地点就是本市的文化广场。因为是‘文化’广场,管理人员对那些能凸显文化,又不太污染环境的小摊贩并不赶尽杀绝。画家就在这里给来往的年轻人画个肖像、情侣像什么的赚点小钱。也许是有艺术细胞的人理性细胞都不足,画家竟然还坐在自己常坐的地方招徕生意。当然他也进行了变装,但也只是在脸上卡了个墨镜,头上戴了顶帽子,身上还穿着他和风千翌和黛雪落见面时穿的那刺目的花格子衬衫。风千翌和黛雪落很快就发现了他,并没有立即朝他冲去,而是在一旁监视。他们要找到他的落脚点,再顺藤摸瓜地找到杜缈!
不知是不是家里真有美人在等,画家并没有在广场上停留太久。他很快便收工回家了。风千翌和黛雪落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面。他们见他走进了一条陋巷。这里即将拆迁,居民已经搬走了大半,这个巷子里几乎没有一户人家。他们正想尾随进去,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亲热的呼唤,“缈缈啊,我回来了!”
风千翌和黛雪落感到精神一振,慌忙朝巷里看去,看到的景象竟让他们张口结舌。只见画家站在一间空屋的门口,抱着一条碎花长裙,亲热地又亲又说。裙子从他的臂弯之间垂下来,远远看去倒也像个人形。画家说话的样子非常专注,让黛雪落想起了《聊斋》中与鬼对话的书生,背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画家和裙子说了一会儿话之后便进屋了。风千翌和黛雪落走到门缝边看,发现他把裙子挂在了房梁上,拿出今天挣来的钱,乐呵呵地对着它数,“缈缈啊,你看我今天挣了多少钱,整整五十块呢!明天就是六十块!后天就是七十块!大后天就是八十块……缈缈啊,我会挣很多很多的钱,全都给你买东西!”
“看来杜缈真的是臆想出来的……”黛雪落喃喃地说,想起自己那天和杜缈的邂逅,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也疯了。
“不。”没想到风千翌想都没想就否决了她的话,“他可不知道她叫杜缈啊。杜缈一定是存在的……只是……”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脸上现出难以言喻的凝重。
画家和裙子说了一会儿便把它取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到背包里――原来他一直随身带着它。他又把钱数了一遍,表情凝重地放到包里,转身又来开门。
风千翌和黛雪落慌忙躲到墙角,等画家走远后再去撬画家门上的锁。画家门上的锁很不结实,一下就被撬开了。门一打开里面就有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黛雪落被熏得几乎要作呕。
风千翌却对这霉味毫不在意,径直走进了屋里,脸色凝重而恐怖,就像这屋里藏着什么吃人的恶鬼一样。
“你要找什么?”黛雪落咳嗽了几声追了上来。她被风千翌的表情感染,说话也不敢大声。
“很恐怖的东西……”风千翌沉吟着说,他在屋子里左翻翻、右翻翻,忽然沉重地叹了口气,“是很恐怖。杜缈恐怕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黛雪落一凛,慌忙冲上来看他的手边,一看便抽了口冷气。
翻开的垫被的背面浸满了血迹,那些血迹全都已经发黑了。风千翌用力一扯,把整个垫背都翻了过来,只见它上面赫然有个人形的血迹,从那血迹的形状来看,就像一个女人躺在那里!
不杀人是不会有这样的血迹的!难道是画家把杜缈杀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天黑了。画家回家的时候发现家门大开,顿时警惕地放下了背包。他从墙角拾了根木棍,以一种随时准备攻击的姿势朝屋里探了探头。
屋子里黑糊糊的,似乎什么都没有。画家用力地咽了口唾沫,正准备抬脚进去。忽然从向外开的屋门后面跳出来一个人,用棍子狠狠地敲了一下他的后脑。画家感到一阵眩晕,像一滩烂泥般倒在地上。从角落的黑影里又冲出来一个人,和袭击画家的那个人一起七手八脚地把画家拖进屋里,把屋门也关上了。
“你们想抢钱是吗?那你们今天可找错对象了……”被拖进屋子后画家的头还晕着,却嚣张地对黛雪落他们翻起了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