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雪落恨恨地挂断了电话,呆呆地看着电话机,浑身像被火烧了一样火烫。她现在已经流不出眼泪了。只觉得心里热得烫人。韩拓月一遍一遍地打电话来,都被她掐了。她现在对他已经彻底失望了。虽然他做的未必有错,但现在不是讨论他是否有错的时候。
好了。她现在真真正正成了孤家寡人了。她必须千里走单骑,一个人去营救她的爱人。虽然她有这个勇气和决心,但她不是关云长。但即使她只是一只小蚂蚁,她也必须去努力。反正他要是死了,她也活不了。
考虑再三之后,她再次变装,穿上了爸爸的衣服。风千翌组织里的人很有可能还在她家附近徘徊,但她必须铤而走险。溜出家门的那一刻她感到无比的恐惧和害怕,但走了几步之后,也就那么回事了。
刚出门的时候还算顺利。没有人朝她多看,也没有奇怪的人朝她看过来。但等她看到不远处走来一个还算熟悉的身影的时候,身体就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走过来的那个人头发很短,身材精瘦,样子不男不女,正是曾经“保护”过她一段时间的安心。难道韩拓月知道黛雪落要溜出去自己想法子救风千翌,派安心来监视她来了?还是因为警方的其他人已经怀疑到了她,才派安心来监视她,甚至是抓捕她?
安心是微低着头,径直朝她走过来的。她的目光对黛雪落似视非视,不像是来抓她的。黛雪落在原地愣了片刻,之后决定若无其事地迎上去。毕竟她现在穿着爸爸的衣服,安心也许根本没发现她。
见她朝自己走来,安心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黛雪落暗自窃喜,低下头准备和她擦肩而过,忽然手臂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抓住了。
“你到哪里去,黛雪落?”安心神情却又目光炯炯。
“我……”黛雪落一阵惊慌之后反而横下心来,“你有来这里干什么?别告诉我你是来调查!这附近可没有凶杀案。”
“哼。”安心冷冷一笑,接下来的话让黛雪落瞠目结舌,“我听了你和韩拓月的电话……因为杜缈的事,这些天我一直在留意他的行动。”
黛雪落一凛,接着大脑飞快地旋转起来:她这是什么意思?她知道杜缈的事情?她在偷偷调查韩拓月?可是自己刚才和韩拓月谈的是风千翌的事情啊?难道她要以风千翌的事情来要挟她吐露杜缈的事情?
第一句话引起了黛雪落的万般猜疑,安心的第二句话同样很令人震惊,“风千翌他出事了吗?出了什么事,要我参与吗?”
黛雪落彻底糊涂了:她这是什么意思?她的主要目的是风千翌?她是自己对风千翌的案子感兴趣?还是在传达组织的意思?
黛雪落直直地盯着安心,目光几乎要灼烧起来。
“怎么样?”安心不以为然地和她对视,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像一个谜团。
“呤呤呤……”安心的手机忽然响了。她还是那种老式的翻盖,打开手机的瞬间下意识地躲开了黛雪落的目光。
宛如一个火星蹦入黛雪落的脑海,黛雪落本能地觉得手机上一定有什么秘密,闪电般伸出手去,一把把手机抢了过来。
一来是因为安心没有想到黛雪落会来抢手机,二来爱情的危机已经逼出了黛雪落所有的潜力,使她敏捷到能抢下一个警察的手机。
安心大骇,慌忙把手机抢了回去。手机在黛雪落手里只停留了一瞬,但一瞬就足够了。她已经看清安心的手机背景是一个人的照片。那个人眼视别处,匆匆而走,显然是被偷拍的。
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黛雪落的风千翌。
黛雪落骇笑了几声,“原来如此……你喜欢他是不是?”
安心气呼呼地把头别向另一边,黑色的脸上浮起一层灼烧的红意。
黛雪落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庆幸,或者是该哈哈大笑。她已经完全明白了。安心一直暗恋着风千翌,最近又对杜缈的事情产生了怀疑,出于一个警察的自觉,开始悄悄地留意韩拓月。今天凑巧听到了韩拓月和黛雪落的电话,从韩拓月的只言片语中推出风千翌应该遇到了麻烦。出于女人的本能,来黛雪落这里打听消息,希望能悄悄地、私下里先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再对他力所能及地提供帮助。
“喂……我加入有好处……让我加入呗?”被黛雪落发现了秘密之后,安心明显心虚了好多。
“行啊。”黛雪落撇着嘴,看不出是高兴还是发怒。老实说她也搞不清自己现在应该是哪种心情。凭空多出一个女人喜欢自己的爱人,即使那个女人完全没有竞争力,身为女人,黛雪落的心里还是会有些异样的。但是,一个女人如果暗恋一个男人,在关于他的事情上极有可能会变成最盲目的忠犬,安心会成为她最可靠的伙伴。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一个当警察的伙伴。
敲定合作之后两人并没有多话,而是迅速地开始了行动――她们现在关系尴尬,想多话也不行。安心认为要挖出风千翌的组织,必须先从风千翌的周边着手。第一个要做的,就是搜查风千翌的家,看看里面有没有关于组织的蛛丝马迹。
黛雪落以他曾在自己所租的公寓里装满针孔摄像头,二十四小时监视家里为依据,认为他要放什么秘密的东西的话一定会放在那里,便火速地把安心带到了那里。黛雪落本来想通过自己女友的身份从管理员那里骗来钥匙,没想到安心说现在应尽可能地不引人注意,自己撬开了风千翌家的锁――没想到刑警撬锁也有一套。
因为风千翌家里的摄像头已经拆除,两人放心地捋起袖子一阵乱翻。黛雪落觉得自己是在和时间赛跑,慌得一边翻一边喘息,满心希望能找到风千翌的日记本。电视和小说里经常有这种狗血的情节。在侦探们忙着寻找最后的真相的时候,重要人物的日记本总会不期而至,系统而彻底地揭开所有真相。但事实终归不是艺术。别说是日记本,风千翌家里连记录了什么只言片语的纸条都没有,连台历上也是干干净净――有的人喜欢把重要的日子画上圈圈,以次露给调查者无数线索。不过谨慎如他,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黛雪落不甘心,又打开了风千翌的电脑。风千翌的电脑没有加开机密码,让她又是高兴又是担忧――不加开机密码的原因,可能是里面根本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她大概又要无功而返了。
电脑里乍一看的确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有一些平常的文件,以及一些视频和图片。视频都是些下载下来的重要新闻和网络趣闻,图片则是他平时的摄影和QQ摄像头作的自拍。不知他是想以此拍下自己生活的点滴还是像发给某些人炫耀。
看着照片里他微笑的脸,黛雪落不由得感到一阵心酸。她悄悄地抹去眼角的泪滴,忽然发现一个奇怪的不协调点。一个照片里正照出了他放在桌子上的台历,是那种很平常的生肖系列的台历。可是下一个照片的背景里,照出的就是现在那种具有哥特风味的带有吸血鬼图案的台历了。两张照片都是在去年的6月拍摄的,相隔只有两天。人通常只会在年份交替的时候才会还台历。从没有听说过在6月换台历的。是这个生肖台历忽然毁损了?可是台历历来都不是易于毁损的东西啊。还是他在这两天里出了什么大变故,出于对以前的日子告别的心态,才换了这个黑暗系的台历。
一想到这里黛雪落浑身的汗毛都直立了起来,忽然听到安心的尖叫,吓得差点扑倒在键盘上。
她慌忙回过头,发现安心正像狗一样趴在一个桌子下面,手里拿着一张照片,全身都在颤抖。黛雪落靠近一看,不由得哑然失笑:安心的手边是一个打开的纸箱子,里面装满了照片。全都是偷拍来的安心的瞬间。想来着一定是在安心保护黛雪落时,风千翌为了突破她这层防线,拍来研究她的。不过看安心这个激动样儿,一定以为风千翌也暗恋她,所以才会拍下这些照片。
因为安心是趴付在地上的,她口袋中的手机已经掉出了大半个,又忽然在此时震动起来――为了行动的需要,安心已经把铃声改成了震动。一震动手机就掉了下来。黛雪落看到手机落地忽然有这种奇怪的感觉,伸手就把手机抓了过来,按下了接听键――事后想起来她应该还是对安心不很信任,时时刻刻想窥探她的秘密。
“喂?”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动听而又深邃的声音,就像一泓甘美而又幽深的泉水。黛雪落觉得这个声音时曾相识,不由得愣了一下。
安心见黛雪落打开了她的手机,一把把手机抢了回去,朝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接着便对着手机“嗯嗯啊啊”。她光是在那里应声,不见她说过一句话,黛雪落不禁怀疑起她是不是在和什么人说什么绝密的事情,对方知道她说话不方便,叫她光应声别说话。
安心很快便讲完了电话。黛雪落小心翼翼地问她,“是谁的电话啊?”
安心没有理她,又朝她狠狠地瞪了一眼。黛雪落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嗦了,又开始看着翻出来的东西发怔。有一本心理学方面的书,名叫《揭秘弗洛伊德》,书页翻开来,倒扣在地上,就像一个被遗弃的孩子。因为屡屡遇到和催眠有关的事情,黛雪落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它,越来越觉得可疑。
这个书页有很多地方被翻烂了,但是书页的质地却是新的。真正的旧书,不仅书页会被翻烂,还会被磨出毛边,就像黛雪落小时用的课本。没被怎么翻,却被翻烂了,只能证明风千翌再翻它的时候心情很糟,以至于动作粗暴,把书页都翻烂了。
她看着被翻烂的书页,脑中立即浮现出风千翌气急败坏翻书的样子。他似乎不仅很烦躁,而且愤懑和绝望。她闭上眼睛,影像中的背景也格外清晰,其中有一个东西格外吸引她的注意。那就是那有哥特风格,黑暗系的台历。她不知为什么它会出现在她的脑海里,也不知它和这书有什么联系。
“啊!”安心一声惊叫把她从幻想中惊醒。她扭头朝安心看去,发现安心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脑中的图片。那是几张在夜晚拍摄的图片,似乎是某个河滩。
“这几个照片和其他照片很不搭调啊。”安心紧皱着眉头,忽然用力地一拍桌子,“说不定这里有什么特别的意义,我们马上去调查!”
“这个时候?”黛雪落下意识地看了看黑糊糊的窗外。并不是她现在心存胆怯,只是觉得凡事还是谨慎点好。
“时间紧迫啊!”安心发现黛雪落有为难的神色,顿时怒道,“有我这个警察跟着你怕什么?”
照片里的河滩就是本市河边公园里的某处。黑灯瞎火,阴森森的,就像聊斋里的某个场景。安心躬着腰,用手电筒在土地和树根处一遍遍地照。
“啊!”安心惊叫了一声,用手去按那树皮粗糙的树干。顺着手电筒的光,黛雪落看见树干上刻的是一个骷髅,还有几个类似罗马文的文字。
“难不成这是什么组织接头的地点?”安心骇笑,眼睛里闪闪发光,忽然痛苦地弯下腰去,“哎呀,肚子怎么忽然痛起来了……”说着把手电筒递给黛雪落,“你先研究着,我去找个地方方便一下。”
黛雪落随手接过手电筒,只顾着看着那些图案和文字发怔。等到发现文字惊骇和激动稍稍退去之后,她忽然发现安心今天有些不对劲。虽然她说不出安心哪里不对劲,但就是觉得她很不对劲。其实很多疑点已经在她的潜意识里串成了一条线,只是她自己还没发现而已。
安心已经去了有一段时间了。四周静悄悄的,连鸟叫虫鸣都没有。黛雪落感到一种莫名的寒意,看了看手电筒,忽然把手电筒架到了自己面前的树枝上,作出像是一个人站在那里的样子,接着飞快地爬上了另一棵树。
“嚓嚓……嚓嚓……”黑暗中似乎有什么人在接近。黛雪落屏住了呼吸,竭力把身体往树叶深处藏。从不远处的树丛里“哗”地一下跳出来两个人,饿虎扑食般扑到手电筒旁边。
“啊!那丫头跑了!”一个人发现被骗后气急败坏。
“这丫头还真聪明……”另一个人倒是在骇笑,似乎大感有趣。
“肯定是安心那笨蛋露出了什么蛛丝马迹……没受过良好教育就是不一样!”
“天哪,你还扯到教育上了……回去还是少说几句,归根结底还是我们来晚了点,否则那丫头根本逃不掉。如果教主认真追究的话,我们也逃不了干系……唉,这次失手的话,这丫头以后就更难抓了!”
“真不知道教主为什么一定要抓活的……不就是个知情者嘛!其实只要在她家放一把火,就能把她全家都给清除干净了!”
“也许是上人对她格外感兴趣呢……”
两人抱怨着走了。黛雪落僵硬地攀在树上,冷汗已经把衣服都浸湿了。原来安心也是风千翌组织里的人!安心说要协助她调查,其实只是想把她引来这里,让组织里的人带走她!
黛雪落的指甲紧紧地抠进了树皮里,破碎的树皮刺进她的指甲,弄出了道道血丝。发现安心的真实身份后,她所有的安全感都崩溃了,只觉得黑暗里到处都是监视她的眼睛,它们一个个带着血丝,放着邪恶的光芒。隐藏在眼睛中间的,还有一个个巨口,马上就会张开利齿朝她咬过来!
黛雪落紧咬着牙甩了甩头,努力驱散这恐怖的幻想。现在可不是自己吓自己的时候。今天她其实已经发现了几条隐蔽的线索,它们就像散落在黑暗中的珍珠,需要一条线把它们穿起来……
出现有一段记忆像火星一样从她的脑海深处蹦了出来。她找到这条线了!天哪!难道是这样?
第二天,黛雪落面无表情地走进了莫清螺的办公室。她的脸是浮肿的,眼中也充满了血丝,似乎整夜都在劳苦。
“你有什么事么?”莫清螺见她贸然进来,似乎有些吃惊,但很快就释然地笑了,“是以找韩拓月为借口进来的吧。”
黛雪落没有理她,只是盯着她桌子上的“X”光片看。之后忽然冷冷一笑,“原来组织的标志不是‘黄金骷髅坠子’,仅仅是骷髅啊!”
“你说什么?”莫清螺似乎一头雾水,眼珠却在不停地转动。
“我本以为秦露是因为加入组织不久才没有黄金骷髅坠子,其实是她根本不需要。她只要在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里,弄个骷髅型的标志戴在身上就可以了。”黛雪落转过头来看,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她的眼睛,“我没有说错吧,莫大夫,不,也许我应该称呼你为某某教主吧!”
莫清螺一凛,却没有露出恐惧的神色,而是如冰花绽放般露出微笑。
黛雪落毫不畏惧地直视着她,嘴角却微微有些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