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建筑山西老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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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合族聚居延聘良师

富有家族聘请先生课读子弟是清代风气。在山西忻州人王锡纶的《怡青堂文集》中,有一篇题为《馆僮说》的杂记,其中提到:道光丁未(1847年),应邀去文水县的麻家堡教私塾,麻氏为当地富家,麻氏兄弟各聘一师,王锡纶与清源张某应聘,两馆间隔一墙,分室而教,同门而异院。麻氏富室,筑堡寨合族而居,麻氏兄弟同住一堡,却分门别院,延聘塾师,也是一家一师,两位受聘的先生,虽说同处一门,却又分院而居,分室而教。这是当时山西大多数巨室富家的普遍做法。尽管他们共为一姓,同住一堡,却又分院而居。像静升王家的红门堡,就是许多同宗不同族的人们共同居住之所。在他们这个堡子里,虽说同是王姓,却还要分成许多支脉,每家通常都有一处书房,供家人诵读。高家崖的一处书院,颇具特色,门框为精心制作的四块青石浮雕岁寒三友图:青石雕成的竹子取意于竹到青云更虚心和年年高、节节高的期盼,门框上部是喜鹊登梅,下部为寿石盘根,取“门前千竿竹,家藏万卷书”的风雅,构思巧妙,造型奇特,堪称山西宅院的精品。书院的墀头砖雕有一路连科(图案为一只鹭鸶,荷茎荷叶)、麒麟吐玉书等,家族对后人科考仕进、青云直上的期盼尽在其中。

笼统说山西人重商不重教并不符合历史事实。中国的科举制度创立以后,规定从童子试到考取进士的殿试,参加考试者必须具备府州县学的正式学籍,而商家子弟在明代以前没有学籍,不能参加举业,商人子弟多少年多少代子承父业,一条道走到黑。明朝初期还规定:生员学籍分为儒、官、民、军、医、匠,分别流品,在本郡或本府应试,而不得试于他郡。到了明朝中后期,随着社会经济的发展,这种局面开始改变。据嘉庆《两淮盐法志》载:万历中,扬州定商、灶籍,盐商子弟因有商籍,可在两淮就地应试。商人子弟取得学籍参加科考,首先从山西、陕西商人开始。虽说政府给西商子弟的学额不多,但已经突破了商家子弟不得入仕的陈规。清初康熙年间(1662—1722),巡盐御史李煦根据徽商的请求,上奏清朝廷,为徽州商人子弟争取到学籍。山西、陕西商家子弟取得学籍最早,恰恰说明西商对子弟由贾而儒、由儒而宦的愿望比较迫切,不过,明清时期许多山西人弃儒经商也是事实,读书人终于有些明白,寒窗苦读、科举高中、加官晋爵、封妻荫子的人生果然理想,但这样的人生空间过于狭窄,“读书个个营公卿,几人能向金阶走”,所以转而营商,置身店肆坊间。

太谷曹氏发迹之后,就非常重视子弟的教育。曹家建起了书房院,延聘当地名师,塾师每年的酬金都在百两以上。与当时山西一些书院的费用进行类比,山西同治四年(1865)建成的太原崇修书院,每年的可用资金是1000两;乾隆年间(1736—1795)修建的平阳书院,每年的费用是572两;太原县桐封书院的前身——道光五年(1825)兴办的晋泉书院,每年的费用则是250两银;而曹家给塾师先生的佣金就有百两之多,可见曹家的财大气粗以及重视教育的程度。重教的目的最初或许只是为了后代知诗书,习礼仪,孝敬父母,继承祖业。在课读的科目设置上,将“三字经”、“千字文”、“百家姓”作为入学童子的启蒙识字课本,以后加《小学》《颜氏家训》《孝经》《幼学琼林》和《朱子治家格言》等读物。到十四五岁时,曹家人还要攻读《商业尺牍》和《管子·轻重》类实用书籍,特别是曹家自编的蒙汉常用词语识字课本,为家族子弟必学课本,主要是为成年后与蒙人做买卖更方便一些。同时曹家还特别注重对书法、珠算一类应时科目的学习。重视书法和珠算,也是山西商家的共同特点。珠算与传统的诗书辞章之学大相径庭,曹家人不会浪费精力进行无谓投资,不将人力放在空泛的诗书上面,由此才创造了几百年的辉煌业绩。到了咸丰、同治以后,曹家聘请一些隐退的官员到曹家教书,学习内容增加了孔孟伦理、经书和策论诗赋。曹培德(1853—1909),是曹家文化人的代表,他曾经捐官至直隶候补知府,由于从小的教育和个人兴趣,曹培德精六法,嗜填词,工诗文,著有《木石庵诗合刻》《木石庵文集》《木石庵随笔》《傅文贞(傅山)先生年谱》等一批有较高学术价值的论著。曹家的“锦”字商号,也由曹培德一手创办,如锦泰丰、锦生润、锦丰焕、锦丰典、锦泉汇、锦泉涌、锦元懋、锦隆德、锦泰亨等,都是声誉极佳的商铺。曹培德的一首《偶成》,可以说是晚年内心思想的真实表白:“我与世无求,世于我何有。结屋四五间,种菜二三亩。架满圣贤书,门少吏胥扣。此中有真乐,人反笑株守。哪知天涯客,终岁徒奔走。我岂无所欣,动恐得其咎。君不见古之豪杰推韩彭,事成难保为功狗。又不见粟里隐者陶渊明,至今犹赓先生柳。我生幸际太平时,但愿日日醉饮黄花酒。”曹培德晚年不屑周旋于世故,舒适的生活使他感到厌倦,进而趋向过恬淡的田园生活。

塾师在大多数的家庭里很受尊敬,只要得到家族长辈的认可,全家人都要待之如上宾。一位曾经做过太谷大户人家塾师的人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到太谷的富商之家后,食宿由东家供给,随行的儿子与东家少爷一起读书,先生不必支出食宿费用。平时在馆的一日三餐,由先生亲自吩咐,书童备办。这位塾师就是晋源人刘大鹏。刘大鹏的经历,与我们在山西大宅院里听来的一个个尊师重教的故事没有两样。

乔家从前由家族中的长者任教,后来乔致庸盖起在中堂后,就在大宅子里新建一处书房院,聘请了祁县塔寺村的刘奋熙来家里执教。刘奋熙出生在一个重教的殷实之家,宦海数载,难如人愿,于是乞休回乡,设帐授徒,一面藉以自给,谋生度日,一面笔耕不辍,倾心著述,最终成为三晋一代名儒。乔家书院里,有一棵生长了二百多年的老树上挂着“读书滋味长”和“百年树人”匾额,勉励先生,启迪后人。书房院正房靠后墙处的两侧,有对称的两盘炕火,一盘供先生休息,一盘供弟子坐读。火炕有火道供暖,即便是在冬季,师生都可免受寒冷之苦。中间的堂屋,供奉着至圣先师孔子的牌位,还有一幅满族王公端方书写的对联:“敏德以为行上,本立而可道生。”当年乔家兴盛时,塾师的年薪颇为丰厚,每位教师平日有两位书童侍候,伙食与堂主人等同。逢年过节,东家设宴款待塾师,家中宾朋满座,塾师坐在正席。塾师回家用轿车接送,东家必送至大门之外,殷盼着先生早日归来。在中堂主如此尊师重教,就是要在子孙心目中树立教师的尊严和威望,要让教师怀感恩戴德之心,诚心诚意地教书授课,化育子孙。这些富贵人家之所以对先生有如此的隆遇,目的还在于他们始终标榜的那种“光前裕后”的家族文化心理。乔家在乔映霞主持家业后,改变了过去只读“四书”、“五经”的启蒙教学方式,开设数理化和英语课程,新聘各科教师,在乔家任过教的就有清末秀才李光启、山西大学毕业的数理教师常星三等人。而且乔家的年轻媳妇也开始在家里的书院读书,因此乔家在民国时期,子弟大多受过正规的高等教育,乔家后人散居国外的至今还有多人。

榆次车辋常氏更以重教育人著称于时。9世常万达的八十寿序里称:“翁为榆邑望族,自少英敏,具干济才,方弱冠,遂弃制举,业掭计。然术事无巨细,便能摒弃区划,悉合机宜,为老成辈所器重。中年懋迁有无,阅历而谙练益精,一切运筹帷幄,克壮其猷,家业日隆。”常万玘的八十寿序也称:“翁未弱冠,读书家塾,用力甚勤,人皆许其能。既乃失怙而家计甚切,母独命学陶朱术,翁因顺志北上,据先人遗资,经营二十载,家遂丰盈。”10世常怀愉的八十寿序称:“今初而课读,颖异非常;长而经商,辛苦备至。至于寄迹廛市,更有可法者。栉风沐雨,以炼精神;握算持筹,以广智略。其深藏若虚也,有良贾风……持义如崇山,杖信如介石,虽古之陶朱不让焉。”从这几人的八十寿序看出,他们都有早年苦读的经历,成年后或随父兄外出贸易,或难违母命而长途贸迁,家业不断壮大。常氏家族发迹后,家族的文化特征更加明显,博得“世兼儒贾”的美名。据《常氏家乘》载:12世常炳仿柳少师书,常佶双钩字时称无双,常怿工山水画及虎、马、蝴蝶等小品,常憬工欧阳体,常惺善诗。13世常维梁楷工柳少师书;常立德既富藏书,且研究考订之学,晚学颜鲁公书;常立爱藏书甚多,研读史学、理学;常立屏喜欢研读史学,善书颜体字法;常立方也是一位擅长史学研究的人,为清代副榜举人。常氏子弟在文化领域取得的业绩令人称羡。13世常立教,光绪十一年(1885)中举,参加了康有为等人发起的维新运动的序幕“公车上书”;14世常麟书,光绪十七年(1891)举人,由光绪的师傅翁同和推荐,入国子监南学深造长达七年之久,后考中了进士。

在培养子弟的同时,常家对地方上的教育事业也非常热心。道光十七年(1837)因捐助榆次书院,知县赠匾“崇文尚义”。光绪五年(1879)因捐助山西官商局刻书,山西巡抚曾国荃赠“义关风雅”匾。光绪三十三年(1907),因常氏14世常赞春以藏书捐赠榆次学堂,山西巡抚恩寿赠匾“士诵清芬”。清咸丰至光绪的半个世纪里,常家开办过17所私塾,开创了山西家族办学最多的记录。光绪二十九年(1903)创办的笃初小学堂,是山西最早的新式小学。光绪三十二年(1906)创办了私立中学兼高等和初等小学堂,是山西创办最早的几所中学之一。光绪三十年(1904)秋,开办了“知耻女学堂”,这是山西最早的女子学堂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