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获取型意识模式之下,人的目标导向就是向外进行扩张。这样的生存模式必然导致外部资源会被不断地掠夺。
首先,这种生存模式的扩张,一方面依赖于自然资源的供给,另一方面依赖于人与人之间不平等的压榨关系。在这样一种模式下,自然资源的利用往往是低效率的,因为单纯依赖自然资源而获取的附加值是较低的,这也导致了资源的大量浪费,同时进一步加剧了资源与人之间的紧张关系。
其次,这种外在获取的意识模式还使得人与人之间没有了基本的边界,使得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处于不断恶化的状态。在获取型模式之下,要获得比较好的生存,就要在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中不断寻求优势地位。这就促使人与人之间的恶性竞争变得不可避免,但是这种竞争与平等市场下的竞争又有着本质的不同。
在平等市场下的竞争,因为主体地位平等,所以这种竞争最终的结果,就是看谁能够创造更多的价值。而在获取型模式下,竞争主要是为了获取支配的权力,所以权力的竞争就成为了主导,谁能够获取强权谁就能成为人与人关系的主导者,所谓功名和利禄是分不开的。
如果单纯是这样一种赤裸裸的竞争关系,那么人类社会实际上并不会有很大的发展和进步。人毕竟是一种创造性的存在,所以社会仍然要以创造性作为基础。尽管长期以来,获取型的意识模式占据主导,但某种程度上又不得不抑制这种模式的极度扩张,这样就产生了用道德抑制欲望的需要。当人的意识没有觉醒,处于潜意识模式状态时,起根本作用的仍然是人在潜意识层面的欲望,道德的外在约束虽然在表面上可以维持一种太平景象,但是在根本上起作用的仍然是获取的欲望,所谓的“衣冠禽兽”正是对这种获取型的人格特征最为贴切的描述。
最后,在人本身没有对自我进行认知,并进行确认的情况下,道德往往并不是从人的内在自然表现出来的,而仅仅是外部的存在,主要是从外在进行约束与规制。
这种道德所起的作用,也仅仅是使人们感觉自己是一个人,自己身处的状态还是不错的。尽管这只是一种表面现象,但这就是道德的迷惑性。这种道德所起的作用有两点:一是维持表面的秩序,二是可以麻痹自己的良知。
这也导致了人与人之间表面上看起来是温文尔雅的,是和善的,但并不能够避免在意识层面,常常处于紧张的状态。因此,人们才会有“难得糊涂”,“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自我安慰,也才有“不争是最大的争”的竞争策略。于是道德成为了获取型模式之下最有效的伪装,但却没有道德的实质。
马斯洛的《权力主义的性格结构》认为,权力主义的世界观的关键特征是所谓的“丛林观”。“丛林观”把世界看成是人们为了生存而残酷斗争的地方,“人们互相为敌——整个世界都危机四伏,充满了陷阱和威胁”。马斯洛将权力主义者的性格结构描述为困扰人类最重要的疾病,它远比生理疾病严重得多。
霍布斯(Thomns Hobbes,1588-1679)在《利维坦》一书中揭露权力至上的君王的“病根”时说:“我所提出的关于全人类共有的普遍倾向是,得其一而思其二,死而后已,永无休止的权力欲。”
虽然人们在一定的程度上消除了肉体上的竞争关系,但是这种竞争只不过是换了一副面孔,变成了支配权力的暗中争夺,而这种争夺只不过是动物竞争关系的升级版,在本质上并没有脱离开动物的竞争模式。如图 4.1 所示,尽管人类的战争和暴力冲突已经降低了很多,但是在意识领域仍然是一幅丛林景象。
如果动物间的竞争是赤裸裸的,那么在人这里则会变得更为狡诈,更为隐性。当然这种隐性也是和良知的部分觉醒混合在一起的产物。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人也成了人性与兽性的杂合体,且总是处于兽性与人性的矛盾当中。
这也反映了人对于自身的认知,仍然处于表象的阶段,似乎抑制肉体上你死我活的竞争,就实现了道德完善。实际上在人的意识层面无法实现真正地抑制,因为在意识领域,仍然是欲望潜意识模式在发挥作用。意识模式本身所导致的竞争,不可能以外在约束力加以解决。
人的意识模式决定着人的生存模式,而人的生存模式又反过来固化了人的意识模式。如果人们从外在的约束中能够暂时地抑制人的获取欲望,并且能够使得这种意识模式本身维持下去,那么在大多数情况下,这种意识模式就没有改变的动力。
在获取型意识模式之下,人与人的关系呈现出矛盾的状态:一方面,内在的获取型意识模式决定了人与人之间,总要处于对立的竞争关系中;另一方面,社会在外部对人的获取欲望进行适当的约束,以维护自身的安全、和谐与秩序。于是,人们就在自己的行为与意识之间产生矛盾,而这种矛盾的调和作用就交给了外在的道德。
因此,在获取型意识模式下,社会又往往表现出抑制个人欲望的倾向,这也是权力主导性社会的主要特征。如果人的欲望不受节制,不但整个社会体系不能够运转下去,甚至权力本身的权威也会受到威胁。在一个获取型的社会中,社会并不仅仅是一个你争我夺的混乱的社会,而往往是由权力控制的社会,以维持一定限度的外在获取与掠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