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山沟里看月亮,我看到的是数不清的岁月飞奔而去,看见数不清的生命在闪耀,这是人类的发展吗?这是社会的进步吗?我想是,也应当是。
有一个山沟让我想了又想,去了又去,哪怕回到城市多年对它也很关注。也许这个山沟太贫穷了,地处穷乡僻壤,很少有人关注,也没记者采访。可是我去过这个山沟后,心里说什么对这里也放不下,不是山沟有什么美景,而是贫穷得让人害怕。当我来到这个山沟时,马上有人拒绝我进村,他们说这里的风俗不好。我问为什么?他们说这里的人极少穿衣服。我又问为什么,他们说还不是因为贫穷没钱买衣服,有的人家兄弟几个才有一条裤子。我恍然大悟,难怪他们拒绝我进村。
可是他们拒绝我进村我就不进了吗?他们害怕我看见贫穷我就看不见贫穷了吗?实际上贫穷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个别人看不起自己,看不起生养自己的村子,更看不起自己生存的土地。谁没经历过贫穷?谁没有贫穷的时候?难道现在和平岁月不打仗就不贫穷了吗?难道有了钱财全世界就富有了吗?
回答肯定不是的,有的地区有钱财,有的地区没钱财,富有不是平均数,走到哪里都有贫富差距。为此我悄悄来到这里,希望看见我想看见的事物,了解我想了解的情况。山有多高,水有多深,没人知道,可是我却一清二楚。我是在夜里来到这里的,实际上我白天就已经来到这里悄悄潜伏着,直到晚上我才能走进这个贫穷的山沟。我先走进一家茅屋,这里曾经有我认识的农民,他们一辈子没见过火车是什么样,他们兄弟只有一条裤子。
我进屋的同时摇晃着裤子,这是我为他们兄弟准备的,他们兄弟一见我手中摇晃的裤子,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于是他们兴奋地穿上裤子。可是我又蒙了,他们兄弟有裤子,他们的妹子没裤子,我只好让他们兄弟脱下裤子,把裤子送给他们的妹子,他们兄弟只好再次合穿一条裤子。我见过很多贫穷的人,可是我从来没见过贫穷,如此穷得连裤子都没有的人。
这一刻,我心灵受到强烈震撼,我没法在屋子里住下,只好走出来透气。我告诉他们兄弟,下次来我肯定给他们带裤子,至少让他们兄弟人人有裤子。虽然我说这话时底气十足,结果我却食言了,多少年后我再也没有返回这个山沟,再也没有给他们兄弟带去裤子,即使路过时也没到那里走一走看一看。
有时我恨自己为什么不帮助他们了,实际上不是我不想帮助他们兄弟,而是我没有能力帮助他们兄弟了。我与所有职工一样,也经历着下岗,买断,离职的痛苦,也经历着寻找工作的艰辛,为生活我四处奔波勉强达到温饱。
我成了既帮助不了他人又帮助不了自己的人,又怎能去关心与我并没有什么关系的外地人?又怎能与他们同甘共苦?这时的我没有什么高尚境界,我只是关注自己干活时少出些力气,少让自己生活费降低,少让自己与他人一样走投无路,可结果仍旧生活得一塌糊涂。与此同时,我也在努力,在苦难中艰苦奋斗,我知道自己这个百姓很小,很微不足道,可是再小的百姓也是人啊,再小的辛苦也是努力。我经常想,不要看我这个百姓如此小,如此微不足道,只要我努力了,只要我奋发图强,我的目标就会实现,生活的经历告诉我这是正确的选择。
在山沟里看月亮我看到了自己,看见了自己的过去,也看见了自己的未来,更看见了自己对未来的希望。让我没想到的是,多少年来,我没有再返回过这里,也没再见到这里的朋友们,当年的人与当年的事如风一样瞬间消失。其实不这样又能怎样,我已不是以前的我了,他们也不是以前的他们了,穷乡僻壤毕竟与城市不同。接下来该变化的要变化,该离开的要离开,社会变革,搞活经济,都要有各式各样的人来统筹兼顾,谁也不可能消灭贫富差别。只是月亮还需要升起,还需要闪耀,还需要数不清的人向往,唯独那个山沟里的房子还在吗?那些乡亲还在吗?希望富有的朋友们还在吗?在山沟里看月亮,我看到的是数不清的岁月飞奔而去,看见数不清的生命在闪耀,这是人类的发展吗?这是社会的进步吗?我想是,也应当是。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龚自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