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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雨痕

贾娜

梅雨季节了。南方小城的空气里飘着潮湿的泥土香味。人们匆忙地走在时间里,埋怨着雨季的麻烦。她却痴迷于这个雨季。雨点落在她小房间的窗玻璃上,会流下来,一条一条的,犹如她的泪珠滚落下来,就可以排遣她无聊的时间了。

她就这样一天天过着,谁都不知道她的感受。望着窗外迷茫一片,她是多么想出去走走啊!可是不能,保姆王妈是不会让她出去的。尽管优越的家境让她要什么有什么,可惟一的遗憾,便是不能出家门。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私人医生每周必访一次……

与他的相识,就像雨点打在玻璃上然后再流下来一样铿锵而自然。

这天,她吃早饭后,又像往常一样回房休息。坐在书桌前,出神地看着窗外的水珠……她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这儿的生活已经让她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喂,能开窗吗?”突然从外面传来的急剧的敲窗声,玻璃上的水珠因震动而纷纷下落。

“啊!有事吗?”她慌忙地站起来,打开窗户。她看了他一眼,脸刹那间变得通红,这是两年来,她第一次与同龄的男孩讲话啊!

“啊!雨真大!能借我一把伞吗?我还要去上课呢,你呢?哪个学校的?一中吗?几班啊?”男孩一口气说完了。

“我……我去给你拿伞。”她不知道该如何来回答,便避开了。

她从窗口将伞递过去说:“给你!”

“谢啦!”男孩看了看手表,说,“我得走了,谢谢!顺便告诉你,我叫亦程,二中高二(5)班,BYEBYE!”男孩撑着伞融入了茫茫的雾雨里……

今天,在日记里,她写下了这件事。

第二天,笃笃笃,玻璃窗又响了。她吓了一大跳。她离开电脑,转过身来,原来是昨天的那个男孩儿。

“什么事?”她望着窗外,这位朝气蓬勃的男孩说。“这么快就忘了,还你伞,谢谢你!”男孩微笑着说,黑亮的眸子里透露出真诚。

“不客气!”她停了一会儿,突然说:“今天这么晚,你怎么还没去上学?”

“今天星期六不上课,你忘了,我打算和同学们一块出去玩!”男孩指着背后鼓鼓的大背包说。

“下雨天好玩吗?……”

“噢,下雨天不能和晴天比,晴有晴的好处,下雨有下雨的情趣!”男孩习惯性地“啊”了一声,又用手指在玻璃上画了一张笑脸。

“亦程,有人在叫你!”

“不和你聊了,同学们在叫我,你喜欢桅子花吗?我摘几朵送给你行吗?算我谢谢你的!”说完他的身影一晃,溶人了茫茫的雨雾里……

桅子花,是什么样的?从来没见过。她心想。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回想他的笑脸,一定是很美丽的花,她说。

第二天,笃笃声又在窗外响起来了,女孩走过去,主动和他打招呼,打开窗,让清晰的空气飘进来,让细细的雨丝飘进来,让他手里的一大束桅子花香飘进来。好香,好美,白色的花瓣绽放着,花蕊藏在中间,花瓣上滴着几颗小水珠,翠绿的叶子上有着晶莹剔透的水珠,有全开的,有半开的,还有许多打着花骨朵儿。她将鲜花捧到胸前,闭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谢谢!真的好漂亮!”女孩苍白的脸上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这是她第一次从外面带回来的生机。

“昨天回来太晚了,所以今天才给你。”男孩说:“你真的很喜欢吗?”他不明白,为什么一束普普通通的桅子花,能让她如此开心。

“是呀!家里虽有水仙、玫瑰、天堂鸟,但桅子花却是头一次看到……”

女孩拿着花问,“你昨天玩得开心吗?”“开心!”男孩告诉她,他们去爬山,因为刚下过雨的路很滑,有一个同学摔下来了,幸亏后面有人,可他身上全是泥……

“真的?”她听到可开心了,问还有吗?

“有好多好多有趣的事,让我一一告诉你……”

女孩听得心花怒放,说外面的世界真精彩,男孩用手抹去玻璃窗上的水珠说:“是啊,外面有好多好玩的地方!”女孩的眼神里却带着丝丝的忧虑。

梅雨还没过去,空气依旧比较潮湿。他每天从她的窗前走过,有时看见她低头写些什么,有时看见她玩着电脑,有时屋里空无一人,偶而她抬头与他匆匆打个招呼或微微一笑便匆匆走了。女孩真想叫住他,让他再讲一些外面的故事……

她的窗又闭上了,因为水珠而使外面朦胧的一切变得更灰暗了。她真的好希望他能再来敲她的窗,她天天抚弄着摆在书桌上的桅子花,天天期待着。她不知为什么,时时感觉内心的空虚。

有一天晚上,妈妈告诉她,过两天去美国。她有点惶恐。不是为去美国,而是为那个叫亦程的男孩……

第二天,天依旧下着雨。她早早等在窗口,他也很守时地走过,但他没有停留,她也没有勇气打开窗。看着他从水珠帘里走过,只有一阵阵的伤痛,终于他又融入了雨中。这一天什么事也发生,她连日记也没有写最后半天了!清晨,王妈已经开始整理东西了,一定要告诉他!她暗暗下定决心,总要说声再见的,和他道声别,哪怕只是一句话,因为毕竟相识过,他曾给她带来过快乐。正在这时他过来了,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看着什么。望着窗外模糊的他,她有些犹豫,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走过很远了,女孩突然打开窗户叫亦程,可是他没有回过头来,她视线模糊了,看着那束桅子花,泪水滴在书桌上,雨一下大起来,雨点打在玻璃上像瀑布般地流着。

傍晚时分,他回来了。早上他隐约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可他要去参加省里举办的辩论赛,所以没有停留。可回来时经过她的窗前发现女孩已不在自己的小屋了。窗户是开着的,书桌上有一大滩雨水,那束桅子花不见了,旁边有一张纸。因为雨水,笔迹已被洇湿,但她的字迹却依旧很娟秀,显然是给他写的,他的手在颤抖,上面写着,“亦程,我走了。谢谢你的桅子花!”上面没署名。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竞感觉到了空气里充满了桅子花的花香。用手抹去玻璃窗上的雨水,他转身离去了……

梅雨的季节终将过去,玻璃窗上的水珠终将会被蒸发,可是心里的故事却变成了永远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