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日本与日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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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关于祖先崇拜的几个思想(五)

照进化的教训看来,在西方终须对于已往之人,要发展出一种本分的道德认识,和远东的祖先崇拜所创造出来的一样的。因为即使是在现在,谁已经懂了这种新哲学的初步意义,谁就对于极平常的手工产物,不能不注意它的进化史。最普通的用具,在他的眼里,便不单是木工或陶工,铁工或刀工个人能力的产物,却就是数千年来,用着种种方法,种种物质,和种种形式,继续实验而成的产物。他要是想到了在任何机械应用的进化中,必须要有极大的时间和劳力,而不发生宏大的情思的,这一定是不可能的事。将来一代一代的人,必定要想到从前已死人类的物质的遗赠的。

不过在这种人类的“博大情绪”的发展中,承认我们向古人负着物质上的债以外,还有一件更有力的事实呢,那便是我们也须承认向古人负着心理上的债。因为我们非物质的世界——住在我们内心里面的世界——在冲动、情绪,和思想上得到种种可爱的世界,也是从那些已死之人得来的。谁能仔细的了解了人类之善是什么,为善的艰难是什么,谁就能在最下等生活的最平常事情中。找得那神圣的美丽,就能一致认识我们的死人的确都是诸神了。

我们好久以来,就以为女子不过是一个女子——特为什么体质而创造出来的东西——母爱的美丽和奇妙,便永远不向我们完全显示。我们只有一定用着较深的智识,知道千千万万已死的母亲所遗传下来的爱心是贮藏在任何一个生命里面的——那种只有婴儿才能听见的无限温柔——那种只有婴儿才能看见的无限慈和——方才在这里可以得到解释。不幸一般醉生梦死的人,都不知道这些:可是醉生梦死的人,对于这些还能够说些什么适当的话呢!母爱的确是神圣的;因为人类所认为神圣的不论何事都总束在那个爱里;任何女子,能发表和传布这种最高等的爱的,那伊就超出了人类的母亲的地位;伊是“圣母”了。

在此,用不着多说什么初恋或性爱的灵变,那是幻象——因为已死之人的热情和美丽,自然会在它里面复兴起来,重新能够眩人、惑人,和迷人。它是非常非常奇妙的;但它也不是完全好的,因为它不完全真实的。女子本人的真正可爱之处,即来是来得较迟的东西,要等到所有的幻象都褪去了,然后才有那比了幻象更为可爱的真实出现,真实是处在它们这些妖幕的后面的。这样所说的女子的神圣魔法,究竟是什么呢?那就不过是千千万已经埋葬了的心,所遗留下来的情爱、温柔、忠实、坦白,和直觉。一切都重新生存了——一切都跃然而新了,在伊那每一次新鲜热烈的心之跳跃里。

在最高等的社会生活里,所显示出来的若干奇妙的性质,使我们又另外知道了许多死人所建设起来的别一种灵魂组织。男子而能真正“作一切的人而对付一切的人”的,或者女子而能使伊自己变成二十个,五十个,或一百个不同的女子的——能够想得到一切,看得透一切,断得定一切的——似乎没有各个的自我。而只有数不清的自我的——能够见什么人说什么话,随机应变的,那是很奇妙的。备具这样人格的人固然并不多,可是也并不少,旅行者说不定会在什么文明的。他有机会研究的社会里,遇着这样的人一二个。他们完全是多方面的人。——显而易见的多方面,就是那些只知单独的自我的人,也不能不承认他们是“高等的复杂者”。可是这种一人四五十样人格的表现,的确是一个非常的现象,(尤其非常的,因为它在相对的经验加到他身上去的以前,他早就在少年时代很平常的表现出来了,)因此我只有惊奇着,很清楚的明白它的意味的人,何等的少呀。

因此对于天性方面有些称为“直觉”的东西,也是一般的情形——尤其是那些和情绪的表示有关的直觉。一个莎士比亚(Shakespeare),在古时的灵魂学说上,也只好时常给人莫名其妙。泰纳(Taine)想用“一个完全的想象”这句话来解释他:这句话果然深入了真际。可是一个完全的想象又是什么意思呢?那就是灵魂生活的多方面——在一个个体里复生起来的无数已往的个体。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解释了。……然而这不是在纯粹的理智世界中。这种心理上复杂的故事是能得到最尊重的地位的;只有在那种和我们的爱、尊严、同情、英雄气概等事,所发出来的最简单的情绪有关系的世界里,才能得到。

也许有些批评家。就要批评说,“可是照这种理论说起来,对于英雄气概种种冲动的来源,也就是使人犯法的种种冲动的来源。它们都和已死之人有关系。”这是对的。我们遗传着好的,也有坏的。我们只是集合体——仍旧还在发展,还在进行——我们遗传了不纯粹的东西。不过在冲动里面,最适宜者可以生存,乃是人类中任何道德条件都是的确的证实的——“最适者”这个名称,乃是伦理的意义。虽然世界上还有种种罪恶之事。尤其在我们所谓基督教的文明之下,罪恶之事发达得格外的厉害。可是谁要是生活过得久长了些,旅行多了些,思想加增了些,就一定会觉得人性的大体是善的,因此古人所遗传给我们的种种冲动,大多数也是善的。而且这也是一定的,社会的地位愈适宜,人性便也愈善。自古以来,善的神主时常在排斥恶的神主,不叫他们管理这世界。我们承认了这个真理,我们将来对于是非的观念,范围就大大的开展了。正系一种英雄气概,或任何目的高尚的善事,必定会得到确实的价值那样——所以一种犯罪之事,将来必有人当它反抗现有的个人或社会,关系还小些,若反抗人类经验的总数,和古人在伦理上的种种奋斗,那关系便大了。因此,真正的善将格外为人所重视,真正的犯罪,也将格外为人所不容。古时神道教的教训说,伦理的规条是用不到的——人类行为的真正规条,只须和自己的心相商着,便能时常知道——这些话,确是一种好教训,将来比了现在更完全的人类,一定是会接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