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年来,在东方的思想生活中,已成为一种极大原动力的观念,一直到现在,在西方是不得发展的,这样的事实,西方的神学解说得很明白。不过要说神学已经将灵魂先在的观念,在西方人的心理中铲除干净了,那也不见得会准确。虽然基督教的教旨,主张每一个灵魂是无中生有来适合每一个新的身体,不相信灵魂先在的,而最普通的常识却又在相反方面承认了遗传的现象。同样,神学确定畜牲是自动的,为一个不可理解,称之为本能的机械所转移的,而人们却又一般的承认,畜牲也有理解力的。三四十年前所有的,本能说和直觉说,现在看来似乎是非常的野蛮的。大家看它们并不能解释什么,他们只是阻止空谈和邪说的学说。威至威士(Wordsworth)的“忠实”(Fidelity)和他那价值崇高的“不朽的提醒”(Intimations of Immortality),可以证明,自从十九世纪开始以来,在这些事上的西方观念,是极端的怯懦与残暴的。狗的恋主热情。真正“比了人们的评价还要伟大”,可是在理解方面,威至威士便从来没有梦想到,而且虽然小孩时代的敏锐感觉实在是什么比威至威士所称的不朽观念还要奇妙的提醒,他有一篇关于它们的名诗,却就被摩黎(John Morley)很公平的当作了毫无意识。在神学消灭之前,心理学上对于本能的真实性质,或对于人生的究竟,所有的种种合理观念,总是不能得到一般人的认识的。
不过旧式的思想,一遇到进化的学说,便破得粉碎了;不论何处,都有新观念发生,来替代那些陈腐的教旨;现在我们就可以看见,一种普遍的理智运动正在和东方哲学并行的方向进行着。最近五十年中科学进步的破天荒速度和多量花样,一定能在非科学的人们中,提倡起一种同样破天荒的理智速度的。最高等和最复杂的机体都是从最下等和最简单的机体中发展起来的;生命中一个单纯的体基,便是全个活动世界的实质;在动物和植物的中间,不能划出一条界线来;生命与非生命的分别,只是一种程度的分别,而不是一种种类的分别;物质比了心思一样的不可思议,因为两者都不过是一个同样不知的真实的种种表现——这些话,都已成了新哲学的老生常谈。甚至神学也已经开始承认了体质上的进化,那么心理进化的承认,不能再无限的耽误下去,也就容易预先断定了;因为旧式教旨所留下来不许人们向后看的障碍,已经破除了。现在对于研究科学的心理学的人,灵魂先在的观念正在脱离了理论的地位而进入了事实的疆域,证明佛教对于宇宙神秘的解说,是正和别种解说一般的可以称美的。赫胥黎(Huxley)教授写着说:“只有极性急的思想家,为了固有的鄙陋,才会反对它。就像进化论的本身,轮回说是在真实的世界里有它的根蒂的;而且也可以说,这种并非只是类似的大论证,是能够随处找得到的。”赫胥黎教授的这话,非常的有力量。这话不单使我们一瞥的看见那一个单独的灵魂,千万年来,自黑暗闪射到光明,从死亡闪射到再生;它并且将那个和佛自己所说的差不多一样的灵魂先在观念,要了下来。在东方的教训中,心理的人格和各个身体一样,是一个必须分散的集合体。我在此所说的心理的人格,意思乃是心思与心思的分别——“我”与“你”的分别:就是我们所称呼的自我。在佛教看来,这是种种幻象的一个复合体。造成它的东西乃是因果。在因果中再成人形的东西——无数古人的思想和行动的总数——其中每一个,在灵性的加减系统上也是一个全体,可以影响到其余的一切。因果正像磁性,是从这个形式到那个形式,从这个现象到那个现象的转变着的,由种种的结合来决定种种的情形。因果的集中的和创造的种种功能,究竟有什么最后的神秘,佛教徒也只好认为不可解;不过他却说,种种功能的团结是由“人之欲”,所产生出来的,仿佛和叔本华(Schopenhauer)所说的生存的“意志”差不多。现在我们在斯宾塞的“生物学”里,还可以为这个观念找到一个奇异的并行线。他以归极性——生理学的单位的归极性——的学说,来解释种种趋向和它们种种变更的转换。在这个归极性学说,和佛教的“生之欲”学说的两者之间,只多见其相同,而少见其相异。因果或遗传,“生之欲”或归极性,它们最后本性都是索解无从的:佛教和科学在此都差不多。所值得注意的事实,乃是两者都承认各种名称之下的同一个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