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经济费希尔·布莱克与革命性金融思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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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深邃的经济直觉(3)

斯科尔斯和默顿的谈话被费希尔听到了,默顿的怀疑让他不太高兴。紧接着,费希尔与斯科尔斯开始思考更具一般性的解决方法,该方法将基于风险对冲论点而不是基于CAPM。在会议后写于1970年8月的草稿中,这种论点得到了浓墨重彩的描述,但也并未使默顿感到满意。为什么你会预期对冲期权头寸中的剩余风险是可分散化的?

同时,默顿从自己的角度独立自主地思考这个问题。在思考布莱克-斯科尔斯风险对冲时,默顿意识到,在连续交易框架中,通过持有标的股票与借款相结合的头寸,并假定在期权的整个行权期内能随时无成本地调整头寸,你就能精确地复制一个期权的收益模式。当然,在现实世界中,瞬时无成本的资产组合调整是不可能的,但在连续时间的数学框架内则是完全可能的,而且它还具有关键的分析含义。由于通过动态交易那些价格已知的证券能够精确复制任何期权收益,因此你能够精确地计算期权在任何时刻的价格。期权价格只不过是复制的资产组合的价格。

为构建复制的资产组合,在每一时刻所有你所需要知道的就是对冲比率w1。看涨期权不过是杠杆化的股票持有,也就是价格为x时的w1股股票与w1x-w借款的组合。这个推理思路直接把默顿引导至关键的微分方程,并由此导致布莱克-斯科尔斯公式。大概是在1970年8月的一个星期六,默顿给斯科尔斯打电话:“你们是对的。”

默顿的推理思路后来被称为非套利方法(no-arbitrage approach)。因为观察发现,如果期权价格不是刚好等于复制的资产组合的价格,那么通过买入期权并且卖出复制的资产组合可以获得套利利润,反之亦然。仅在模型的框架下,这个观点当然是完全正确的,而在实际的交易环境中,它可能只是大致正确。这样,与费希尔和斯科尔斯一样,默顿提出了一个理性期权定价的规范理论。这是基于如下意义而言:黙顿的理论说明了期权价格应该是什么,而没有从套利者的行为推断它必定是什么。然而,不像费希尔和斯科尔斯那样,默顿的推导完全不依赖于CAPM或者其他任何资产定价理论。而且,通过考虑哪种动态交易策略可被用于对冲风险,默顿的复杂证券定价思想将证明是经得起检验的,而且在未来极具应用价值。在这方面,业界人士追随默顿,而非费希尔或斯科尔斯。

1971年,一位资深的同事保罗·麦卡沃伊(Paul McAvoy)问默顿,是否愿意在他编辑的一份新期刊上发表文章,公开期权定价结论的相关推导过程。默顿同意了,但条件是要在费希尔和斯科尔斯的论文发表之后。因此,直到1973年,默顿的论文“理性期权定价理论”才出现在《贝尔经济学和管理科学》杂志上。

期间,被研究结果所激励,这三人开始买入权证,运用布莱克-斯科尔斯公式找出错误定价的权证,但他们亏损了(费希尔喜欢说他比斯科尔斯或默顿亏钱要少)。正是由于公式没有考虑即将发生的接管,结果导致权证价格与公式推断的不同。费希尔汲取教训,知道有时市场比公式更高明。

在学术界,学术说服本质上是知识竞争的结果。这样的竞争是一个标准实践过程,但在期权定价方面,该过程极有可能将人引入歧途。原因很简单,费希尔是一个圈外人,而默顿和斯科尔斯是圈内人。后两人拥有炫目的学术文凭、令人敬仰的学术工作,以及强有力的学术支持者。费希尔什么也没有。在科学史的记录上,圈外人失败、圈内人获益的事并非完全没有(费希尔的心中有杰克·特雷诺的前车之鉴:后者提出了CAPM,但只不过是看到别人获得了荣誉)。在期权定价方面,没有发生这种情况。为什么没有发生?一个原因是,从更广泛的意义上来说,这三人都是圈外人,就当时经济学和金融学领域的组织运转情况而言,他们都在同这些领域根深蒂固的观念做斗争。

当时,金融学很大程度上仍是一个处于经济学边缘的领域。保罗·萨缪尔森回顾了他自己的经历:“金融学就像我的业余爱好绘画一样,业余画家是不大可能参加俱乐部的。他们在没有专家审稿的杂志上发表论文,得不到太多关注(无疑,萨缪尔森这里指的是他在《工商管理评论》上发表的那篇早期论文)。”类似地,斯蒂芬·罗斯记得,1970年当他还是沃顿商学院的一名研究生时,他被警告不要从经济学转到金融学:“金融学对于经济学,就好比整骨术对于医学。”这个领域的新来者当然打算改变这一切,但刚开始的确很难。其时,迈克尔·詹森的《资本市场理论研究》(1972)为新金融学研究提供了一个发表园地,许多曾被其他杂志所拒的好论文得以在此发表。最终,《金融经济学》杂志提供了一个更正式的园地,但其第一期问世则要到1974年。

费希尔和斯科尔斯尝试着向经济学期刊投稿,发表他们的创见,但很快体会到了金融学在经济学家眼中的可怜地位。1970年秋,他们的论文在短期内相继被《政治经济学》杂志和《经济学与统计学评论》拒绝,这两家杂志甚至没有将他们的论文送出征求审稿人的意见。编辑至多把他们的贡献当作狭隘的技术性成果,而且不是真正的经济学研究,因此在编辑看来,他们的论文甚至不值得考虑。

他们可能已经尝试过金融学杂志,但就金融学当时的发展而言,他们正从事的此类研究也不是金融学的主流。经济学家对金融学评价较低的一个原因是,该领域正在进行的大多数研究,分析水平并不高。在当时,金融学本质上还是一个描述性的领域,主要包括记录现实世界的实践活动,使用拇指规则对实践活动进行总结,而不使用分析性原则和数学模型。在这种背景下,费希尔和斯科尔斯甚至从未考虑过金融学杂志,这并不令人感到吃惊。他们把自己看作金融学领域发生的更大革命的一部分,而金融学又脱胎于经济学,这意味着他们必须首先让经济学家信服。关键的干预来自莫顿·米勒和尤金·法玛,他们劝说《政治经济学》杂志重新考虑费希尔等人的论文。

他们为何这样做?当然,斯科尔斯是他们的校友,但为何米勒和法玛为了不熟悉的费希尔·布莱克甘愿承担风险?一个原因是,他们与费希尔早就认识。早在1967年11月,当费希尔和特雷诺在芝加哥大学CRSP的研讨会上宣读论文时,米勒和法玛就可能已经遇到过他。1969年8月,在纽约罗切斯特大学举行的富国会议上,他们可能再次遇到过他。1970年3月,当费希尔再次来到芝加哥大学时,他们可能第三次遇到他。费希尔这次是与阿诺德·伯恩哈德(Arnold Bernhard)进行讨论,后者是《价值线投资调查》一书的出版商,他们出版定期报告,将股票列在其下一季度优异业绩展望之列。会议的主题是“资产组合管理:主动型还是被动型”,费希尔支持被动型管理策略。这次发言随后整理成为“随机游走假说对资产组合管理的意义”,这是费希尔为特雷诺的《金融分析师》杂志撰写的第一篇文章。即使没有炫目的文凭,费希尔的知名度也正在提高,和芝加哥大学也有了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