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室沉寂……
屋内安静如初，本以为扔了药碗会惹得寒瑜发火，可她依旧面无表情忍受着唐烈的脾。偏偏她的无谓态度却扰乱唐烈的心。
“寒瑜，你到底要我怎么样？”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眉微微皱起，声音中多了几分无奈和苍老。
寒瑜蹲下身子，一点一点捡起那些碎碗片，听到他的责问，身子为之一僵，眼底划过浅浅的触动。
再转过身，恢复往昔的淡然，“你无须对我付出什么，五年多，欠我的你也还清了。师太说了，你的伤好好休养几日便无碍了。追到这里，你我也就此打住吧！”
面对因自己而受伤的他，她更加不愿再纠缠下去。未来，她不知道到底如何还会伤他多深。爱到末时，任何的举动都随时伤他于无形。
他眸光深邃，紧紧锁住她，语气中有了微微怒意，“什么叫你我就此打住？寒瑜，你说得轻巧，试问你以为离开便能忘记我？”
“……”她还是低估了他的缜密心思，一时无话。
她的沉默恰好印证他的判断。
听闻她出家的消息，他已经不打算再随着她的性子，这次是出家，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更加令他诧异的举动。
几番忖度，他直奔主题，带着一股无法违逆的意味，“寒瑜，你明明就爱着我，为什么非要纠结过去？你明明知道我不能没有你，为什么要一再拒绝我？何必伤我也伤你？难道今生你我都一定要互相折磨，互相遗憾？”
这些话都没有错，只是她没了当年的悸动，或许是多了几分不自信。
晃神之际，他长臂一伸，她落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她没有反抗，因为了解。在他面前，自始至终她真的毫无胜算可言。遇见唐烈之前，她从不相信这世间居然还有一个人比自己还要了解她。
五年前，她心思细腻，攻于心计，可自己一颦一笑下隐藏的情绪，他不动声色间早已暗中洞悉。五年后，他蜕变得越发高深莫测，而她更不是昔日能与之匹敌的对手。
耳边传来他哽咽的话语，“寒瑜，别再离开我。为了等你，我不知道自己耗尽多少的心血和精力，但可以肯定的是，我承受不了第二次失去的打击。”
她目光淡然，对上他的眸子，缓缓开口。
你不知道，为了爱你，我曾花了多大的勇气说服自己。唐烈，从小到大，我从没有真正全身心地爱过任何人，包括我的父亲和母亲。
幼时，即使母亲亲自抚育我几年，可她只是告诉我，活着的意义只是为了寒家。父亲一心都是家族的兴盛发展，不曾给予我们三个孩子任何家的温暖。母亲去世后，独自承受着女扮男装的秘密，我很害怕，却不敢表现出半分。我很清楚，一旦事情败露，我和姐姐们以及寒家都会完了。
后来，我由父亲亲自抚养，每日繁重辛苦的训练，真的很难熬，但最难熬的是藏着秘密，胆颤心惊的生活。十岁那年，第一次被父亲委派出去见识一番，我好几次差点丧命。重伤痊愈之后，染上头疼的旧疾，我被人送回寒家，再次见到自己的亲人，忍不住落泪。父亲连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却狠狠掌掴我一巴掌，并警告我：“寒家人流血不流泪。”
十五岁，一次成功的吞并案子，促使我终于通过父亲的认可，成功执掌寒家。那次案子，我无所不用其极，因此当时所有知道真相的人，全都死于父亲的授意下。一夜之间，我成为寒家大当家，可我心里却感受不到半分的喜悦，整个人只觉得入了万年的冰窟，浑身上下都散发出影射心底的寒冷。
很多人都艳羡寒家的家产万贯，可谁知道寒家大当家的背后，我到底承受了多少？不管我怎么做，都始终不能让所有人满意。时间久了，我渐渐变得麻木，冷血，残忍……
遇见你，是我一早的设计，接下来的故事却出乎我的意料。父亲曾说过，我本性过于高傲自信。果然没有说错。当时本想要利用算计你，岂料却赔上了我的一生。得知事实的真相，我真的很想亲手杀了你，为寒家人，也为自己报仇。可冷静下来，我心里却更希望以自己的死向寒家所有的人赎罪。
欧阳谨的枪射中我的瞬间，想到自己快要死了，心里真正觉得解脱了不少。毕竟若非为了我，敏敏不会死。再醒来时，我却被你救了下来。你知道吗？那时，对我而言，多活着一天，都是生不如死的煎熬。本想就此了结性命，想起还有岌岌可危的寒家，我很想再求求我的姐姐们。
费尽心机，逃出你的公寓，大街上却听闻痛不欲生的消息——寒家大火，百年基业毁于一旦。那刻，我觉得天昏地暗，整个人跌进了无尽的黑暗深渊。一时的过错，竟然毁了父亲多年的心血。
除了死，我想不到还有什么寻求解脱的法子。
说起过往，她视野渐渐模糊，似乎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蓦然，眼泪顺着脸颊无声落下，她如鲠在喉，“唐烈，一直以来，不是我想要对你怎么样？而是你想要把我怎么样。”
的确，她的心思一直都被他掌控，甚至连多年隐藏的秘密都不是秘密，而他却对她隐瞒太多，连最简单的真诚都不曾做到。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问她？
恢复记忆后，她第一次向他发问，他竟然无力招架。
半晌，她拭去脸上的泪痕，声音平静似水：“唐烈，你的爱太过霸道自私，过去的时光中，伤了我，疼了你。如今，我失去继续和你走下去的力量，请你放我离开，余下的时光，就让我们一别两地，各生欢喜。”
他差不多用所有的力气在抱着她，手臂渐渐收紧，眉目间染上深深的痛苦，不愿她离开。
她无力地闭上眼睛，心正泛起疼，即使彼此在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他依旧固执不肯放手。
纠缠，是彼此解不开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