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大报刊纷纷都在报道江北司令唐烈大婚的消息,此次不同以往,司令府正式迎娶大夫人。一夕之间,彼此共结连理的消息传遍各处。
冷静下来,坐在梳妆镜前,她心里也很疑惑,不知为何当初自己会答应唐烈这个“特殊”的要求。也许,她也想好好地对这段感情进行一段了结。
一路走来,彼此情深生死,噬魂入骨,却也相爱相杀。
愣神之际,二姨太方谨端着一杯茶,直着身子跪在柔软的蒲团上,递给坐在镜子前的寒瑜,一脸媚笑,茵茵如云,“寒小~姐,不,应该叫您大夫人才对。按照礼数和年纪,我比您先进门,也比您大,自当受你敬茶之礼。不过您是大夫人,这敬茶之礼还得您受我。”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方谨这是在给寒瑜下马威呢,众人都吃不准眼前的大夫人和二姨太到底谁更厉害,也都噤若寒蝉。谁知寒瑜并不在意,甚至是完全漠视方谨的行径,自顾自对着镜子梳理着自己的长发,也不去接方谨的茶杯。
到底是大家闺秀的千金小姐,方谨没有受过什么苦。良久,光是直着身子跪在蒲团上,脚渐渐有些麻了,已然吃力。加上她手中还端着盛满水的茶杯,手臂也泛起酸痛。但寒瑜不接茶,她也不能放下,只能保持谦恭的姿态一直举着。
刚开始青瓷茶杯还袅袅生烟,这会早已不热了。而寒瑜依旧忙着自己的事,好似眼前根本没有别人。手里捧着冷却的茶,方谨心里恨得紧,恨不得将一杯茶全都倒在寒瑜的身上。
眼见素来嚣张跋扈的二姨太,头一回被人修理,却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模样。众人也都暗自欣喜,总觉得之前自己在二姨太那里受过的罪全都还回来了。但同时也觉得司令府新的大夫人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
身旁的丫鬟,微微欠身,纷纷上前准备替寒瑜画着妆,却听到平静的一句,“不必了,你们全部下去吧。”
丫鬟们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大婚将近,司令派她们前来伺候大夫人,结果大夫人却不愿配合。“大夫人,司令命我等前来伺候,若是您不配合,司令也不会轻饶我等。”丫鬟们颤颤巍巍刚开口说话,就干脆给寒瑜跪下。
见此情景,她眸光微动,不过清晨,眼底下便跪了一大片。很多人说寒瑜心狠,她不否认,她狠,别人尚且可以怨恨她。可谁造成了她这般的狠?她又该恨着谁?
曾经,她是寒家所有人的骄傲。十几年如一日的磨炼,终将她雕琢成孤傲,冷漠,深沉的代名词。她成为寒家的天之骄女,睥睨傲世。也在连城的历史上谱写了一段属于寒家大当家寒瑜的传奇。
自小,父亲寒震就亲自掌控她的教育,从刀枪剑戟,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兵书阵法到算计人心,驾驭权术,勾心斗角……
无疑,父亲在她身上花费了十几年的心血,遇见唐烈之前,她也丝毫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寒家,在她的经营下,连城人人都对寒家保持着一份敬畏之心。由她执笔,寒家在连城铭刻下浓重的笔墨。
遇见唐烈之后,所有的昔日辉煌不再。她失去了所有。没了家人,没了朋友,没了爱人,没了健康,也没了她的孩子。一时疏忽,她成了寒家永远不被宽恕的罪人,一夕之间,百年基业的寒家因她而灰飞烟灭,数千的工人因她而失去依靠。
每次念及寒家,她的心都会疼出血,也很更加恨着自己。那是她十几年凝结经营的心血,仿佛如她生命中的一半。寒家没了,她也就失去了生命中的一半。而毁了这一切的人,却被她深爱着,她不能复仇。所以,她活得很累,很孤独,也很凄然。
日复一日的矛盾中,她拼命地想要忘记这一切,拼命地想要压抑着自己的感情,拼命地折磨着自己。这样的日子,她不知何时是尽头,或许直到自己死了,才可以真正得到解脱。
寒瑜抿唇,心中默叹世事无常。蓦然,脑海中浮现顾晓音的那句只恨相逢晚。是啊,顾晓音是相逢太晚,而她倒是不该相逢的。如果几年之前,早知彼此相恋,寒家必毁的结局今日,她绝不会去爱任何人。这场****中,她受了太多伤,身心俱疲,无力再爱。
她朝镜子前的自己凄然一笑,笑着笑着,眼里噙满泪水,喃喃的轻说一句,“只恨相逢晚”,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
当日得知真相,曝光她的身份,害她一无所有的不是别人,而是她深爱的唐烈,腹中孩子的父亲。作为母亲,她该如何告诉自己的孩子,你的父母是仇人,你的出生不过是一件错误。于是,她决心放弃这个不该出世的孩子。
但是当腹中的孩子真正离开她的时候,她的心猛然一紧,胸口闷着一口气,硬是提不上来,竟生出一股股难以割舍的感情。可能是母性使然。
那刻,她似乎被所有人抛弃了,前所未有的绝望席卷了寒瑜,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的心,最后心完全所剩无几了。
惊闻父亲早已离世的噩耗,她失声痛哭,心痛难忍。但念及肩上还有守护寒家的重任,她不得不选择默默承受伤痛,向众人隐瞒父亲离世的消息,甚至连作为子女最简单的送终都不能做。
命运似乎对她总是残忍的,父亲离世后,身边的为数不多几个真正关心她的心,一个接一个都离开她的世界,独留她背负着日益加深的愧疚,忍受着生前的凄凉,艰难地度日。
没人真正问过寒瑜的意思,外人也好,身边人也好,爱人也好,都习惯替她做决定。父亲,远走他乡,只留下一句交待:即日起,寒瑜为寒家大当家。可父亲不曾问过她的意思,她是否愿意承受来自寒家的压力。大姐和二姐,多年来,都嫉妒着寒瑜一出生就是注定的当家人命,不甘心她活得那么轻松肆意。可她们不知寒瑜宁肯做个普通人,也不想做什么寒家大当家。那巾帼不让须眉的欧阳敏敏,一生尽为寒瑜过活,惹得无数人为其最后的结局而悲戚。也惹得欧阳谨丧心病狂为妹妹报仇。可敏敏不曾问过,寒瑜是否愿意一生背负对自己的歉疚过活。提及唐烈,果然是最了解她的人,他最后的一次逼迫,彻底毁了她的整个人生。
过往的一幕幕,再次浮现。她再睁开眼时,一双眸子深红,浑身带着肃杀的寒意,令周围的人不敢再多说一句,更吓得连连后退。
恍惚中,她似乎看见了父亲和母亲嘴角含着笑,亲昵地一声声叫着自己的名字,“小瑜,小瑜别哭……”
记忆里,母亲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不曾有过这般幸福,父母亲也都未曾对她笑得如此灿烂过,她有些不敢相信。踌躇间,不敢上前。
等到她再看时,只见父亲面露不满,雷霆震怒,“寒瑜,你太让为父失望了,你居然为了一个外人,而毁了寒家。仇人就在眼前,你为何不复仇?你不是我的女儿。”
母亲盯着她,没说任何狠话,却也是满眼掩不住的失望。她不敢去看母亲,也不敢靠近父亲,内心的亏欠远远多于恐惧。
父亲震怒之下,竟然决绝提出和她断绝父女关系,母亲失望的双眸,伤得她满腹的话重新落入肚中。旧伤又添新伤,她已经被无力再撑下去,倒不如彻底淹没在黑暗之中。
眼前一黑,她再也看不清……
很多时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司令府内也不例外。一会儿的功夫,寒瑜心狠手辣的消息不胫而走。
花园里,重新回来的何副官,小声禀告:“司令,听说二姨太去给大夫人敬茶,已经跪了接近三个小时,大夫人至今还没让起呢。”
“嗯!”唐烈凝望着远处的盛开的桃花,也就是随便应了一声,并不打算插手。
何副官见司令淡然处之,似乎对大夫人的做法并不意外,生怕司令因疼惜寒瑜而犯下不可弥补的错误,挺直腰杆,言辞正正:“司令,二姨太也是方家的掌上明珠,大夫人地位已然尊崇,此举莫不是有仗势欺人之嫌疑。司令,您放纵大夫人这般,只怕方家得知后心中会生出不少的怨恨。司令,和上海开战在即,此时何至于得罪方家?”
面对下属的劝谏,唐烈不以为然:“何副官一直以为本司令是怕得罪方家?还是以为方家会愚蠢的因方谨而倒戈相向?”厉声的质问中,唐烈对何副官的不满显而易见。
一间唐烈脸色微变,何副官立即请罪解释:“司令,属下只是不希望因大夫人逞一时之气,坏了您的大事。”
看着何副官低下的头,唐烈意有所指:“好了!何副官,有些事,本司令不愿多说,你自然也不该再多问一句。你知道怎么作为一个合格的下属吗?很简单,也很困难,只要你时刻谨记自己的本分。”
“属下明白!”
急急忙忙间,下人赶紧找着司令的身影,好不容易在花园见到司令,立即禀告:“司令,大夫人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