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如故,唐烈深陷纪伯那番话难以自拔,半年后她即将的慢慢遗忘,这样沉痛的打击,他怎么受得了?不过心里生出几分庆幸,面对爱人忘记的痛苦,她不必受此煎熬。
走到这步,她又何其不懂眼前的男人?沉思之后她仰着头,注视着他的那双深邃复杂的眸子,缓缓启唇。
唐烈,你我相逢不易,相恋不易,相爱不易。这其中曲曲折折恐怕难为外人所明白。你出事之前,我不断地说服自己的内心,别再对你爱恨交织。正如我爱着你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般,与此同时恨着你,也成了心头抹不去的痕迹。我常常独自在想,你我之间还能走多远?你我之间真到了相互对峙的一面,又该如何?
一直以来,很多人以为我很坚强。日子久了,连我以为自己是很坚强的。直到你出事,我吓急了,也慌了。原来我并没有那么坚强的。这些天,你昏迷不醒,我才开始意识到当年自己被枪杀击中,你心里的痛苦肯定不会输于我。
世间上有很多的无奈,我们无力改变,只得接受。你知道我半年后就会忘记所有的一切对不对?失去记忆的病症,我真的不怕,我只是怕如果有一天,我连你这个人都忘记了,怎么办?作为你的妻子,丈夫所有的悲欢离合,在我眼里都是陌生人的生活。那时候的你该多孤独,多寂寞,多难过。
其实,我不愿让你一个人,只剩下你一个人在人海无力浮沉;我不愿以一个陌生人的姿态看你独自走过风雨的时分;我不愿让你一个人去承受这世间的悲喜残忍;我不愿余下时光里我们间来之不易的爱情只有你在独力维持。遗忘的病症,来得那么匆忙仓促,它击溃了我想要守护你的心思。你是我最放不下的人,怎么舍得你独自在人世间承受失去我之后的难过?
太多太多的话都不足以聊表她心里的伤痛,她忽然意识到语言的苍白无力和生活的反复无常。过去,她遭遇太多不堪,从没有对老天有过任何抱怨。如今,生病的是她,伤痛却由他承受,她不禁想要问一句老天,经年相爱是不是有错?
她轻抚上他冷峻如昔的脸庞,满眼的不忍不舍,恨不得半年后面对爱人失去记忆的煎熬不是他,而是自己。往日,她只记得自己为了爱唐烈,爱得义无反顾,爱得满目疮痍。殊不知,这辈子,唐烈也是为了爱她,爱得精疲力竭,爱得体无完肤。
感受到来自她身上的悲戚,他凝视着她好看的双眸,紧握着彼此交叉的双手,想要给予她一些勇气和安心。良久,他恢复一贯霸道的语气:“失去记忆也没什么,那就刚好重新让你爱上我。”
看似霸道的语气下隐藏着浓浓的深情,她怎么会读不出那话里的心思?见他眉宇间多出几分愁苦,她声音轻柔,似做无意问道:“如果我爱上别人,你又怎么办?”
听到这话,他微微皱眉,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交握的手被握得更紧了,认真地看着她,声音中有些迟疑和伤痛:“爱人的方式很多,最后并不是要和一个人完全走到一起,才叫幸福。看见你幸福,我也会满足。”
经历这么多艰难的岁月,他早已不再当年的霸道自私,连爱不是占有都渐渐领悟了。岁月到底是沧桑了彼此的时光,她不禁唏嘘。
有人说,双方爱到深处,彼此才会事事想着对方,哪怕自己摔得伤痕累累,血渍斑斑,在对方面前都会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纵使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却到底是落在她的心上。为此,唐烈不由地松了口气,她不愿让他独自承受,他同样也不愿让她暗中为自己担忧。
“唐烈,我爱你!”情到深处,不得自持,她轻启红唇,如斯的缠绵缓缓低语流出。
素日,她从未直白说过我爱你这类,一时间,他喉咙一紧,神情有些发愣。好一会儿,才紧紧搂着她,伏在她耳畔轻声出言:“夫人,再说一次好不好?”
不知是低沉的诱惑,还是她心里的声音,她终究是应了他的要求,启唇再说着那句,“唐烈,我爱你,以前,现在,将来。”
闻言的瞬间,他满心欢喜,却没有任何的表示。外表云淡风轻,内心里却风起云涌。她说,唐烈,我爱你,以前,现在,将来。他暗自回应:夫人,我爱你,喜欢,深爱,痴缠。
满院芬芳的花园,见证彼此相爱的时光,司令府下司令夫人,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一同坐在花园里的石凳上,望着园子没有辜负春日好时光的葱郁茂盛的花草,她言笑晏晏,他默默含笑,无声对视更添彼此默契。
闲聊时,说起守卫长李攻,她忍不住赞叹:“姑且年少轻轻,却无狂妄焦躁,反观老成稳重。对于李攻,你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我不过是捡了一个大便宜。”他唇角浮起一丝笑意,声音低沉中透出欢快。
见她不解,他缓缓解释起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夫人发现并培养了这颗豆苗,为夫不过是适时给予豆苗转变成大树的机会。不过豆苗能够长成大树,还是全赖于其身天资聪颖。”
说到这会,她有了些许印象。曾经,一年大雪时节,她于街头无意间救下一个十五岁左右的少年。此后,送少年前往外地读书。难道李攻就是那少年?她抬眸寻求他的应证,见他一片了然之姿,倒真是应了心中的猜想。
李攻是当初的少年一事,惹得她眉间多了惋惜,本该读书的年纪,却早早的入了军。真是可惜!见她忧虑,他也适时开口:“李攻是个很聪明的人,也很清楚自己的行为。”
聪明如她,很快就想到一层,脱口而出:“当初李攻为何会入了军营?”她向唐烈问起李攻从军的目的,纵使心中已有答案,只是急于想要证实。
触及她着急的目光,他轻描淡写地安抚:“不管李攻的目的如何,现在我不是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吗?”
果然如此。想到李攻入军营,目的是为了暗杀唐烈,给当时传言被唐烈害死的寒瑜报仇,她手心都后怕的出汗。万一唐烈没有事先就发现李攻的暗杀心思,那么现在又是什么结局?半路杀出的李攻,险些就害死了唐烈,而她也差点失去唐烈。
她望着他,目光中包含着太多的情愫,而想到他那时的不在意,她胸腔凭空生出一团大火:“唐烈,你真是疯了!既然获悉李攻的心思,怎么还可以若无其事的把人留在自己身边?万一你没有防备,李攻得逞了,你有没有想过我该怎么办?谁说你狠辣决绝,我看根本你就是傻到家了。”
明知他熟知李攻的心思,却依旧留着李攻的原因,只是因为她曾经多番培养李攻,而李攻也是为了她报仇。唐烈的攻于心计,对待外人从不手软留情,惟独对真心待寒瑜好的人,一忍再忍的手下留情。
发火,似乎都不足以发泄出她满心的担忧和后怕。获悉身边人李攻曾有暗杀的冲动,惹得她浑身的血液仿佛逆流般冲击着她的心脏。
她浑身战栗不已,仿佛只有闻着他的气息,她的心里才会觉得安心踏实。
那一刻,他将她抱在怀中,努力平复着心里的痛,任彼此深情的双眸对视,“夫人,你该相信你的丈夫不是一般的人。他高深莫测,擅于权术,攻于心计,不动声色间就能够取人性命。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他绝不会允许暗杀的存在,酣睡之榻,岂容他人窥视?你该担心的是别人的安危,而不是他的安全。”
她伏在他耳边,默默流着泪,声音几度哽咽:“是啊,我的丈夫一贯都是高深莫测,擅于权术,攻于心计,不动声色间就能够取人性命。可是他是个痴情种,凡事一遇上他的夫人,他必然就忘了何为自保,何为算计,何为安全。你说,这样的他,怎么不令人担忧?”
担忧,他不忍见。于是,他避重就轻的说:“夫人这个痴情种评价真好,为夫甚喜。”
“唐烈,”她嗔道。眼前的男人每次遇见她的事都是这样没有任何的理智分析,他总是这般不知爱惜自己的安全。
对她,今生何其有幸遇见丈夫唐烈,对他,今世何其有幸遇见夫人寒瑜。岁月浮尘中,彼此搀扶前行。这一路,有欢笑,有眼泪,有怨恨,有深爱,有你有我,于愿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