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她的请求,他措手不及。
素来了解她,自然知道让她开口求自己是有多么艰难。首先第一道就是她心里对他固有的,难以跨越的愧疚。这时,他有些庆幸。起码,出于愧疚,她还不至于对自己残忍请求。
本以为这一生自己都不会听见请求的话语出自她口中。可事事往往并非你所预想的那般。过度的自信,令他忘了一生中的很多次的伤害都是突如其来的。
他想,该好好问问她或者骂骂她,你为什么对我这般狠?你为什么心里想的都是唐烈?你为什么不能看看一直守在你身边的我?甚至该直接挂了她的电话或者摔了电话。
闻言后,他心里如刀割般难受,还是没有这么做。这些年,她过得太苦了。他不忍心再伤害她一分。宁肯自己躲起来独自****伤口,也不想拂去她的要求。
停顿半晌,他不知如何从喉咙里缓缓艰难吐出:“好。”
那一声无声的泪顺着戴伟伦的眼角滑落,他无力的挂了电话,整个人像是被人彻底的掏空了。而掏空自己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被自己深爱的寒瑜。
坐在沙发上,他把脸埋在臂弯里,静静地闭着眼睛,放肆地挥洒自己的泪水。可留了一地的是泪吗?不,是戴伟伦碎了一地的心。那颗心支离破碎的再也难以被还原。
夜幕不期而至……
整整一天的时间,他想了很多。
想起第一次见到她的情景,他不等旁人介绍,主动朝她伸出手,露出自己最为得意的笑容。初见之前,他早就听闻过寒瑜的名字,更私下里派人调查了一番。他以为连城之行,定是可以俘虏她的,殊不知自己倒被寒瑜俘虏了。
见到寒瑜的第一眼,他就知道她性情高冷。他握手时,故意不肯松开她的手,果不其然,她的眸子立即冷了下来。其中的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自己故作不在意她的威胁,反倒越发放肆。结果她凌厉的直视着自己的眸子,恨不得立马杀了自己。
本该生气的自己毫无顾忌地放声大笑,却惹得她毫不留情的回击和揶揄。好笑的是,她每次损人之前都要先把人捧得高高的,捧得高才能摔得狠的道理,她融汇于心。见面不如闻名这话,还是她教给自己的。
当时换了别人,他肯定当场出手。可面对她时,自己却不想去计较她的放肆无礼。那时,他以为不计较是因为她是自己的猎物。而越厉害越有价值的猎物,才会在开始就表现得这般强硬抵抗。
后来,想想那时真傻,白白错过了她。
纵使她是自己看中的猎物,素来目中无人的自己,也不会允许她有诸多放肆。于是他开始简单收拾了她,略略的调戏了一下。
本以为她会出丑于人前,谁知她反而神色淡漠,以一句自己爱开玩笑话糊弄过去。一番交谈下来,发现她真的很聪明,懂得自救的同时还不忘记威胁自己。
一时高兴,他提出彼此喝一杯。岂料,短短的接触,竟莫名其妙的遭遇到她的暗算。小小的一枚银针,她都使得出神入化。可见,她并不是好对付的人。也可见她的心思有多缜密细腻。
无可否认,她算计了自己。不知她到底针上有没有毒,他逼于无奈之下,只得先行离开宴会。可临走之际,他深深的记住了伤了自己的寒瑜。这一记,就是一辈子啊!
初见之后,一连几天自己都派人给寒家发了几张帖子,而她却都置之不理。原以为被她拒绝第一次,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被拒绝第二次,想着是吸引自己的手段。可连续三次被拒,他有些疑惑了。
一番布局后,他亲自前往寒家,一探究竟。万万没想到,刚刚踏进寒家的院子,发现她独自惬意享受着午后的阳光浴。原来她根本不屑于收到他的邀请帖,或者说她的眼中毫不在意这件事。
顷刻间,他大为震怒。想着要好好教训她一番。要让她知晓何为猎物,何为猎人。谁知她的脾气也不小,直言威胁:“你私闯寒家宅院,就不怕我把你作鸡鸣狗盗之辈直接杀了,再转而抛尸荒野?”
有生以来,第一次他尝试到气馁的滋味。那是一种有心里凭空生出的无奈感,彻底令他无可奈何。寒瑜,寒瑜,他心里一遍遍叫着眼前人的名字,真是恨不得掐死她。
可一想到掐死她,心里却变得舍不得。寒瑜,真教他彻底体验了一下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滋味。
仔细忖度一番,想起她每次都对自己的好色嗤之以鼻。他计上心来,故意开始与她亲近,试图惹得她发火生气。不知不觉中,话题绕到唐家四少唐烈的身上,听着她言不由衷的话,他心里莫名的烦躁和吃醋。
还未等到自己发火,浑身顿感无力,瞥见她眼角的笑意,他大为恼火自己居然第二次被她算计了。顿时,他感到男子的尊严受到了挑衅,恨不得吞了眼前的女人。
没多久,他发现自己的嗓子都变得沙哑起来。满眼的恨意毫不客气的对视着她,岂料她一贯的清冷淡漠,自顾自看起来医术。事后,每次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都会觉得好笑。那时,真该好好的认真的看看她看书的模样。他想,肯定很美。
再醒来时,他躺在宾馆里,身边是自己的心腹。而她也彻底把自己惹毛了。接下来的时光,他没有去找她算账,可每天都在暗中派人调查她的行踪。
近乎半个月的调查,他发现寒瑜真是堪称为世间的奇女子。之前的很多年来,她女扮男装步步算计经营着寒家而不被人发现。单单这一件事,足以看出她心思缜密,攻于心计,做事狠绝。不过为自己最欣赏的便是论及待人她更是真假不齐。时而友好,时而算计,时而真诚,时而虚伪。总之,她成功诠释着游走而立于不败商界的游戏规则。
暗中跟踪被她发现,他丝毫不觉得丢人和吃惊了。这些日子,她的能耐自己算是真正领略到了。如果跟踪不被发现,他倒真是要怀疑一下眼前的人是不是三番四次把他玩弄于鼓掌中的寒瑜。
素日里,她总是不愠不火,不卑不亢的模样。他很好奇,她失去理智和冷静的时候,又是什么模样?那天,彼此站在桥边,听着滚滚而来的海浪声,他亮出自己手中一直自以为最有利的王牌——她是女子。
而她丝毫不讶异,一脸平静地说着:“戴长官似乎很自信,不知您是否听过蚍蜉撼树这话?也难怪,长居政界,难免不懂商界的一些事。寒家牵动着连城一大半的经济,相当于掌握政局一半的财政来源。而寒家盈利的秘密,只有当家人才有资格知晓。只要我一旦失去寒家当家人的位置,我手上所有寒家最为盈利的商铺全部都会失去其原有的价值。你到时候接管的寒家,只怕全都成了负债累累的负担。”
聪明如她。淡然如她。哪怕自己身处不利的地位,依旧可以将自己的处境瞬间转危为安。无疑,她再次令他刮目相看。
离别之际,他还是不能忽视心里早已对她动情的事实,只得由心而吐出一番承诺:“他日若再相见,除非你已经是唐烈之妻,否则我戴伟伦绝不会再放手的。”
那晚,他还是没有走,再次回去找了她。那是第一次,他为自己和她之间的过往而感到庆幸。如果那夜没有回去找她,或许她可能真的会出了事。他庆幸自己回去了,要不然这一生都是后悔的。
时至今日,他都忘不了当时以为自己快要没命的时候,她却突然如西方的幸运女神般出现并救了他的场景。她来的那么及时,仿佛是他命中注定的福星。
从此,一别两地,他和她却都没有各自安喜。
回去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一次,他都不敢再去想连城里的那个叫寒瑜的女人。他怕任何一次的回想都会令他失去理智,不顾政局的局势,而前往连城找她。政局的局势越发动荡不安了,很多身边的人都劝他趁早离开。可他身负父亲临终嘱咐,怎么能抽身离开?
无意间,他获悉了江北的司令名叫唐烈。本以为是碰巧同名,于是他派人前去查看,却发现果真是同一人。那时,他开始意识到寒瑜她可能出事了,即刻连夜赶往连城。
等他到了连城之后,所有的一切简直令他痛不欲生。在他走之后,她竟然吃了那么多苦。她那般深爱着唐烈,而唐烈却居然是多年隐藏潜伏在江北的司令。可想而知,当时她一定很绝望,很无助,很怨恨……
暗中找寻了几天几夜,依旧不得她的下落。尽管满城都是她已然亡故的消息,他却从不相信她死了的消息。她是寒瑜,寒家大当家,寒震的最为骄傲的女儿。他坚信她还活着,也许她正在某个角落里,等着伺机报复那些伤害她的人。
所幸,他终于在街头发现易容后的她,而她却倒下血泊里……
想着想着,他笑了,此生,遇见已属不易,只盼来生,相遇更早。
次日清晨,他送回了唐晓,并附上一句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