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重喜庆的礼堂里,如栩在最后的关键时刻终于盼来了等待的人,欣喜之情洋溢于表。只是逸辰行色匆匆,眉宇间压抑着一股忧郁。
她冲过去,难掩关心:“你哪去了?我们等你等得好急。”
逸辰抱歉地笑了笑,马上到房间更换衣服。如栩不避嫌地紧跟过去,边走边问:“你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谭少杰和沈奕棠明明都知道,就是不愿意说?为什么要刻意瞒着我跟欣宁?害我们一直担心。”
逸辰换好礼服,轻柔地摸摸她的发丝,眸底有种她看不懂的情绪。他叹息一声:“小栩,你什么时候也变成问题宝宝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总算是赶过来了。”
如栩咬咬唇:“我是关心你,好端端地迟到,电话也打不通…谭少杰神神秘秘,一丝口风也不透露,不知道你们两个什么时候套上近乎的。”谭少杰明明一直把逸辰视为情敌,怎会突然变成莫逆之交似的?她不知道,这两个男人正是因为对她有着同样真挚的爱护,才会放下隔阂,成为不需要多言的朋友。
逸辰垂下手,笑容几丝苦涩,语重心长道:“小栩,我真不希望你在关心我的时候,伤害到另一个关心你的人。虽然我认识他不久,接触也不多,但我可以很肯定地说--很难有人比他更爱你,也很难有人比他更值得你爱。所以,小栩,看清楚,不要因为我而忽略了近在眼前的幸福,不要因为固执的心而蒙蔽了自己的感觉。谭少杰值得你付出,他才是那个会给你全部幸福的男人。”
如栩低下头,一时无言以对。心脏难受地紧缩着,仿佛有道弦在拉扯,扯得她丝丝发疼。
他们快步回到礼堂,时间刚刚好,婚礼进行曲正奏响第一个音符。欣宁手捧鲜花,满脸都是甜蜜的笑。沈奕棠意气风发,挽扶着爱妻。
逸辰曲起手臂,朝如栩点点头。如栩见他胸前的礼花有点歪斜,情不自禁伸手帮他拉正。旁边的记者飞快按下快门,及时捕捉到这一温馨而自然的画面。她挽住逸辰的手臂,跟欣宁一样难掩激动和紧张,温馨的进行曲伴随着优雅的步子,两对样貌出众的年轻男女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热烈的掌声哗哗响成一片。
对如栩而言,短短的十米红毯,能跟一生中最珍贵的挚友一起走过,意义非凡。她想,过了今天,对逸辰的感情就再也没有遗憾了。
走过红毯,跟新娘新郎一起站在礼台上,如栩不动声色地在人群中寻找。
逸辰刚才的话,在她的心湖里引起巨大的震动,好似被压抑和埋藏的情愫骤然被人掀开,令她再也无法逃避。
欣宁说:谭少杰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逸辰说:很难有人比谭少杰更爱你…
谭少杰说:我爱你!
…
如栩十指冰凉,忍不住紧紧地攥了起来。不知如何表达,自谭少杰消失不见,她也随之心头不安,好几次悄悄地四下寻找他的身影,没有看到。他走了?
她记得自己说--“你消失了倒好!”
她记得自己说--“没有!永远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可能爱上你,自私的家伙!”
…
耳边反反复复回响这几句话,怎么都压制不住,像魔咒一样从四面八方冒出来,震得脑袋直疼。好,她刚才对谭少杰的语气确实有点重,冷静后也觉得不该那样冷漠严厉,但他不会因此就被气跑了吧?
不会,不会…她立刻自我安慰,三句话以上势必风起云涌、对立争执一直是他们的相处特色,他要那么容易被气跑,就不会挨到今天了。她虽然经常骂他小气自私,但私下里会承认他其实有一颗强大的包容心,才会一再容忍她许多无礼取闹…
新人交换戒指,亲吻定情,婚礼仪式结束…
如栩浑浑噩噩中,被逸辰轻轻碰了碰胳膊:“新人开始敬酒了,你快回神。”
哦!她走神了,她竟然为谭少杰而走神了!
沈奕棠担心欣宁太累,让她先去房间休息,欣宁含笑摇头。于是,他们开始挨桌敬酒,宾客们端起酒杯纷纷祝贺,然而,谭少杰依然没有现身。
如栩挤出笑容,跟逸辰一起跟随在后面。脑海里却诡异地浮现出谭少杰的样子。她记得他最后冷如冰霜的面容,深不见底的眼眸。奇怪,她当时明明没有正眼看他,为何对他的表情记得如此清楚?
她努力压下胡乱的猜测,暗恼谭少杰怎能如此麻烦,害自己既要担心逸辰,又要担心他?这状况太莫名其妙,简直有些失控了。
“喝不了酒可不要逞强。”逸辰见她脸色不好,好心提醒。
“恩…还好。”如栩回过神,在他耳边悄声道,“我让司仪帮忙倒上了跟欣宁一样的东西。”欣宁有孕在身,喝的是茶。
“那就好。”逸辰点点头,他始终记挂父亲的事,所以尽量少喝酒。
半小时后,婚礼告一段落,欣宁回到房间休息。逸辰跟沈奕棠打了声招呼,便要匆忙赶去医院。
如栩及时截住他,眼睛亮晶晶的,有抹水气。
“还不愿告诉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么?”
“呵呵,你呀!比欣宁还操心了。”逸辰点点她的脑袋,做出轻松的样子,“凌江的春晚邀请我出场,今天让我去彩排。”
“真的?”
“恩,真的。”他不骗她,只是保留父亲的事故没说而已,“记得去找谭少杰说声感谢,如果不是他,我可能要对你们失约…好了,总之记得感谢他。我先走了。”
如栩知道他有所隐瞒,但她尊重他的隐私,定定目送他离开,心的一角逐渐平静了,释然了,也轻松了。
抓起手里的电话,按下谭少杰的号码。
“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对不起,您拨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他在跟谁通话?
片刻后,继续。
“滴一声后请留言,将为您转接语音信箱…”
这是如栩拨出去的第五个电话,对方偏偏死不回应,系统机械的回复声让她更觉心烦气躁。明明是个大好日子,人人欢笑,谭少杰却要影响她的心情。不知埋怨了多少次,克制自己不准再找他,可是,没过两分钟,她又忍不住按下手机键。
这一次,回复她的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如栩紧紧皱眉,把手机塞进包里。谭少杰搞什么鬼?大不了等他回来,她道歉就是,但在人家的婚礼上半途而退,这是该有的礼节吗?逸辰说要感谢他,究竟为什么?
明净宽敞的屋子里,有淡淡的阳光从窗台透进,但丝毫温暖不了四周的空气。
谭少杰定定地瞪视着多通未接来电,眸光暗沉不定,他突然薄唇一抿,将手机关闭,扔进沙发的角落里。起身,用座机给父亲打电话。
“臭小子,怎么又打电话来了?不信任你爹么?我刚从警局出来,已大致了解了情况,现在正赶去医院,跟王家那小子会合,听说他父亲已经醒过来了。反正你放心,儿子难得有事求爹一回,只要能帮到忙的地方,做爹的一定尽力而为。”
“爸…谢谢。”谭少杰握着电话,竟然哽咽。
“我要开车,没时间跟你废话!事情交给我,你就别多问。虽然不知道你怎么有这份好心管起王家的闲事,但后天就过年了,你最好抓紧机会再使把劲,争气点,把媳妇领回家来吃年夜饭!”
谭少杰无言以对,轻轻哼了一声。掌心暖暖的,冰冻的心因父亲的关心,渗进了丝丝暖意。转身,不经意扭动了胳膊,受伤处立刻火辣辣地疼,他龇龇牙,走进卧室。
一觉醒来,窗外天色已黑。
他的额头热烫,脑袋阵阵抽痛。医生叮嘱过,千万不要碰到伤口,晚上还需谨防发烧。一旦有不舒服,最好赶去医院住院观察几天。
房间里没有灯光,很幽静,清楚地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谭少杰没有动身,静静地躺着。黑暗中,他的意识逐渐清醒,眼前浮现的却是如栩冷漠的面容。
“唉…”良久,房间中传出一声叹息,他愣住了,这竟是自己发出来的。
何曾几时,潇洒驰骋于情场的谭大少爷也会为一个女人叹气?
谭少杰自嘲地扬起唇,脑袋里装的往事越多,被忽视和践踏在地上的那颗心便越冷。
“嗖--”一声长长的声响打破他的回忆,楼下孩子在玩冲天炮。天空不时炸开几朵绚烂的烟花,照亮了房间。
后天要过年呢!为一个女人就把自己弄得如此惨兮兮?
谭少杰强撑着起身,走进厨房找吃的。柜子里有鸡蛋,有泡面…
“叮咚--叮咚--”门铃响起。他惊讶地望过去,这里其实很少有客人来,父亲不该这时候出现,母亲自从某日配了他的钥匙后,时常不请自来,根本无需门铃。难道是维安?
他放下泡到一半的面,过去开门。
怎会是她?谭少杰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闪而逝的惊讶过后,是深不见底的冷漠。
“谭少杰,你为什么…”门一动,如栩劈哩啪啦的话语脱口而出,想来是早就做好了发言准备。但她的声音硬生生卡住,而后震惊地提高了嗓子,“谭少杰!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额头包裹着白色纱布,透着隐隐血迹,身上披厚重的棉睡衣,但遮掩不住吊在胸前的那只胳膊,看上去明显地伤得不轻。
如栩张着嘴忘了呼吸,飞快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一番,急切道:“天!上午还好好的,你究竟…”
“你来有什么事?”谭少杰面无表情地截断她。
“…”如栩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望进他的眸底,只看到前所未见的幽幽冷光,似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什么事?”谭少杰再问一遍,声音没有起伏。
“我…”如栩喉咙紧绷,嗓子干哑地吐不出话,“我来找你,当然有事了!”
谭少杰没打算让她进门,一如他以前到她那里时,她总是将他挡在门外那般。只不过,她纤细娇小的身子根本构不成阻力,每次到最后他都大刺刺地登堂入室。而他此刻一站,仿佛另一道墙,将门缝恰好堵得密不透风。
如栩呆了呆,从没见过他这副坚决而冰冷的模样,不禁抽紧了心脏。她收起原本要说的话,关心之情自然流露:“谭少杰…你是不是伤得很严重?”
“多谢关心,死不了。”谭少杰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有话快说。”
“我可以进去坐下再说吗?”她小心地指指里面,他看上去好严肃、好陌生,她不由自主地有抹害怕,紧张中有股遏制不住的奇异疼痛。
“不可以。”他的回答像极了她的语气,拒绝对方时无情到不留一点余地。
如栩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他伤成这样,她无法生气,无法硬闯,无法控制紧致的呼吸。见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她只得无奈地扮可怜:“外面好冷,我从公交站台走过来,走了好远一段路…腿好累。”
谭少杰俊挺的眉宇微微一动,迅速恢复平静,看不出半点心思。
“有这点时间跟我磨蹭,不如废话少说。如果没有特别的事,很抱歉,我没精力招待你。”他退开一步,准备关门。
如栩急促地伸出手,抵住门板,“我一来是想问问逸辰的事情,二来…你为什么受伤?”
说完,她突然后悔,明明不是这样!她放下骄傲和自尊,寒夜中出现在他家门口最重要的目的是来…是来道歉,或许还想说声感谢。逸辰的事情,她已从沈奕棠口里知道一些,也跟逸辰联系上,并不需要操心什么。总之,她陪新娘子聊天时,被欣宁客观犀利的言辞说得头脑一热,没多想就匆忙前来了。
“那么关心王逸辰,就自己去找他。至于我--”谭少杰嘲弄地扬起笑,“多谢了,我很好。”
他趁她愣怔之际,稳稳地将门关上。
这个女人,到这时候还要在他的心头多割一刀么?她简直没心没肺!不过算了,好在他决定放下,放下!以后不再被她的无心无情伤到了。
关门声很轻,但犹如“嘭”地一声巨响,结结实实把如栩给惊住了。这是他头一次拒绝她,且以这种毫不留余地的方式,彻底地将她隔绝。
他的冷漠,像一根无形的针,不轻不重,扎进了她的心。
如栩深吸一口气,转身想走,脚步却又定在原处,手指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最终向自己投降。她只知道,此时此刻,忍不住很关心他,想知道他为什么受伤?伤得严不严重?为什么不去医院?刚才隐约还闻到一股泡面的气味,他竟然一个人在家吃泡面…
手指重新按住门铃,不停地按,方式像极了以前的他。
“谭少杰,你开一下门好不好?我有话跟你说!”
“谭少杰,你在生我的气吗?就算生气,也不要这样子,先让我进去啊!”
谭少杰将面泡好,端上桌子。她嗓门真大,说的每句话想教他听不到都难。只是,她似乎说不到重点,让他心死的原因只是语气重了点而已吗?
这女人,他家的门铃快要按破了吧!爱面子的她就不怕招来邻居围观?
唉!看来再不开门,她不会罢休。
“谭少杰,你真生气了吧…”她嗓音轻颤,“我道歉,跟你道歉!我上午又紧张又着急,才会语气重了点,其实你是个宽宏大量的人,不会真的跟我计较,对不对?”
“谭…”
门再度毫无预警地打开,谭少杰眉宇微拢,口气淡然:“我没生气,不过你非要道歉,我可以勉为其难地接受。”
“谭…谭少杰,能不能别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他像在说冷笑话,真的好冷,她会因此后背发凉。
可惜,谭少杰没有玩笑的意思,对她已经无话可说而已。
“我的语气哪里有问题?”他耸耸肩,无所谓地挑挑眉,脸颊的那道伤痕格外刺目。
如栩注视着他漫不经心的脸庞,头一次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
“我是真心来道歉的,上午的话…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有可能爱上我?”她当时回答地斩钉截铁,半丝犹豫都没有。不等她解释,他低低地笑了,笑得酸楚,眸心漾着一层薄薄水光。伸出没受伤的手摸摸她的发丝,动作出奇地温柔。事到今天,她还不明白吗?打一开始先动心的就是他,他甘愿承受单恋的苦。他能爱,就能自行承担,不能爱了,也不需要她愧疚或负责。她反正从没在乎过,何须为了一句道歉,特意跑过来?
“其实没什么好道歉的,我不介意了。真的。或许,你从来没有懂过我,不管是十二年前的同班,还是我们重逢后的所有日子,你从来没想过要弄懂我。不过,没关系了!以后我不会再缠着你,让你厌烦;不会再说一些有的没的,让你怀疑;不会故意损你捉弄你,让你生气。你不用再担心跟我在遇到熟人,不用担心人家误会,更不用担心我会恶意欺负你。”
“谭少杰…”从没见过他这么认真,她欲言又止,心房泛着连她都陌生的酸与痛。所有的质疑在今天骤然得到了认证似的,这一瞬,她不由得相信了所有。他是真的爱她,不是捉弄,不是征服,也不是欺负,而她…
谭少杰低沉沙哑的嗓音再度响起。
“如果你还不放心,以后在路上遇到,我可以装作不认识,不会有谁知道…我们曾经发生过的事,也不会再有人给你压力,强索你给不起的感情,这样你可以走了吗?”
拨开她放在门把上的手,主动替她关上门,屋里屋外,彻底断了最后的牵绊,那一根情丝断得干干净净。
从此,他是他,她是她。
他们可以有多种关系,旧同学、同事、朋友,但是那些暧昧的男女之情,他们再无瓜葛。
过年了,忙碌而热闹,城市的上空弥漫着春节的气息。
大年初二,如栩被母亲带到与医生相亲的晚餐上,该医生的确不错,举止斯文,彬彬有礼。不知为何,她脑海里偏偏浮现出“道貌岸然”四个大字,于是借口上洗手间,一去不复返。晚上,汪母气得差点内伤,戳着她额头一边叹气一边教训。
“你这丫头,礼貌和规矩都没有,留下老娘一个人在那里丢然显眼。难道除了王逸辰,你这辈子就真的不嫁人了?”
“妈…”她好委屈,她又没有那么说。
“人家小伙子样貌气质都跟逸辰差不多,你不就是喜欢这类型的么?完全可以先了解再慢慢发展的!”
如栩无语,那家伙哪里能跟逸辰相提并论?再说了,她现在…现在好像比较喜欢幽默风趣,喜欢开玩笑,偶尔跟她练练嘴皮子的类型,这样被指为冷冰冰、硬梆梆的她才会多些乐趣。
唉!她怎么又想起谭少杰了?短短几天,想谭少杰的次数,超过任何人。
难道她…
一个深夜里不由她逃避的问题,她对谭少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