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栩对韩琛谈不上心动,但正如母亲所说,她不可能一辈子不嫁。既然跟逸辰没有希望,总要屈服于现实,给自己一个新的机会。她对着镜子挤出微笑,化了个简单而精致的妆容,换上新买的冬裙,外套一件系腰带的风衣优雅地出门。
韩琛是个出类拔萃的男人,足以用年轻有为来形容。不过他其实跟如栩的成长经历很相似,出生在普通的家庭,没有非富即贵的背景,没有可以依靠的亲朋好友,从小开始,每一分成就都是靠自己努力得来。之前如栩只跟他见过两三次,但印象还算深刻。他为人谦逊,举止得宜,说话做事都有分寸,见到如栩时表现得极有绅士风度,这让如栩悄悄给他多打了几分。
经过这次刻意留心观察,如栩发现两人的共同爱好不少,他们都喜欢吃微辣的食物,喜欢中餐的小炒,喜欢悬疑推理的电影。一顿饭下来,他们聊得挺愉快,不知不觉谈到了乔微微的案子,她很真诚地询问韩琛的意见。
“目前的情况是周维安在他老婆的坚持下,作为原告起诉乔微微,他们手里握有乔微微亲口承认索取钻戒的录音。唉!可惜我们还没有联系上那名酒店服务生,另外如果能证明乔微微是被对方故意刺激诱导,才说出那番并不符合事实的话就更好了。我相信乔微微是事件的受害者,韩琛,你有什么看法?”
韩琛笑道:“你不是说已经有比较充足的旁证么?即使找不到直接证据,以汪律师的才能定会获得最后胜利。”
如栩感激地举举杯:“谢谢。我会尽力而为,不过法院已经排了期,下周就开庭。”
韩琛对她的工作态度十分赞赏:“我相信你。你很敬业,很出色。”
“呵,哪里呀!都是份内应该做好的事。”被人称赞难免开心,如栩展露难得的笑容,不由定定打量起韩琛。他或许不是英俊潇洒,但一看就属于诚恳稳重型,跟谭少杰那副天生的邪痞模样截然不同,若是她母亲看到,一定会说跟这种长相四平八稳的男人结婚才放心。
“汪小姐真谦虚。我买了两张电影票,是美国新出的悬疑大片,一起去看吧!”
如栩犹豫了一下,点头答应。老实说,跟韩琛在一起相处,感觉不算糟糕。
餐厅的楼上就是影城,他们搭乘扶手电梯缓缓直上。两人并肩不时交谈,如栩面容含笑,突然感到旁边传来两道尖锐的光芒,抬头一看,霎时愣住。冤家路窄太有道理了,对面往下的电梯上站着谭少杰。他的面庞不见半丝喜色,冰冰冷冷。手里挽着个时髦女郎,脸蛋漂亮,身材完美,修长的双腿包括在紧身皮裤里,十分引人注目,连韩琛都忍不住朝那边看了两眼。
“你认识吗?”韩琛察觉谭少杰投射过来的异样目光。
如栩只觉得被盯得头皮微微发麻,笑容僵硬,含糊应道:“恩。”
韩琛对上谭少杰的眼睛,隐约感受到对方的不善,猜测道:“他不会就是周维安吧?”
不知怎地,听到这句问话,如栩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不是。”
“他看你眼神不对劲。”男人有男人独特的直觉。
“恩。”如栩笑完,恢复冷静,“他是我的顶头上司,事务所里有名的游手好闲之辈,整天不务正业,专业素养低下。因为我不会吹牛拍马阿谀奉承,更不会花枝招展投怀送抱,所以他每次看到我都这副不甘的样子。”
“呵呵。我知道了,原来他就是谭少杰。”
“有的男人太自以为是,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臣服在他的魅力之下。可实际上,除了出生比一般人优越些,那种人无半点可取之处,只会让人鄙视而已。”
“呵呵。”韩琛又笑了起来,若有所思地注视她,“你不像是对他人评价如此刻薄的女人。”
如栩惊觉失言,要让谭少杰知道自己在背后如此说他,不气晕才怪。可是,她说得有错吗?他一连旷工几天,事务所有事也找不到他,原来是忙着泡女人,难道还要夸赞他吗?面对韩琛好奇的探索,她低头掩饰:“不好意思,长期处在被压迫状态,一时有感而发,让你见笑了。”
电梯上升到尽头,如栩没留意脚下,差点摔倒,幸好韩琛伸手及时扶住她:“小心点。”
“噢…谢谢。”
“呵呵。电影还有十几分钟,我先去买点吃的。”韩琛让她在影城门口等候,排队去买饮料和爆米花。
如栩观看起身边的电影宣传海报来。一道高大的阴影无声靠近,站在她的身边,她正侧着脑袋,认真地阅读一幅海报上的内容介绍,脚步挪动时,一头撞到对方的胸膛。“啊,对不起…你?谭少杰!”她睁大眼睛,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冒出来。
谭少杰挑起笑,暗含冷意:“汪小姐,一看到我就投怀送抱,让人受宠若惊啊!真是难得,难得!”
如栩迅速站直身子,退开两步保持安全距离。他明明刚才下楼去了,那位模特女郎呢?为何他又神出鬼没前来破坏她的兴致?谭少杰看出她的心思,慵懒地抱臂而立:“就只许你们看电影?听说今天上映美国新片,我也来看看。”
“哦。”如栩淡淡地应了声,见韩琛端着两杯可乐和爆米花出现,她跑过去接过,不经意提高了声音,“谢谢啦!电影快开场了,我们马上进去吧。”
韩琛看了谭少杰一眼,“这么巧,又碰到你的上司。”
“恩。”对谭少杰的事不愿多提,如栩接过爆米花,心情复杂。长这么大,相亲的次数有限,跟人正式约会的次数更有限,经常在电视剧和影院门口,看到人家情侣在一起,女的总会一手拿可乐,一手抱零食,就像她此刻这般。她以前会悄悄感叹,也会暗暗羡慕,想不到今日自己也成为了女主角,只不过带给她这种体验的人是韩琛,最重要的他们不是情侣。
韩琛没错过她的细微反应,笑道:“走吧!”
影院里光线黯淡,幽闭的空间里回荡着电影激烈的声音,如栩睁大眼眸一瞬不瞬盯着屏幕。看电影是她的最大爱好之一,尤其碰到紧张刺激的画面,她会不由自主全心投入,整个思绪都沉浸在剧情里,时常忘记周遭的一切。所以,她不知道正坐在自己身后的是谁?
谭少杰靠在椅座上,环抱着双臂,旁边的女伴靠在他肩头,他没什么表情,目光只专注地落在屏幕上,对她不予回应。终于,女伴似乎累了,闭上眼睛慢慢睡着…
“要不要吃?”如栩抱着大桶爆米花,吃到一半时才想到向韩琛递过去。
韩琛笑得温和:“专门买给你吃的。”
“哦,谢谢。”她的视线不由地在他脸上多停留了一秒,不好意思地坐正身子。
“刚才看到你的上司也进场了。”
“是吗?工作之外的事跟我无关。不过真是浪费,今天的电影他们那种人未必能看懂其中的精彩。”如栩没有四处张望谭少杰的位置,他的事确实跟她无关。
谭少杰漆黑的双眸异常暗沉,不知是否剧情的缘故,他浓眉微簇,下颌紧绷,整个人都处于隐忍的状态。一直到电影落幕,神色都不曾缓和,推开身边的女伴,冷声提醒:“起来!好梦该醒了!”
如栩听到这道熟悉的嗓音,猛然转身,脊背上莫名起了一层寒栗。这么说,谭少杰一直就坐在身后,那么她跟韩琛说的话,他可能都听到了?听到就听到,有什么关系!她昂起下巴,朝谭少杰公式化地打了个招呼,回头问韩琛:“今天真开心,还有其他安排吗?”
“有啊!只要你肯赏脸,我们可以去江边吃宵夜。”
谭少杰突然介入他们的对话,“她恐怕不能跟你宵夜。小栩,你似乎忘记了,今晚我们约好一起讨论乔微微的案子。”
如栩皱眉:“我什么时候…”
谭少杰飞快打断她:“你什么时候跟检察官再约都可以,但因公忘私总不大好吧?我白天见过了周维安和他老婆,不想知道有什么新消息吗?”
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如栩陷入犹豫,韩琛从后面拍住她的肩:“那个案子下周就要开庭,你还是先跟谭少爷去吧!我们下次再去吃宵夜。”
谭少杰森冷地瞥向那只手,薄唇缓缓抿起。从头到尾被忽视的美女可不满意了,抱住他的手臂娇嗔:“杰,你明明说好今天晚上要陪我的。”他瞬间扬起邪魅的笑,旁若无人地轻刮她的脸颊:“乖,改天再陪你。”
美女跺脚:“人家好不容易才等到今天的,你怎么可以让人家失望嘛!”
“不懂得进退的女人,也同样会让我失望喔!”谭少杰抚摸她秀丽的长发,眼中已没有笑意,“你自己回去,不要耽误我的正事。”美女立刻变成一只温顺的小猫,抱住他磨蹭了几下,不舍地在他脸颊上印下一吻,随后踩着风情万种的猫步离开。
如栩不懂,那些女人到底是什么心态?拿青春美貌换取这种大少爷的一时青睐?在他面前如宠物一般,呼之则来,挥之则去,她们的自尊放在哪里?谭少杰突然环住她的肩往怀里带,对韩琛摆摆手:“检察官同志,那下次见啦!”
韩琛望着他占有性的姿态,不禁愣住,满心疑惑。
如栩被他一路带到了车上。她看见韩琛还站在原地发呆,使劲推开他:“谭少杰,我跟你前世有仇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尊重?非要做得这么过分,存心要让别人误会是不是?”
谭少杰满不在乎地讥诮道:“怎么地?他刚才也抱过你,你怎么不怕人误会?”
如栩红了脸:“胡说,他哪有抱过我?你信口雌黄,毁我清誉!”绞尽脑汁也想不出韩琛跟自己有身体接触,手都没碰过,倒是做贼的喊抓贼,她每次碰见这位谭大少,他身边都是不同的女人,刚才还公然在大庭广众之下亲热…
谭少杰露出习惯性的邪笑:“说得太严重了吧!揽揽肩就是毁你清誉,那我这样呢?”他猛地侧身俯下头去,略带凉意的薄唇牢牢捕获住她的。
“唔…”如栩拍打他。他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张开嘴,顺势吻得更深。她快要缺氧窒息时,他才放开她,深眸里蕴含一股幽暗的风暴。如栩气喘吁吁地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愤怒地抬手挥过去一巴掌。
声音在狭小的车子空间里格外响亮,谭少杰摸摸发痛的脸颊,不气反笑:“一巴掌换一个吻,咱们算扯平。”
如栩抹去唇上的气息,抬眼,发现韩琛竟然还在原来的位置看向这边,她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想必都看到了,会怎么想?
“别生气,我是在帮你考验他。如果他真喜欢你,就不会眼睁睁看你被其他男人夺走,并且会想尽办法得到你。”
歪理!谬论!她要下车!
“我们打个赌,如果他因此放弃了,你从今以后不许再见他。”
“你没资格跟我打这个赌,卑鄙小人!”她咬重字音。
“反正如果谁敢碰我喜欢的女人,我会让他付出相当的代价。”云淡风轻的语气里透露着坚决狠厉,谭少杰撇撇唇角,发动引擎,微红的脸颊上缓缓浮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
车子停在豪宅前,谭少杰住的地方。
如栩坐着不动,“有什么话在车上说就好,周维安夫妻那边有什么新消息?”
谭少杰跳下车,绕过去主动帮她拉开门:“上去坐坐,喝杯热茶暖身,先放松心情,我们再慢慢谈。”
“我不会上去的,你别白费心机了!”
“诶,大小姐,我只是请你喝杯热茶而已,又不是烈酒加迷魂药,你那么紧张干嘛?”谭少杰亲自为她解开安全扣,握住她手臂,“喏,别说我欺骗威胁你啊,车上空调不好,空气不好,本少爷心情自然也不好。心情不好就会忘记很多事情,比如说一些恰好对你有帮助的重要线索,我可能会…”
“闭嘴!”如栩受不了他满嘴冠冕堂皇的虚假理由,忿忿下车。
他的房子--她只来过一次,唯一的一次,距今将近两个月。那晚,该死的谭少杰以工作为借口,害她在寒冬腊月里昼夜加班,连口水都没给喝,他则躺在舒适的床铺里酣然大睡。
两人出了电梯,她站在门口,死死盯着那扇门。
谭少杰将钥匙收回兜里,疑惑地打量她:“我家大门得罪你了?瞧你这目光,快要把它瞪出两大窟窿了。”
如栩拧紧眉心:“那天早上离开时,我对自己发过誓,绝不要再踏入这里半步!免得受你欺压和折磨。”
他咧嘴笑了起来,“要解决这个问题还不简单?”说完利落地把她拦腰抱起,一脚踢开门,大步走进屋子。如栩怔怔地望着他,这样不算违背誓言吗?被他扔在沙发上,好一会才头脑恢复清冷。
两杯热茶冒出丝丝白雾,谭少杰在谈到周维安夫妇时表现出鲜少的严肃:“乔微微说有酒店服务员可以作证?如此重要的线索为何没有早说?”
“她之前没想到。怎么,周维安是不是怕了?”
“看来,我们都有点小瞧那个女人了,竟然还有这一招。”
“你话里有话,连证人都不相信么?你好歹也是持有法律职业资格证的人,为何不能用冷静理智仔细地想想,这件CASE上你偏执过头了!”
“我偏执没关系,负责打官司的是你,你不偏执就成。”谭少杰品味着舌尖的茶香,黑眸多了份深思。
如栩喝下一大口茶,“下周开庭,我只想问你,周维安有没有打算撤诉?”
谭少杰不慌不忙收走她的杯子,“你还是喝杯红酒比较好,晚上可以安眠。”
“我在问你呢!周维安胜诉的机率越来越小,他到底怎么想,非要把官司打到底吗?这样对他做没有好处。”
“用不着你担心,维安自有主意,被人反咬一口的滋味并不好受。倒是你,明天不如找个机会劝告乔微微,执意将事情闹大,结果只会害到她自己。我想…”他顿了顿,“这是维安给她最后的机会。”
如栩忍不住嘲讽地笑了,她站起身:“我明白了,周维安说得真好听!明明自己害怕败诉,人格声誉尽毁,却还要假装正义善良地劝乔微微放手。呵呵,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跟你讨论此事,直到官司胜利之后。”
一星期后,开庭前半小时。如栩拎着黑色公文包,与助手走进法院,一切准备妥当,她胸有成竹。
昨夜乔微微特意提了大堆礼物到公寓拜访过她,愁容满面--
“汪律师,你能帮我胜诉的吧?这几天周维安找我,连你们的谭律师也约过我两次,劝我放弃,希望庭外和解。”
“讼诉是周维安提出的,要撤诉也是他的事,他主动找你是因为他怕了。谭律师又是什么身份劝说你?乔小姐,你都不用理会,只要坚定信心就好。”
得到保证,乔微微破涕为笑地离开,如栩对着昂贵的礼物,心情反而沉重。谭少杰一再介入此事,他心中到底有没有一把道德标尺?乔微微是明显的受害人,失去身心,还要赔上尊严和名誉,他一定要这样是非不分吗?她明明对他厌恶至极,听到此事仍有说不出的失望。
开庭,周维安脸色异常沉重,尤其是周太太看到乔微微时,眼珠子快要瞪出来,既憎恨又鄙夷。谭少杰坐在听众席上,宛如戴上一张严肃冷漠的面具,锐利的视线直直落在如栩身上。
双方律师进行辩论时,如栩信心十足,言辞犀利,将对方的举证一一驳回。
酒店服务员出庭作证--“乔小姐生日那天,我送红酒进房间时,正好看到周维安先生赠送戒指。当时的气氛温馨甜蜜,周先生面带笑容,看上去很深情…我还在心里悄悄了祝福了几句。”
录音方面鉴定结果--录音无剪接痕迹,但乔微微的声音显得情绪激动,疑似被人故意激怒。
乔微微也在被告席上陈述了当日跟周太太碰面的全过程。
如栩起身,冷清清晰地总结陈辞:“身为被告代理,本人在此发表两点辩论意见:一关于电话录音。经过刚才的法庭质证,事实已经非常明显,录音内容是被告人在对方诱导下做出的不真实的陈述。当日,原告太太找到被告,对被告进行了极其恶劣的人身攻击,两人也有一定的肢体冲撞。被告在气愤之下,为反驳对方才出言相讥嘲讽原告是妻管严,因受威胁而送钻戒的事实。因此,该证据的真实性不予认可,应当予以排除。”
“另外,关于钻戒的去向,不是本案争议的焦点,因被告有足够证据证明的原告自愿赠与戒指,被告也已经接受了该赠与,那么,赠与关系已经合法成立。无论被告是否归还戒指,都对本案没有任何影响。因此,本代理人不再赘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