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好在这路上的小小插曲,并未影响到是夜的宾主尽欢,因而在回到王府之后,沐浴更衣完毕,被问及今夜的感想时,顾惜惜便只以盛宴二字高度简练概括。
而小王爷他老人家则只是高深莫测地点点头,不置可否,半晌后才淡淡道:“嗯,夜深了,歇了吧。”他站起身来。
顾惜惜点头,起身,预备开门送客——
半晌。
“咦,还有什么事吗?”不无惊愕地问道。
“没了啊。”答者亦是莫名其妙的样子,“你站在门边做什么?”
这是她的房间哪!顾惜惜不得不忍气吞声奴颜婢膝道:“既然无事,那小王爷是不是也该回房歇息了?惜惜敬祝夜安,明天见。”
小王爷笑得宠溺无奈,“说什么哪——今夜由你陪寝,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阴风阵阵吹过……
顾惜惜开始想,自己若是现在昏过去,是不是会比较合适一些?
小王爷却没看她,往外稍稍扬声道:“来人,还不收拾?”
这回两个丫环倒像是一早就在旁潜伏已久,专等着这声指令的,立即神出鬼没地出现在门外,息了原先的烛火,点上了暧昧昏暗色调的宫灯,又有两个丫环进来,动作无比利落熟练地铺完床铺,然后一齐向他躬身致礼,一言未发迅速退下。
一串动作行云流水,众人训练有素配合默契,场上女主角瞠目结舌的痴状,则被自动忽略过去。待那四个丫环退出又关上房门之后,他在床边坐下,先脱了外衣,一眼瞥见她似是打定主意装傻,仍在逃避现实,不禁无奈。
“你不会告诉我你不知道该怎么做吧,美人?”好歹也是怀玉楼的主人吧。
顾惜惜发呆良久,居然就“扑哧”笑了出来,倒让无奈的小王爷看得一愣。
“哪,我是不是已经别无选择了?”
慎重地考虑了一下,小王爷认真地颔首,“恐怕是的。”
于是,只见顾惜惜以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神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那好,开始吧。”
……
片刻后。
“嗯……啊……不要啊……”
他愕然停手,看着身下闭着眼睛正呻吟得投入的女子,“我说,你这叫得未免也太假了些吧?”
“啊,当真?”
当然是当真——他挑眉。他动手的时候她咬着牙不吭声,等他松了手,她却做配合地呻吟……哪还有情趣可言?
顾惜惜乘势往后挪,坐起身,目光炯炯地与他对峙,“喂,你到底想我怎样啊?不出声也不行,出了声又嫌我假,未免也太挑剔了吧你?”
看着她眼里一闪而过的小小得意,他恍然,沉声道:“你是故意想败我兴致,是不是?”
“哪的话,我这不是在尽力取悦小王爷您嘛!是您的要求太高了——要不就请小王爷您先示范着叫唤一下?”
瞅准了他就是没法示范,她笑得好生开心,只是下一秒——
“啊!”
一声惨叫,伴着不敢置信的质问,只是声音中的颤抖怎么都压不住,毫无震慑力,听上去倒更像是挑逗一般,“你、你、你居然……那里……”
“……那里又是哪里啊?”
恶意地又轻轻咬了下她的胸部,然后微微偏头,貌似一脸好奇地不耻下问,问归问,手却依然不停。
“你……过分……住手——啊……”
给予她一个鼓励的微笑,意甚嘉许,“没错,这样叫就行了。”领悟得果然还挺快的,真是孺子可教。
“……呜……不要……”
挣扎的结果就是,红色的纱帐终于徐徐落下,同时,烛火也由于某些不明原因而自动熄灭。接下来的场景,可是少儿不宜了哟,呵呵。
一夜剧烈运动的后果,便是次日一睁眼时的全身酸痛。他小王爷自是早不知于何时神清气爽且春风得意地上朝去了,服侍她的两个丫环青玉、青辰进来收拾。
懒懒地揽镜自顾,几乎哀叫出声——处处春痕。这下可好,教她哪还有脸见人?
正懊恼间,身后的青玉、青辰不知为了什么互相轻声争执起来,她转头问道:“怎么了?”
青玉一指床单,羞赧道:“小姐,这个……该怎么处置?”
顾惜惜一愣,顿时无语,随后才懒懒道:“扔了罢。”连这都要请示过她,难不成还让她留作珍藏吗?
反正不是自家的东西,用不着她来爱惜。
只是心中亦不无感慨,贞节啊贞节,虽然对你的下场也没抱过太大的期望,还是没料到居然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毁在一莫名其妙的人手上了。切记切记,将来被扫地出门时,定要好好敲上一笔。
花了大半个时辰梳完发髻,再花大半个时辰涂脂抹粉,终于梳洗完毕,趴在桌上,打了个呵欠,当真是百无聊赖。也不知怀玉楼那边情况如何了,那群妖精趁自己不在,多半该闹翻天了吧?唉,自己果然是天生的劳碌命,一闲下来就浑身不舒服……
“王爷有命,不准闲人入内。”
猛然听到门口的声音,正是小王爷身边的那个面无表情的侍卫,也就是那个每每在自己想要外出透口气的时候就会在身前冒出来,冷着脸的那个门神。此刻听到有人遭到和自己同等待遇,顾惜惜顿时大生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兴奋地站起身来。
“什么东西,竟敢挡本夫人的去路?还不快给我滚开?”
想是老天听到了她的呼唤,正嫌无聊呢,这厢门口便传来那女子不屈不挠的声音。如此嚣张,又自称本夫人的,是他的侍妾?
一问青辰,果然正是那亲爱的小王爷的如夫人五号,仗着自己父亲是礼部尚书,而正式的越王妃一直迟迟未立,一向分外的嚣张跋扈,此时也是唯有她敢第一个找上门给新人一个下马威,其余众人,则处于观望状态中。
很快认清形势,顾惜惜认真地转头问青辰:“照你看,我们两个如果打起来的话,谁比较可能会占上风?”
青辰一愣,随即大惊失色,“小姐千万千万不要啊,两个夫人打起来的话一定会惹王爷生气,到时候大家都会很惨哪……”
哎,原本也就随口问一句调节气氛的,被这丫环这么声泪俱下地一说,倒是分外地兴奋起来。惹他生气?那不就等于惹他厌烦?接下来,是不是就能重得自由了?
遂笑吟吟一拍青辰的肩,赞之:“好建议!看不出妹妹还有这眼光,放心,姐姐一定不会辜负你这片特意提点的苦心的。”不顾丫环不明所以而吓得惨白的俏脸,顾惜惜对着镜子嫣然一笑,走出内室,“大清早的,谁在闹啊?”
一看她出来,原本与殷甲纠缠不清的五夫人立即转移目标:“你就是那个什么怀玉楼的虔婆,顾惜惜?”
顾惜惜摆出一脸无辜的模样,“贱妾正是……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哼,我还当是什么绝色佳人呢,”五夫人沉着脸上下打量半天,看到对方领口处的春痕,顿时妒火大炽,愤愤哼了一声,“若是什么花魁也就罢了,竟然还是个虔婆——真想不通,王爷怎么会看得上这样的?”
喝!外头多少花魁还靠着自己混饭吃呢,竟敢说自己还不如花魁?什么见识!按下火气,她却惊讶道:“咦,听姐姐这口气,难道就是昨晚上王爷反复告诫惜惜,那位惜惜决不能开罪的五姐姐?”
可怜五夫人的芳心终于小小地被安慰了一下,神情也便愈发倨傲起来,“算你识相!”
顾惜惜这边忙作受宠若惊状,赶紧开解忠心耿耿的侍卫殷甲:“哎呀,这位大哥,你看五夫人特意过来教导惜惜,你就稍微通融一下,让五姐姐进来吧?”
青玉青辰有种不好的预感……
五夫人,“谁同你称姐道妹了?哼!”
殷甲:“王爷有命,不准闲人入内。”
依然面无表情,不由教顾惜惜惋惜地叹了口气。这口气倒是叹得绝对真心实意,本来还以为能好好地当作一天的消遣呢,如今大家都站在屋外,人来人往的,教她多不好意思哪……没办法。
“唉,姐姐,你看惜惜这实在是不得已,这位大哥怎么都不肯通融,惜惜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原本还想好好向姐姐请教一下,唉……”辅之以诚恳且惋惜的表情,此刻谁还能比她更谦和退让?那五夫人想必也没料到胜利居然来得这么容易,倒不免有些惊疑,随之便是不屑,那厢犹听顾惜惜殷勤道:“虽然不能请姐姐入内小坐片刻,这初见之礼还是不可废的,青玉,还不快去端茶来?”
青玉应了一声,很快端上茶来。
顾惜惜双手捧过来,毕恭毕敬送上道:“今后还请姐姐多多关照了。”
五夫人大清早地赶到这儿也着实不容易,加上又说了这么些话,被她一提醒,倒真的口渴起来,一边心说,想来这狐狸精大概就是靠这装模作样的乖巧暂时把王爷给迷倒的吧,一边便不客气地伸手去接那茶,结果——
“啊!”
惨叫声中,悲剧就这么发生了。
“烫烫烫烫——”
可怜五夫人自幼娇生惯养,何曾受过如此皮肉苦?亏了丫鬟殷勤,跑得快,那茶还是新烧开没多久的,如此一下倾在手上,哪由得她不跳脚痛呼?
顾惜惜亦是大惊失色,满面痛惜,“呀!姐姐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没避开呢,多让人心疼啊——这可是用昨儿王爷才赏给惜惜的长白山千年参泡的参茶哪!”
五夫人:“顾惜惜,你你你居然——”气得直发抖,扬起另一边完好的手臂挥掌便向她脸上打去。
顾惜惜敏捷避开,下意识地举手欲挡,那一巴掌却被殷甲扼杀在空中。
五夫人倒吸一口凉气,怒斥:“狗奴才,找死!你没看到是她先害我的吗?”
殷甲继续保持着那个姿势,冷冷回答:“王爷只吩咐殷甲保护顾小姐,其他的事情属下并不需要管。”
顾惜惜第一次觉得,这个殷甲大哥的面无表情,实在是非同一般的亲切温柔哪,乘势转头喝斥:“青辰,还愣着干什么?快拿药来啊!万一五夫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你这条小命赔得起吗?”顺便再观摩一下成果慰问一下伤情,一惊一乍道:“糟了,看把姐姐给烫的,居然这么一大片红的——喂,快点啊你们,磨磨蹭蹭的都在干什么哪——姐姐你千万忍着点啊,都怪这些丫头笨手笨脚……”
“你还敢装模作样?明明是你故意害我家小姐——”一旁五夫人的丫环仗着五夫人的势,愤愤控诉。
顾惜惜惊愕,“喂喂,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怎么可能会害五姐姐?你可别胡说哪,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五姐姐你一定能相信我的清白的是不是?”
五夫人的脸处于扭曲之中,“……”
“天啊,难道五姐姐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我绝对不是有意的,天地可表,五姐姐你……”
“找到了找到了——小姐,伤药。”青辰嚷声响起,打断了顾惜惜痛不欲生指天抢地的解释,亦使一触即发的战前状态暂时缓解。
接过丫鬟手中的伤药,顾惜惜不免小小地哀叹了一下,这些丫环毕竟不是自家姐妹啊,不然这时候拿过来的,就决不会是清凉膏而只会是胡椒粉了……然而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温柔道:“来,姐姐,我帮你——”
五夫人愤愤地伸手过来抢,“你装什么假好心了?我可不敢再让你……呀——你——”最后一个“你”字蓦地延长且声调上扬两个八度不止,随之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胸前衣服上那一大片油膏,悲愤交集,“贱人!你做什么?竟然敢把这、这种腌硂东西倒我身上?”
一边的丫环再次摇旗呐喊,心疼地大声补充申明:“小姐,这可是你花了重金做的五罗纱衣,还没来得及让王爷看过啊!”
“五夫人怎么能这么说哪?要不是你动手来抢这药膏又没拿稳,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顾惜惜决定不再委曲求全了,比之五夫人,她的悲愤竟然也不让分毫,且睁大眼以示己无辜之状。
看得五夫人气急攻心,“贱人,你还敢睁眼说瞎话?明明是你故意把这药膏全倒在了我衣服上,你居然还想抵赖——”
声嘶力竭戛然而止,“赖”字袅袅余音中,只见殷甲向她背后肃然行礼道:“王爷。”
王爷?
王爷他终于来了?
五夫人心中一震,万般委屈气恼涌上心头,声音里便带了些些恨意:“王爷——”
正指望好好控诉这个顾惜惜的不敬行为以为自己求个公道呢,才转身却又傻了眼。
“王爷,您一定要为妾身主持公道啊……”
台词被抢不说,身边一道人影飞也似的扑过,一招乳燕投林,连战略要地都被她抢先占领了去,不是那天杀的妖精又是谁?可怜五夫人一向只擅长金莲碎步,哪比得上顾惜惜她的功力深厚快步如飞?且不知什么时候,她居然已经换成了一脸泫然欲泣的楚楚可怜状,偎在王爷的怀里凄声道:“王爷,您可终于来了……妾身真的好害怕,不知道到底该怎么做才能让五姐姐她不再这么生气……想给她端茶喝,不小心滑了手;想帮她搽药膏还笨手笨脚的,明明看到五姐姐她那药膏要抹到衣服上了,也没能来得及制止她……贱妾真是好没用……”
“王爷你别听这贱人胡说,”真是气昏头了,连一向在王爷面前要保持的矜持优雅已全都置之脑后,气急败坏的五夫人在一旁怒道,“这贱人分明是故意烫伤我的手,还故意弄脏了妾身的新衣,王爷,您务必好好教训她一下……”
安慰性地拍拍顾惜惜的背,然后凤眼在五夫人身上微微扫过,柔声表示疑问:“'贱人'?在哪啊?”
优雅且温柔的语气,却让五夫人打了个寒噤,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赶忙辩解:“请王爷勿怪,妾身实在只是过于气愤才会出言不当,她委实欺人太甚了,弄脏了妾身的衣服倒是小事,还故意烫伤了妾身的手!”
“对不起五姐姐,惜惜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五夫人的激情开始有冲破理智的趋势,怒目而视,“在王爷面前就这般惺惺作态,王爷英明,又岂会被你这小小手段欺骗过去?”
“王爷您可要为人家做主啊——”
“不用说了,本王已经大概清楚了。”制止了两方又即将开始的争辩,小王爷转向一直沉默的殷甲,“殷甲,你刚才一直守在这里?”
“是。”殷甲还是那样石化状态,一动也不动。
“那你看到顾姑娘端出茶来了吗?”
“是。”
“那茶翻了,烫伤了幼蝉的手?”
“是。”
“当时两方怎么说?”
殷甲丝毫不见难色,冷声道:“顾姑娘说:'呀姐姐你怎么就这么不小心没避开呢,可真是让妹妹我心疼啊——这可是用昨儿王爷才赏给惜惜的长白山千年参泡的参茶哪!'”
小王爷点点头,继续问:“幼蝉呢?说了什么?”
面无表情地回答:“烫烫烫烫——”
顾惜惜赶紧把头埋进那小王爷胸前,只怕自己一不小心笑出声来,未免太对不住殷甲这般精彩的复述。反观五夫人,却是又羞又恨,碍于小王爷之面,只发作不得。
小王爷咳了一声,调节了一下面部表情,“这么说来,是惜惜让人拿出了伤药?”
殷甲的答案又恢复了单音节:“是。”
“那么是谁将伤药倒在了她的衣服上?”
“五夫人。”
五夫人尖声怒道:“你怎么敢和她沟通一气欺骗王爷?”
小王爷微微皱了皱眉,朝她瞥去一眼,后者心不甘情不愿地自动消声了,才正色道:“殷甲,你可是看清楚了?幼蝉她怎么会把药膏抹到自己的衣服上?”
“是,由于顾姑娘突然松手,五夫人一时用力过大收势不住。”
“王爷,她明明是故意松手要我好看的啊!”一路听着,证词居然全然对己不利,五夫人犹想以哀声打动这小王爷。
没想到小王爷淡淡一声:“闹够了吧?”
虽然平日恃宠而骄,此时被他这么随随便便的一句,五夫人却顿时噤了声,转身欲撤。不料这厢小王爷又忽然柔声道:“对了幼蝉,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管家忘记通知你禁令了?”
“……”五夫人的脸色愈加青白了几分,低头,无言以对。
处理完毕之后,方才进屋,小王爷笑道:“惜惜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可真是难得一见哪。”
反正五夫人已走了,也不必做柔弱状了,顾惜惜懒懒道:“小王爷不是说欣赏妾身的强悍吗?可惜迟来了一步,不然五夫人适才精彩的表现,一定会更令王爷惊艳哪。”
小王爷似笑非笑道:“说也奇怪了,本王就偏偏只对惜惜有兴趣呢。”
叹了口气,顾惜惜不再趴在桌上,直起身正视对面的人,“小王爷,惜惜尚不至于连自知之明都没有。一见钟情这类借口未免过于牵强,叫我如何信得?小王爷费尽心思布下此局,自然不会只是闲极无聊,大家何不开门见山有话直说?”这般情种模样,她实在无福消受。
“好,够爽快,不愧是本王看重的女人。”亲爱的小王爷愣了一愣,随即拍了拍她的肩,颇为满意的样子,“既然如此,那本王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想以惜惜的聪慧,既与乔太尉之妻有过交谈,那该知道乔太尉设宴的原因了吧?”
惜惜点点头,昨夜乔夫人的闲话中已讲到许多,“是因为那乔太尉原本朝中无人,一直官迁外地,此次却由于小王爷您的举荐方才得以进京任此太尉之职,因而对您感恩戴德不已。”
“那你知道与否,为何本王会一力保他进京填此美缺呢?”小王爷笑吟吟地偏了头问道。
顾惜惜愣了一愣,不知为不知,摇头。
小王爷微笑着道:“因为若他不进京,那么现在在这太尉位置上的,就该是杨炯了。”见她面露茫然之色,又耐心地解释道:“杨炯是青王的人。”
“这太尉一职,虽然并非事关紧要,然而我与青王之所以能维持势均力敌,除了两家外戚实力不相上下外,便是由于他手握兵权,而我却能得到朝中多数大臣支持的缘故。若是这次让那杨常侍填上此位,我岂非连这一优势都可能失去了?因此才荐了乔太尉这个原本只是默默无闻的外省官员入京——这么说,惜惜总该明白本王带你赴宴的缘故了吧?”
饶是顾惜惜素来无知无畏,亦未免吃惊,果然又听他道:“若惜惜与怀玉楼能够辅佐本王,相信本王大业定当事半功倍。”
顾惜惜大骇,再怎么不问世事,也知道这“官场险恶”四字——更何况眼前这官场,又是最隐秘最血腥的一个,当下只得强笑道:“我楼中姐妹不过是风尘女子混口饭吃而已,这些官家之事,是从不敢过问的,王爷开玩笑了。”
越王轩见她虽是带笑,语气却是斩钉截铁毫无余地,出乎意料地竟也没动气,只含笑道:“即使……牺牲怀玉楼也不愿答应吗?”
顾惜惜愕然,随即怒目而视——居然又拿怀玉楼威胁她?
他却摆摆手,云淡风轻,“呵,不过玩笑而已,惜惜不会当真信了吧?”
反正威胁的效果已然到达,他亦不必逼之过急,对着敢怒不敢言的顾惜惜微笑道:“其实若你愿意合作,事成之后,本王愿以教坊使之职相赠,如何?”
顾惜惜倒吸一口凉气。这教坊使便是教坊的最高长官,也就是在她们这一行内的最高官方权威了。若能身任教坊使一职,岂不就意味着天下青楼,从此尽入她掌中?
灵台中清明忽而一闪,顾惜惜一声冷笑,看着他微笑的眼,狠狠心,推心置腹低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再瞒你了。实话告诉你吧,小王爷,其实我们这怀玉楼虽然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青楼,但事实上……”
顿了一顿,接下来石破天惊——
“它就是一普通的青楼!”
真是,被他这般连吓带骗一说,居然有一瞬间连自己都忍不住以为自家这楼是举足轻重权倾天下的神秘组织了,可是,不就是一区区风月之所吗?
对着他僵了一僵的脸福了一礼,若不是事态严重,只怕当场就能笑出来,“恕惜惜无知,只是实在想不出来,区区一青楼究竟能对王爷的天下大业有何裨益,王爷是不是找错人了?”
“呵,你太妄自菲薄了。”小王爷终于恢复优雅微笑,“身为京城第一青楼,据我所知,朝中倒有半数以上的文武官员是你们的常客吧?”
这倒不假。顾惜惜骄傲地心道。
“想必你也知道,在一个人醺醺然的时候,出手就会变得尤其阔绰,同理,无论想对他做何事,在那种状况下,也都会特别容易得手。”不厌其烦地解释着,“而且,正是因为只是寻常的风月场所,所以很难让人产生警惕或招来注意,想进行什么事情探听什么消息的,都比较方便。所以说,可别小看你手中所掌握的力量啊,惜惜,一旦合理调控了,只怕丝毫不会比三哥的一支大军逊色呢。”
换言之,也就是说他想将整个怀玉楼,变成他越王轩一人的死士!
顾惜惜心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良久,咬牙道:“小王爷果然是绝妙构想!”
他也不接话,微笑中颇有纵容的意味。只是顾惜惜却清楚地知道,他胜券在握,自然乐得大方,让自己逞这口舌之利。然而认真说来,她们的确毫无能力与他抗衡,他只需随便一声命令,便足以叫她们怀玉楼关门大吉。
沉思良久,抬头时声音已冷静下来:“此事关系太过重大,小王爷,我需要和大家慎重商量。”
既然无法改变,那么,还不如趁这一机会,尽力为自己和怀玉楼多争取一些吧。
越王轩微笑,“当然。三日后再告诉本王你们的决定吧,惜惜——相信你必定不会让本王失望。”
顾惜惜抬头看到阔别数日的怀玉楼,吁一口气,感慨万千。
内里眼尖的小丫头们,早一窝蜂迎了出来,“咦,顾姐姐怎么回来了也不通知大家一声?”
她笑,“这不是想给你们一个意外吗?”左顾右盼,“怎么没见到绿意她们?”
立即便有精乖的,告知绿意等人正聚在小媚房里。顾惜惜点点头,径自向那里走去。
才进门,里厢众人哗然。一阵笑闹过后,立时便有人问起这个心心念念的问题:“怎样,最终还是让那小王爷得手了吧,惜惜?”
一语惊醒梦中人,众人顿时骚动起来,“来来,转过身让姐姐看看,不晓得破瓜情况如何?”
“第一次果然很痛吧?可怜可怜,若是在自己楼里,好歹事后还能有自己姐妹们照应一下,在王府连个贴心的人都没啊。”
“哎呀哎呀,”还有索性径自扒开她的衣领往里觑的,更是一声尖叫,“瞧这红红紫紫的,也不知道受了多大的罪,可怜的惜惜……”
“啧啧,瞧那小王爷还一副多情种子模样,居然是个不懂得怜香惜玉的主——”
一干螓首尽凑上前来仰望观摩,一时感慨之声大作。顾惜惜恼羞成怒,一边捍卫自己的清白,一边怒声抗议:“看什么看,非礼勿视不知道吗?”挥手打退左侧伸过来的可疑爪子,“有什么好挤的?大家排队排队,看一眼一两银子,看两眼一两八……松手啊你……”
“好了好了,闹得也差不多了。”到底还是绿意温柔,微笑着解围,“不过惜惜,这么快就回来了,应该是有什么缘故的吧?”
呵,果然是她怀玉楼的姐妹呢,眼光个个都忒犀利……她原本还打算过几日再说,如今却已无逃避余地。
房里的气氛慢慢凝滞了下来,外厢犹且隐隐飘荡着娇声软语,这里厢,她顾惜惜环顾四周众人惊异的脸,却只能苦笑。
“对不起大家,在越王轩的威胁下,我把怀玉楼给……卖了。”
数日后,顾惜惜便重又出现在王府中,迎接她的依然是那神秘的王大管家,见了她,眉一低,无可挑剔的标准表情,“顾姑娘请。”
不见丝毫惊讶之色。顾惜惜的客气亦不遑多让,“惜惜岂敢劳烦王大管家带路,呵呵呵……”
王大管家酷酷地保持着沉默,只将她领到了小王爷的书房中,吩咐稍候片刻。片刻后,小王爷进了屋,笑意从容。
“我早知以惜惜的聪慧,定能做出这明智的抉择。”
她亦懒得多讲,手一摊,赫然又是一张清单。
他笑笑,接过单子,坐了下来,一边端详一边品茗,端的是优游自在。
她亦自己找椅子,趁着这会儿,随口问道:“既然要对付青王,那应该针对他的什么弱点下手吧?小王爷知道青王有什么特别的癖好吗?”
他头也不抬,淡淡道:“你在想用美人计?不过还真是可惜了,三哥他意不在此。”
“咦?此话怎讲?”
“难道那天你没看到吗?”嘴角微微带了丝冷笑。
那天?猛然间想起青王那时转头和那个白衣文士说话的画面,依稀间果然觉得那是他那冷冰冰的神色亦大为消融,二人神态甚为亲密的样子。顾惜惜在恍然的同时,不禁大为愕然。
“不是吧?三王爷他、他居然好男色?!”哗,虽说在他们贵族中养娈童并不罕见,可是瞧青王这模样,真是难以想象啊难以想象……
可怜越王轩先是一愣,然后差点没笑得背过气去,一向温文尔雅的形象此刻也顾不上了,狂笑道:“好男色?哈哈……你还真是能发非常人之想啊,惜惜,哈哈,好男色……可怜的青王……”
“你!”虽然不明白,但还是知道自己又说错了,顾惜惜对这个故意误导自己然后乘机奚落的恶劣家伙实在气恼万分。越王轩终于笑罢,笑意犹在,“你怎么会想到那个?我只是想告诉你,那人就是青王的妻弟而已。呵呵,好男色……”
“妻弟?”
他放下纸笺,笑叹:“看来你果然对朝廷之事毫不关心呵,惜惜……但凡是稍稍了解些的,谁不知道青王蚩对他妻子最是情深意重?爱屋及乌,对他的妻弟谢靖亦是分外的信赖。所以我才说美人计行不通,亏你能联想到龙阳之好,哈哈。”
转头,只做没听到后半句话,却依稀想起那谢靖的一袭白衣,想来其姐定然更加不俗,不由脱口赞道:“青王果然是好眼光!”
他眼神中有什么东西微微沉了下去,一笑,未再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