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游戏(何铮)
楔子
七月的天空一派晴朗,湛蓝的天幕上悠闲地飘浮着几朵白云。孩子们手中拉着长长的风筝线,在修剪整齐的草地上奔跑、嬉戏着。
与外界和谐的气息截然不同,在这所全城最好的市立医院三楼的一间产妇病房里,正充满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哟,我当是谁家的孩子,怎么长成这种皱巴巴的丑样子?果然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瞧那几根稀稀拉拉的黄头发,还真是宁家出来的种!”说话的是一名风姿秀丽的少妇,生产后的调理得当使她的气色已见红润。只见她呵护备至地搂抱着用粉红棉布包裹着的婴儿,一边言词犀利地嘲弄着一个与她年岁相仿的年轻妇人。
那妇人半躺在靠窗的病床上,也是刚生产完没多久,怀中是一个蓝布包着的婴孩。闻言妇人凤眼一睁,立即不服输地冷笑一声道:“活像你家那小东西一生下来就白白胖胖长满了头发?脸色蜡黄得跟中了毒似的,瘦不拉几个小老鼠崽子,鬼知道养不养得活?”
“你!”少妇气得脸色涨红,拔高了声音道,“你们宁家没一个好东西!让你生个丑玩意,以后嫁不出去还丢人现眼!”
“嫁不嫁得出去也没你的事,反正不会嫁你儿子!我家有的是钱,招百来个入赘的主兴旺门丁都有剩!你还是多塞点补品好生喂养自家儿子吧,免得长成个痨病鬼,把早先年林有贵卖死力赚回来的那点积蓄都败光了!”
两人你来我往,一句比一句狠毒。
隔壁床位的阿婆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便忍不住地出声劝解:“哎呀,别给娃娃造孽了,刚生出来都是这样的。我阿婆这么些年来,都还没见过长这么标致的孩子……”这也确是实话,林家和宁家都是数一数二的富家,自打怀孕开始就精细万分地滋补调理,加上遗传基因又好,生出来的孩子别提有多水灵了。可瞧瞧,从她们嘴里说出来都成什么样了?
“要你管!这是我们两家的事!”在一致对外方面两人倒是配合良好,异口同声地将老婆婆的气势压了下去。
阿婆连忙缩回了脖子,病房里的其他人也再没哪个敢充当炮灰了。
自打两天前这两家人入院生产后,这病房里就没一刻清静过。真真没见过这么爱吵架的两家人,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能斗得面红耳赤,拼命往人痛处踩。而方才趁着丈夫争先恐后去买补品的空当,她们便忍不住地到育婴室将自己还没见过面的孩子抱了来,于是又引起了新一轮的唇枪舌剑。生孩子本来是喜事,弄成这样又是何必?真不知两家人上辈子是结了什么不共戴天的仇。
这一点倒是没猜错,林家和宁家确实有仇,而且这仇还不是一般的深。虽然说最起初到底是因为宁家借了林家一棵大蒜没还,还是林家借用宁家的茅坑结果摔进粪池里去的事而结的怨已无法考究。但延续到今天已经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仇恨,彼此毫无道理地厌恶对方。
最初的林家和宁家本都是同一个村子里的大户,大概是一山不能容二虎所致,两家从爷爷辈起看到对方家里的人就要吐一口口水。谁想到全村唯二考上大学的就是两家的孙子,好死不死考上同一间大学,互相追对方的女朋友又没追到,结果只能与爱自己、自己却不很喜欢的女人将就着结了婚,也就是两人现今的妻子。从此,由于两个女人互相视对方为情敌,爷爷辈的仇恨得以进一步地升华和延续。好巧不巧地,在拼搏进取的大浪潮中,有多少人自主创业未果,反而赔得倾家荡产,而林、宁两家却双双大赚了一笔,适时收手后又回到了同一个城市,看中了同一条巷道,林家住巷首,宁家住巷尾。不长的一条巷子,林林总总地布满了两家开的酒楼、茶馆、超市卖场。竞争越发加剧敌意。而今连生孩子也在同一天、同一家医院、甚至同一家病房,足可印证了一句古话:冤家路窄。
“吵吵吵!你们还不能下床知不知道?抱着别人的孩子吵什么?”冷着一张脸的护士小姐拿着注射器走了进来。
“什么……”
“别人家的孩子?”
恍如一阵狂风扫过,吹起几片凄凉的落叶。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蓝布包的是林家的男孩,昨天下午十四点十分出生;红布包的是宁家的女孩,比他小二十六分钟,十四点三十六分出生。”懒得理那两个瞬间石化成雕像的女人,护士麻木不仁地道,“看你们要不要换回来?我要打针了。”
……
此事矣矣。
只可道,果然还是孽缘不断。
第一章
七年后——
一辆黑色的奔驰缓缓地从上坡道滑下,停在了英杰幼儿园那座华丽的巴洛克式风格的大门前。与此同时,一台纯白的宝马从下坡道驶来,正对着那辆奔驰,也停在了小学的门口。
稍稍顿了顿,便从两扇车门中出来两位风姿卓越、保养得当的妇人。一样是昂贵的名牌裙装,吹剪得无懈可击的发型,闪亮的高跟鞋,看似典雅高贵的气质,却被一见面的唇枪舌剑给破坏殆尽了。
“哟,我道是谁呢,几个月不见,宁太太的皮肤怎么保养得像树皮一样?差点都认不出来了呢!”
“林夫人才是呢!衣着品味真是越来越俗气了,都快和这地方的乡巴佬一样了。”
“怎么会呢?我这可是经过维也纳著名服装设计师专业指点过的,怕是宁太太你的眼光有问题吧?”林夫人双手优雅地环在胸前,不无得意地说,“难得有假期,我们家小涛被推荐到维也纳深造钢琴,我就陪他去了。七岁就过了钢琴十级的孩子可是少之又少,连国外的大师都说他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呢!”
“钢琴这种东西连傻子都能学会,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家小夏啊,可是英国方面强烈要求她去那边学习舞蹈的,杰瑟琳老师还直夸我家小夏的领悟力强,身段柔软得不可思议,天生就是舞蹈家的料子。”
“随便扑腾两下就叫做跳舞了?你可要当心啊,看她那样就知道不会念书,别长成个草包就行了!”
“你才要小心自家儿子变成书呆子呢!成天闷不吭声,得自闭症那是早晚的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寸步不让,笑意盈盈的表面下是刀光剑影、暗潮汹涌,直斗得剑拔弩张、浑然忘我,一时间都把自己引以为傲的孩子丢在一旁,无暇顾及。
黑色轿车旁安安静静地站着一个白净清爽的小男孩,像是对大人们的争吵无动于衷。他低敛着一双沉静清澈的眼睛,径自听着自己的随身听。
“呀!小涛涛!”不知从哪里伸出来一双小手,从身后捂住了他的眼睛。
伴随着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一个身穿粉色洋装的娇小身影忽然跳上他的背,八爪鱼一样巴在他身上,亲昵地摇晃着。
“宁夏。”男孩挣扎地松了松被她勒得快要不能呼吸的脖子,清秀的脸涨红着。他转过头去,果然看到那张笑得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脸。
“嘻嘻!我好想你哦,你有没有想我?啊,对了,”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宁夏小巧的身体飞快地从他身上跳下去,不知从哪里拖出来一个巨大的包包,她埋着头在里面不停地翻找着,“我在英国有给你带礼物哦,是我花了很久很久才找到这么漂亮的……”
林睿涛微微皱着眉,有些懵懂地看着她。
“呀,有了……锵锵锵锵!”终于找到要找的东西,宁夏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将手中的物体五十倍放大地送到他眼前,顺便附赠命运交响曲的配乐。
是一个特大号的粉红色海星!
林睿涛的表情一瞬间僵在那里。
没有经过加工制作的海星在死了之后会发出极其难闻的气味,凑近了更加令人难以忍受。
“这可是我特地抓来给你的哦!你喜不喜欢?”她满脸希冀地看着他。
“我……不……”俊秀的脸上开始浮现阴影,他惊恐地往后退了一步,想要摇头拒绝。
“哪,送给你!要好好保管哦!”不管三七二十一地强行将那颗海星塞进他怀里,宁夏心情大好地仰天大笑三声。他抱着那颗庞大的海星,欲哭无泪。
“宁夏,你跑到那边去做什么?还不给我回来!”口水战中的母亲终于发现身边的女儿不见了,而且还是跑到敌方那边去,连忙气急败坏地叫道。
“我才不要呢!”淘气地做了个鬼脸,宁夏拉着林睿涛就往校门里面跑去。
他一手抱着海星,一边被她拖拽着踉跄地向前跑,模样有些狼狈。
“睿涛,我说过多少次了,要你不要和那种野孩子一起玩,会被带坏的!”林母在身后远远地喊道。
林睿涛回头看了母亲一眼,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下意识握紧了宁夏的手,被她拉着跑得更快了。
“喂,你说谁是野孩子!你家才是没教养的小孩呢!”涉及自己的女儿,宁母立即发动攻击。
“说的就是你,怎么样?!”对方同样也是嘴里不饶人。
新一轮的唇枪舌剑再次开始。而跑进校门的两个小小身影,早已经没了踪迹。
宁、林两家的交恶关系由来已久,可是对于两个小孩来说,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
他们诞生在同一个城市,住同一条街道。因为两家都是富裕人家,免不了就要拿孩子互相攀比,所以他们总是一起上全城最好的培训班,上同一所贵族幼儿园,有期望以后也会上同一个重点小学、同一间中学。只要能看得到林睿涛的地方,就有宁夏,他们的距离总是这样不远不近,触手可及。
有幸能够在一起长大,也算得上是有缘。可就是这有缘的两个人,却偏偏也生出了一副冤家相。
不,他们不是冤家,简直就是冤孽。
英杰幼儿园是贵族式的设施管理,仅休息室就有好几间。
午休时,所有的小朋友都要在自己的床上睡午觉。但是有一张床,经常就会出现莫名其妙查无其人的状况。
“哎!”宁夏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爬到隔壁休息室林睿涛的床头,满脸兴奋地戳他,两只小山羊辫子一晃一晃。
“干吗?”本来快要睡着了又被她吵醒,林睿涛睡眼惺忪地看着她。
岂料她突然拿出一只硕大的干墨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了一口在嘴里吃掉,一边还得意洋洋地看着目瞪口呆的林睿涛。
“你敢吗?”
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他吓得连忙摇头。
她嚼着嚼着,突然动作一停,鼓着嘴巴,“哇”的一声将墨鱼渣混杂着口水全部吐了出来,然后咋了咋嘴巴,
“恶,真难吃。”说完,她来去如风,自顾自地又下去了。
剩下林睿涛看着自己床上的一摊污秽物,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同一时间,值班大妈看着空空如也的储物箱,捶胸顿足地痛哭流涕,“我的顶级墨鱼啊,哪个没良心没天理的家伙偷了啊……”
两年过去,两人都升上小一。
为了彰显英雄气概,证明自己是超级无敌宇宙女超人,经多方劝阻无效,宁夏决定从五米高台上往下跳。
“喝啦”一声,她眼一闭,心一横,腾空而起。
只听得底下一声惨叫,正要将作业本送到老师办公室的林睿涛被她压个正着。
那次宁夏是安然无事,林睿涛则因为骨折而住了两个月的医院。此事最后在两家人的炮火中结束,宁夏从此被林家定为危险分子,勒令不许她接近林睿涛三米以内,只不过宁夏依然故我,照样发挥她脸皮比城墙还要厚的精神缠着林睿涛。
不让她找涛涛?她才不干!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才不要他们管!
又是几年之后,宁夏已成了学校里响当当的小美女一个。
一双水媚的桃花眼,盈盈一握的小纤腰,一直练习舞蹈的她,柔韧的身段,所到之处无论男女,追逐者云集,人缘一把罩;而少年初长成的林睿涛也已经初显轮廓,永远位居榜首的成绩,各类竞赛的奖状奖杯已经堆满学校的陈列室,六寸大的照片作为榜样被招摇地挂在校门口,俨然已被作为学校的荣誉和其他学生的榜样。
一日,体育课的自由活动时间,宁夏兴致勃勃地蹿到别班男生那块的运动场地。
刚结束一场练习赛,网球场上的人还在休息。
“涛涛!”看到了自己要找的人,宁夏立刻兴奋地猛挥着手。
“哇,是宁夏!”球场上那些半大不小的男生见到她来,霎时轰动起来,口哨声四起。
“宁夏,也来找我啊!”
“怎么每次都只找林睿涛一个?”
“我乐意!要你管?!”杏眼一睁,她不客气地回敬过去。爱找谁是她的事,要他们废话?宁夏的男生缘出奇的好,她从来也不用主动找别的男生,只有被人追着跑的分,只除了林睿涛。没办法,谁叫他是她的罩门嘛!她就是喜欢缠着他,逗他开心,只要待在他身边,她就会觉得心情很好,很开心。
林睿涛正坐在一旁的长椅上喝水,清爽干净的脸上因为刚才的练习而浮着一层细汗。
见到宁夏来,他就知道想再休息下去是不可能了,于是很自觉地站起身,将球拍放入网球袋里。可还等不及他将身后的球袋背稳,就被她拉着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干吗?”一出运动场,他就停了下来,即将进入青春期的小男生已经颇有几分别扭情绪。
“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粒夹心糖给他,她笑嘻嘻地拉着他坐到树阴底下,“很好吃哦。”
早就对她这种不经大脑的行为习以为常,宁夏从懂事开始就会塞给他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东西,糖果是最正常的了。
他拿着糖果放在手心里看了一会,然后又塞回她手里,“我不要。”
“为什么不要?真的很好吃哦!我不管,我就要给你!”
两个小人儿挨坐在一起,把一粒糖果就这么推来塞去的。
“一定又是隔壁班的那个张维杰给你的,我才不要他的东西。”他又推了回去。
“才不是!这个糖糖是我的。”宁夏撒起谎来连眼睛也不眨。
“你的哦……”听见是她的,他也就不再那么抗拒,将糖果抓在了手里,“宁夏。”
“嗯?”她双手托着下巴,眨巴眨巴眼睛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可是他却没有说下去。
天空是一碧万顷的晴朗,蔚蓝的天幕上漂浮着几朵洁白的云彩,阳光灿烂地照耀着大地。
风过树梢,传来“沙沙”的声响。林睿涛屈膝坐在树下的草地上,身后背着个很大的网球袋,他低着头,柔亮的黑发搭在额前。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说话,像在思考着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干净的网球鞋。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显得有点紧张。
“宁夏,你不要和别人玩。”刚才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只要宁夏在的地方,男生们就会骚动起来,而他越来越不喜欢这种感觉。
“啊?”她偏着脑袋,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他的头垂得更低了,手在球袋的背带上捏得紧紧的,“你和我,以后都只有我们两个人一起好不好?我想……和你在一起。”说完这些话,他的脸都快红到脖子根了。
“好啊!”她重重地点头,爽快地答应他。她本来就喜欢和他在一起嘛,怎么会不好?
“真的?”他猛地抬头,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真的真的!”看到他高兴了,她更是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那好,我们打勾勾。”他伸出小指,“说好了再也不能和别的男生玩哦。”
“好。”她伸出小指,正要和他勾上时,却因为听到他后面的话而感觉有点奇怪,于是动作顿了一下。
“哈!男生爱女生,林睿涛喜欢宁夏哦!”一群路过的小男生起哄地狼叫个不停。
“怎么样?!”宁夏立即不服气地站起身,小小的身体和他们对峙着。
林睿涛还是坐在原地,他只是看着他们原已碰到一起的指尖又飞快地滑开。
勾勾没有拉成。
“宁夏,你怎么在这里?我找了你一上午。”一个比较高的男生走了出来,是张维杰。他的长相算得上俊俏,浑身散发出一种阳光爽朗的感觉。
“找我干吗?”她没好气地道。敢打扰她和涛涛相亲相爱?她才不要理他!
“玩啊!我刚知道了一种很好玩的游戏,教你好不好?”男生笑着就要上前拉她,像是吃定了宁夏会跟他走一样。林睿涛见状本能地就想挡在她前面,心想她才不会去呢,却不料她早已先他一步蹦蹦跳跳地跑过去了。
“好啊,你要是输了就请我吃糖!”
“还没学会呢,就说大话。那要是你输了怎么办?”
“也要请我吃糖才可以。”
“好好好,都是你大小姐说了算,行了吧?”
一行人渐渐走开,张维杰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还坐在原处的林睿涛,忽而一笑,那笑容中有着毫不掩饰的得意。
林睿涛在他们走远了之后才站起身来,机械地拍了拍身上的泥土,然后好半天都只是愣愣地站着,没有出声。
很多的事情,其实都有预言。
手心里的一丝不适使他略微回过了神,抬起手一看,原来是那颗夹心糖,已经被他捏碎,糖刺扎进了肉里。
感觉到有点痛。
初春午后,阳光和煦地照着大地,刚开学不久的校园里一派闹腾。
陵扬中学,一流的明星高中。在这里的学生只有三种人,一种是头脑好,凭本事考进来的;其二是有权,凭家族影响力进来的;还有第三种,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孩,至于怎么进来的,瞎子也能猜出来了。
很不幸的,宁夏就是这三种人其中的——最后一种人。
宁家很有钱,事实上,除了有钱之外,宁家也没别的了。一条街上只有两栋别墅,街尾一栋是宁家的,而街首那一栋就是林家的。不同的只是林家儿子功课运动一把罩,而至于宁夏嘛,就不好说了。
“宁——夏——”
一声咆哮冲破云霄,从走廊尽头的教职员室直逼向三年六班的课室。李老师犹如一团黑影蹿进教室,只见她指尖发抖地指着后排靠窗座位一个亮丽的女生,嘶吼道:“你马上给我滚到办公室来!”
黑影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班上同学都被吓得一愣一愣时,那名女生不知是对这种事习以为常了还是根本就懒得理会,只见她的手插在裤袋里,两条修长的腿嚣张地交叠着搭在课桌上,身体往后靠着椅背,将平衡控制得很好地摇来晃去。
“呃,不知道这次又是什么事?”不幸坐在她邻座的柳湘提着嗓子问。虽然每一次宁夏都能把老师逼迫到濒临疯狂的地步,不过这次好像格外严重。
宁夏绝对是这所学校的“怪胎”。陵扬无美女的传言自宁夏进来后就被彻底打破,学习刻苦,相貌基因不甚良好的陵扬中学居然出了宁夏这一张摆在街上回头率绝对是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俏脸。不仅长相,连身材也无可挑剔,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的舞蹈,每次表演,都只能用震慑全场才足以形容。当然啦,人无完人,至于宁夏,明显一点的缺点就是成绩和身材成反比,还有就是自大兼臭屁。
“笨哪!没见现在春天来了,一些没男人滋润的老女人就开始骚动不安了!”恶毒地说完,宁夏顺手拿过她桌上的果汁就喝。
“哇,那是我的果汁……”柳湘哀叫一声。
宁夏是有听没有到,咕噜咕噜几口将果汁喝个瓶底朝天后,“咚”的一声将空瓶放回柳湘的桌上。
柳湘瞪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水壶,两只圆眼睛都快成斗鸡眼了。这可是她一早起来为心上人特地榨好的爱心果汁啊!还想着等下午的篮球赛结束后就给他的……宁夏这个强盗土匪!还她的爱来!
丝毫没感觉到身旁的腾腾杀气,在看到窗外走过的身影时,宁夏的狐狸眼倏然一亮,抬起放在桌上两条腿就往外走。
“宁夏,你去教职员室啊?”气归气,柳湘还是担心她会被怒火正炽的班导师削一顿。
“偶尔也给辛勤的老师们一点面子啊。”宁夏回过头来冲她眨了个眼,“去去就回,不要太想我哦!”
柳湘立时瞪大了眼,一副恶心的欲呕状。不过她是打死也不相信,宁夏会为老师着想?!
整洁的衣领,修剪利落的清爽短发,修长挺拔的身形,林睿涛站在李老师的办公桌前,静静地听着任课老师对着自己滔滔不绝。
“睿涛,我知道你已经报名参加了这次的国际生物竞赛和数学竞赛,但是我这科的物理竞赛也一样是非常重要的,让别人去我实在是不放心。况且比赛是在暑假,距离现在还有一段时间,你向来是各科的榜首,老师相信你的能力……”
林睿涛低敛着眼,并不急于表态。他没有说的是,化学老师也已经把他的名字递上去了。从小到大,包揽学校里的各科竞赛对他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参加三门或四门比赛对他来说并没有什么不同,麻烦的只是要接受各科老师殷切的“关爱”。
不意间,他的余光忽然看到进来的一个身影。原本沉静的眼眸瞬间被打乱,轻轻一颤,随即很快地转过视线,不再看那边。
“怎么样?你愿意参加吗?老师并不想勉强你。”李老师满怀希冀地注视着他。
略微思考后,他点了点头。
李老师立即喜上眉梢,正欲大肆夸奖他一番,眼角扫到在门口打混的宁夏,立即怒火沸腾地脸色一变,
“你还不给我过来!”
“老师,别那么大火气嘛,天干物燥,生气伤身哩!”宁夏立即笑嘻嘻地蹭了过来。
“你要是不给我惹事,我根本就不用生气!”
宁夏的眼睛在看到站在一旁的林睿涛时,立即兴奋地闪了闪,盯着他就不肯放了。她一边随意地敷衍着应付老师,一边明目张胆地“偷看”他,嘴角还不时泛起诡异的笑容。
“宁夏!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讲话?!”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也敢心不在焉,李老师开始咆哮了。
“呃,那个……”宁夏在办公桌前吞吞吐吐磨来蹭去,忽然,她动作间很“不小心”地碰倒了桌上堆着的作业本,叠好的本子霎时掉了下来,凌乱地四散落在地上。
“宁夏,你就不能小心点?”李老师彻底无力了,比起林睿涛这个异常优秀的学生,宁夏简直就是个祸害!
“老师,我来捡!”她立即表现积极地蹲下来。
林睿涛看了看,也只好低下身体,和她一起帮忙收拾作业本。
当捡到落在办公桌下的一个本子时,两人同时伸出手。他见她已经伸出手,便要将自己的手收回来,却在半途中被她握住,压在地上。
他一脸诧异地看着她,本能地就想要把手抽回来,却被她抓得更紧,随即他恼怒地咬紧牙,一贯平静无波的眼眸此时狠狠地瞪着她。桌下狭小的空间里,两人的距离近得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他的脸像是被烧着了,阵阵发红,想退出去又不能,紧抿的嘴唇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整个人僵持在那里动弹不得。
宁夏无声地靠近他,笑得很是妖娆。她两只眼睛晶亮地看着他,很是得寸进尺地凑近他的脸,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他的脸霎时像被重型炸弹轰炸过,又红又黑,青白交错。他猛然低下头,用力抽回自己的手,仓皇地退开身体,急急地抛下一句话:“李老师,我先走了。”就头也不回地甩门离开。
从没见过自己的得意门生这么反常,李老师在愣了半晌后才反应过来,咆哮道:“宁夏,你又干了什么?”
“我哪有……”慢吞吞地从桌下爬出来,宁夏一脸的无辜。
“还说没有干什么?昨天那群男生为了你打架又是怎么回事?这次张议员的儿子也在里面,有好几个都送医院抢救了!你倒是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啊……”漫不经心地打了个哈欠,她开始拨出点心思胡乱解释。真是的,又是打架,他们要打关她宁夏什么事?不过,嘻,要得手的已经得手了,受几句炮轰又算得了什么?
下午放学后,阳光依然充足,运动场上一下子充满了活跃的身影,校园在这个时候才真正地沸腾了起来。
“喂,”宁夏悠闲地搭着书包,拦住正要出教室门的柳湘,“你家那口子呢?”
“他今天有球赛……”虽然早就习惯了宁夏说话这么大大咧咧,柳湘还是忍不住羞涩地红了下脸。其实她还只是暗恋而已,但总听宁夏这么说,久了居然也生出甜蜜感来。
“球赛?”她的声音顿时拔高了两度,忽而露出了狠狠的眼神,“不错嘛,他还能打球?”说完脚下一转,就往篮球场的方向走去,柳湘见状也连忙跟了上去。
现在正是校际赛的开场比赛,与其他运动场地的冷清截然不同,篮球场呈现出一派人声鼎沸的盛况。围绕在场边里三层外三层地挤满了人,呼喊加油声震动着耳膜,男生狂热,女生神往,已至白热化疯狂的状态。
“哗,宁夏!”
看到她来,男生们立即骚动起来。宁夏也被气氛感染得兴奋了起来,她扬着大大的笑容,挥手就冲球场内抛了一记潇洒的飞吻,“宝贝,我来给你们加油了!”
球场内外立即响起口哨声、呼喝声,男生们开始鬼叫个不停,在场的人更起劲地投入到比赛中去了。
有人让位,宁夏一点不客气地跳上原本属于别人的栏杆看台上坐着,边看比赛边和场中的人来回比着姿势。阳光下,她的笑脸令人炫目。
“宁夏!”中场休息时,一个高大帅气的男生汗水淋漓地从场上向她们跑了过来。
男生叫的虽然是她,但他一冲过来却是先接过身旁柳湘递上的矿泉水,大口喝了几口之后,将剩下的水一股脑从头顶淋下,然后又拿过不知是哪个女生送来的毛巾,随意地往头脸上一擦,才一跃坐在宁夏身边的扶栏上。
“找我什么事?”他坐得很狂放,手搭在膝盖上,一脸了然地看着她。
“传说你昨天‘为我’打架了,”她狐狸眼一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圈后,忽然威胁似的道,“张维杰!还能打篮球,你根本一点事都没有,居然敢害我背黑锅!”
“冤枉啊!”他连忙掀起球服露出一片青紫的肚子,“看我被揍得多惨!”口气无比可怜。
“哇!”宁夏变脸比翻书还快,立即惊奇地瞪大了眼睛,盯着那块伤处看,“好像只乌龟!”
“去你的!要说也是墨鱼好不好?你看看它的颜色、大小!”他愤愤不平地同她一起研究自己伤痕的形状,随即又关心地问,“喂,老师找你谈话了?”
“废话!也不想想你自己头上的名号,张议员的儿子!李妖女差点没拆了我,你看看我的头!”她掀开额上的刘海,一点红肿浮现在那里。
张维杰立即神色一变,拉过她的脸端详着,“被她弄的?”
“手指戳了我快半个小时,痛死了!”
“我去找她!”他说着就要跳下栏杆。
“找你个头啦!少给我惹麻烦就行了,下次打架找点别的借口。”宁夏很是强盗地将喝过的水瓶推进他怀里,一边又暧昧地凑近他,在他耳旁道,“对我家小猪好点。”
说完,在他和柳湘之间来回使了个眼色,她爽快地跃下栏杆走人,“我走了,拜!”
张维杰又是无奈又是气恼地看着她走远的身影,终是叹了口气,顺手拿起她的水,就着她喝过的地方喝了几口,又上场比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