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教材教辅中学语文新课标必读:老人与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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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与大鱼之间的较量(1)

我想我可以随波逐流,直接去睡觉,事先把钓索在脚趾上围上一圈,等到有动静时会惊醒我。但是今天是第八十五天,我应该一天都好好地钓鱼。这时,老人凝视着钓索,他看见其中有一根挑出在水面上的绿色钓竿猛地往水中一沉。

“来啦,来啦。”老人说。

他立即从桨架上取下双桨,动作很轻,轻得并没有让船颠簸一下。他伸出手去拉船的钓索,并把它轻轻地夹在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之间。老人感觉到钓索并不是很紧,而且也没什么重量。他轻松地握着,之后钓索又动了一下。

这回老人是试探性地一拉,拉得既不紧又不重,老人这次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他知道在一百英寻的海底有一条大马林鱼正在咬住包着钓钩尖端和钩身的沙丁鱼,这个手工制的钓钩是从一条小金枪鱼的头部穿出来的。

老人轻轻地拉着钓索,然后用左手把它从竿子上轻轻地解下来。他现在可以让它穿过他手指缝来回滑动,这样不会让鱼感到一点的牵引力。

老人想这条鱼在离岸这么远的地方生活,能生长到本月份,个头儿一定会很大了。鱼啊,吃鱼饵吧。吃吧,请你吃吧。鱼啊,这些鱼饵多新鲜啊,而你,待在这大海六百英尺的深处,在这漆黑黑的冷水里,你就在黑暗里再转一圈,然后拐回来就把它们都吃掉吧。

这时,老人感到微弱而轻巧地一拉,紧跟着较猛烈地一拉,准是有一条沙丁鱼的头很难从钓钩上扯下来了。

然后全世界都静了下来了。

“来吧,”老人突然说出声来。“再绕一圈吧。来闻闻这些鱼饵,它们是不是挺鲜美?趁这些食物还新鲜就快些吃了吧,这还有一条金枪鱼,真是又结实,又凉快,又鲜美。别怕,快来尝尝吧!”

老人把钓索夹在大拇指和食指之间等待着,同时他还看着旁边的那几根钓索,因为这鱼可能已经游到了再高一点或再低一点的地方,紧跟着又是那么轻轻地一拉。

“它会咬钩的,”老人说。“求天主帮它咬钩吧。”然而它还是没有咬钩。鱼游走了,老人没感觉到任何动静。

“鱼不可能游走的,”老人说。“它是不可能游走的,它正在绕圈。或许它以前咬过钩,现在还有点害怕。”

紧跟着他感到钓索轻轻地拉动了一下,他很高兴。

“它刚才不过是在转圈,”他说。“它马上就会咬钩。”

老人感到轻微的一拉,他很高兴,接着他感到有些渐渐猛烈的感觉,重得叫人难以相信。这或许是鱼本身的重量造成的,老人松手让钓索朝下滑,一直滑下,朝下滑,他再从那两卷备用钓索中的一卷上放出钓索。钓索滑下去的时候,老人依然感觉到有股很大的重量,尽管他的大拇指和食指施加的压力简直小得不好察觉。

“好棒的鱼,”他说。“它正把鱼饵咬在嘴里,带着它游呐。”

它就会掉过头来把饵吞下去的,他想。他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声来,因为他知道,一桩好事如果说破了,也许就不会发生了。他知道这条鱼有多大,他想象到它嘴里横衔着金枪鱼,在黑暗中游走。这时他觉得它停止不动了,但是分量还是没有变化。紧跟着重量越来越重,老人就再放出一点钓索。他一时加强了大拇指和食指上的压力,于是钓索上的分量增加了,一直传到水中深处。

“它咬钩啦,”他说。“现在我要让它好好地吃一顿。”

他让钓索在指问朝下溜,同时伸出左手,把两卷备用钓索的一端紧系在旁边那根钓索的两卷备用钓索上。他如今准备好了。他眼下除了正在使用的那钓索卷儿,还有三个四十英寻长的卷儿可供备用。

“再吃一些吧,”他说。“美美地吃吧。”

吃了吧,这样可以让钓钩的尖端扎进你的心脏,把你弄死,他想。轻松愉快地浮上来吧,让我把鱼叉刺进你的身子。你准备好了?你进餐得时问够长了吗?

“来啊!”他说出声来,用双手使劲猛拉钓索,收进了一下,然后连连猛拉,他使出胳膊上的全副劲儿,拿身体的重量作为支撑,摆动双臂,来回地把钓钩往上拉。

什么用也没有。那鱼只顾慢慢地游开去,老人无法把它往上拉一英寸。他这钓索很结实,是制作来钓大鱼的,他把它套在背上猛拉,钓索给绷得太紧,上面竞蹦出水珠来。

随后它在水里渐渐发出一阵拖长的咝咝声,但他依旧攥着它,在座板上死劲撑住了自己的身子,仰着上半身来抵消鱼的拉力。船儿慢慢地向西北方向驶去。

大鱼一刻不停地游着,鱼和船在平静的水面上慢慢地行进。另外那几个鱼饵还在水里,没有动静,用不着应付。

“但愿那孩子在这儿就好了,”老人说出声来,“我正被一条鱼拖着走,成了一根系纤绳的短柱啦。我可以把钓索系在船舷上,不过这一来鱼儿会把它扯断的。我得拼命牵住它,必要的时候给它放出钓索。谢谢老天,它还在朝前游,没有朝下沉。”

如果它决意朝下游,那我怎么办?我不知道。如果它潜入海底,死在那儿,我该怎么办?我不知道。可是我必须干些什么。我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握住了勒在背脊上的钓索,紧盯着它直往水中斜去,小船呢,不停地朝西北方驶去。

老人觉得这样能叫它没命,它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但是又过了四个小时,那鱼照样拖着小船,不停地在大海游来有去。老人依然紧紧握着勒在背脊上的钓钩。

“它是中午就咬钓的,”老人说。“可是我现在还没见过它。”

老人在钓到这鱼之前,曾把草帽拉了下来,紧扣在脑袋上,这时他感觉脑门被勒得很痛。他还觉得口很渴,就双膝蹲下,很小心地不让钓索晃动,并尽量爬到船头,伸出手去拿水瓶。老人打开瓶盖,喝了一口,然后就靠在船头休息。他就坐在从桅座上拔下的绕着帆的桅杆上面,他竭力不去想,只希望这一切快些过去。

等老人回头看时,陆地已经都看不到了。老人觉得这没关系,我一定会靠着那些灯火回到港口。离太阳下山还有两个小时,也许一会儿那条鱼就会浮出水面。如果它还不上来,也可能会随着月亮浮出水面。如果它不这样做,也会随着日出出现。况且我手脚都没有抽筋,我感到身强力壮。那条鱼的嘴被钓住了,但是拉钩的力气这样大,应该是条很大的鱼。它的嘴准是死死地咬住了钢丝钓钩。但愿能知道我这对手是什么样儿的,哪怕就让我看一眼。

老人凭着观察天上的星斗,看出那鱼整整一夜始终没有改变它的路线和方向。太阳下去后,天气转凉了,老人的背脊、胳膊和那双衰老的腿上的汗水都干了,他感到很冷。在白天里,他曾把盖在鱼饵匣上的麻袋取下来,摊在阳光里晒干。太阳下去了,他把麻袋围在脖子上,让麻袋披在背上,他并且小心地把它塞在如今正挂在肩上的钓索下面。有麻袋垫着钓索,他就可以弯腰向船头靠去,这样简直是舒服极了。这姿势其实只可以说是叫人好过一点儿,可是老人觉得这真的是很舒服。

老人想,我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它也拿我一点没办法。只要这鱼老是这样干下去,那么双方都得僵持下去。

有一次,老人站起身来,站在船舷撒尿,然后他抬眼望着星斗,核对他的航向。钓钩从他肩上一直钻进水里,看来就像一道磷光。鱼和船此刻的行动都放慢了。哈瓦那的灯火也不大辉煌,他于是明白,海流准是在把他们双方带向东方。他在想如果我就此看不见哈瓦那炫目的灯光,我们一定是到了更东的地方。不知今天的棒球大联赛结果如何。干这行有台收音机会更好点儿。接着他又想,别老是惦记着这玩意儿,应该想想正在干的事情吧。

然后他说出声来:“孩子要是在就好了,可以帮帮我,也可以让他见识见识。”

老人想,虽然自己年岁已高,但也不应该独自待着。他自言自语道:“为了保养体力,我一定要记住趁金枪鱼没坏时就吃掉它”。

夜问,两条小海豚游到小船边来,他听见它们翻腾和喷水的声音。他能辨别出那雄海豚发出的喧闹的喷水声和那雌海豚发出的喘息般的喷水声。

“它们都是好样的,”他说。“它们嬉耍,打闹,相亲相爱。它们是我们的兄弟,就像飞鱼一样。”

跟着他可怜起这条被他钓住的大鱼来了。老人想:鱼啊,你真出色,真特别,有谁知道你多大年龄呢?我还从没钓到过这样强大的鱼,也没见过行动这样特别的鱼。或许它太聪明,不愿到水面上来。它完全可以跳出来,或者来个猛冲把我撞倒。不过,或许这鱼上钩过好多次,所以它知道怎样进行搏斗。

鱼可能知道它的对手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是个老头儿。不过它是条多大的鱼呢?如果鱼肉很好,那在市场上真能卖个好价钱,它咬起钩来像条雄鱼,拉起钓来也像雄鱼,搏斗起来看不出一点惊慌。真不知道它有什么打算,还是像我一样是条不顾死活的鱼呢?

他回想起有一回钓到一对大马林鱼中的一条时。因为雄鱼总是让雌鱼先吃,那条咬了钩的正是条雌鱼,那鱼像发了狂,惊慌失措又绝望地挣扎,不久就筋疲力尽得动不了了。而那条雄鱼始终待在它身边,在钓钩下游来游去,陪着它在水面上一起打转。这雄鱼离钓索好近,老人真害怕那鱼会用它的尾巴把钓钩割断,那尾巴像大镰刀般锋利,大小和形状都和大镰刀差不多。

老人用鱼钩把雌鱼钩上来,用棍子揍它,握住了那边缘如砂纸似的长嘴,连连朝它头顶打去,直打得它的颜色变成和镜子背面的红色差不多,然后由孩子帮忙,把它拖上船去,这时,雄鱼一直待在船舷边。当老人解下钓钩、拿起鱼叉的时候,雄鱼在船边高高地跳到空中,看看雌鱼在哪里,然后掉下去,钻进深水里,它那淡紫色的翅膀,正是它的胸鳍,大大地张开来,于是它身上所有的淡紫色的宽条纹都露出来了。它始终待在那儿不走。

老人觉得回想起那情景至今还会很伤心。孩子那时很伤心,因此我们请求这条雌鱼原谅后,马上把它宰了。

“如果孩子在就好了,”老人说完,把身子倚靠在船头的边缘已被磨圆的木板上,通过勒在肩上的钓索,还能感到这条大鱼的力量,它正朝着它所选择的方向稳稳地游去。

老人想:由于我做了欺骗它的勾当,它不得不作出选择了。

鱼选择的是在黑暗的深水里待着,远离一切圈套和诡计。我选择的是追到谁也没到过的地方去捕它。到世界上没人愿意去的地方。而现在我和它是在一起的,从中午开始到现在一直都是。而且我和它都没有帮手帮忙。

老人想,也许我不该当渔夫,然而这正是我生来就从事的行业。我一定要记住,天亮以后就把那条金枪鱼吃掉。

在天快亮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咬住了他背后的一个鱼饵。他听见钓竿啪地折断了,于是那根钓钩越过船舷朝外直滑。他摸黑拔出鞘中的刀子,用左肩承担着大鱼所有的拉力,身子朝后靠,就着木头的船舷,把那根钓索割断了。然后把另一根离他最近的钓索也割断了,摸黑把这两个没有放出去的钓索卷儿的断头系在一起。他用一只手熟练地操作着,在打结时,他一只脚踩住了钓索,不让它移动。

他现在还有六卷备用钓索了。他刚才割断的那两根有鱼饵的钓索各有两卷备用钓索,加上被大鱼咬住鱼饵的那根上的两卷,它们全都接在一起了。

老人想:等天亮了,我怎样也要回到那根把鱼饵放在水下四十英寻深处的钓钩边,去割断那些连接备用钓索卷儿上。我将丢掉两百英寻出色的钓索,还有钓钩和导线,这些都是能再买到的。可是万一钓到了别的鱼,把这条大鱼倒搞丢了,那再到什么地方去找呢?我不知道刚才咬饵的是什么鱼,很可能是条大马林鱼,或者是条剑鱼或是鲨鱼,我根本没时间去琢磨。我不得不赶快跟这些说再见。

老人说出声来:“孩子要是在这儿就好了。”

老人想:可惜孩子不在这。我只有自己一个人,我还要回到最末的那根钓索边,把它割断后,系上那两卷备用钓索。

老人就这样去做。摸黑干活很不容易,有一次,那条大鱼拉动了一下,立即把老人拖倒在地,他脸朝下,眼睛下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从老人脸颊上淌下来,但是血还没等流到下巴就凝固了,于是老人挪动身子回到船头,靠在木船舷上歇息。

他拉好麻袋,把钓索小心地挪到肩上另一个地方,用肩膀把它固定住后,他小心地试试那鱼拉曳的重量,老人把手放在水里,他想用手测测小船航行的速度。

鱼为什么刚才突然摇晃了一下呢?或许是钓钩在它高高隆起的背脊上滑动了一下,它的背脊当然痛得及不上我的,然而不管它力气多大,总不能永远拖着这条小船跑吧。现在凡是会惹出乱子来的东西都除掉了,我幸好还有好多备用的钓索,一个人这样就够了。

老人轻轻地说:“鱼啊,我跟你奉陪到死。”

老人想,这鱼也是要跟我奉陪到死的。

眼下正是破晓前的时分,天气很冷,老人把身子紧贴着木船舷来取暖。它能熬多久,我也能熬多久,他想。天色微明中,钓索伸展着,朝下通到水中。初升的太阳直射在老人的右肩,小船平稳地在海里飘行。

老人说:“它在朝北走啊。”海流会把我们远远地向东方送去,他想。可能这鱼越来越疲乏了,但愿它会随着海流拐弯。

等太阳升得更高了,老人发觉这鱼并没有疲乏。然而,还有一个有利的征兆,钓索的斜度说明它正在较浅的地方游着,这不一定表示它会跃出水来。

“神啊,叫鱼儿跳跃起来吧,”老人说。“我可以对付它,因为我有够长的钓钩。”

也许我把钓索稍微拉紧一点儿,让它觉得痛,它就会跳跃了,他想。既然是白天了,就让它跳跃吧,这样它会把沿着背脊的那些液囊装满了空气,它就没法沉到海底去死了。

老人开始动手拉紧钓索,可是自从他钓上这条鱼以来,钓索已经绷紧到快要绷断的地步,他向后仰着身子来拉,感到钓索硬邦邦的,就知道没法拉得更紧了。我可千万不能猛地一拉,他想。每猛拉一次,会把钓钩划出的口子弄得更宽些,等它当真跳跃起来,它也许会把钓钩甩掉。太阳出来后我才觉得好过些,这次我不用一直望着太阳看了。

钓钩上挂着黄色的海藻,可老人知道这样会给鱼增加一些拉力,所以很高兴。正是这种黄色的果囊马尾藻在夜间发出很强的磷光。

“鱼啊,我爱你,而且非常尊敬你,但是今天无论如何我必须要杀死你。”

一只小鸟从北方朝小船飞来。那是只飞禽,在水面上飞得很低。老人觉得它疲乏。

鸟儿飞到船梢上,然后它绕着老人的头飞了一圈,最后落在那根钓钩上,或许它觉得在那会舒服一点。老人问:“鸟儿,你几岁了?你经常在这飞翔吗?”

老人说话时和鸟儿互相对望。那鸟有点疲乏了,或许它不知道这是钓钩,他竟然用它那小巧的双脚紧抓住了钓索,然后在上面摇晃着。老人说:“这钓索很稳当。今天夜里没什么风,你怎么会感觉这样疲惫呢,你怎么了?”

老人想:可能是因为老鹰经常会在海上来追捕它们。但是这些话老人没和这鸟儿说,反正它也不懂他的话,而且老鹰的厉害对于小鸟来说是肯定知道的。

老人说:“好好歇会,小鸟,然后你要再次投身大海,像那些人或者鸟或者鱼那样,祝你有好运气。”

老人只能靠说话来打起精神,因为他的背脊在夜里变得僵直,现在真是非常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