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化秦腔名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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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马健翎、黄俊耀与三意社

在三意社这棵百年大树下,走过了多少风流人物,有的歇过脚,有的问过路,有的观赏过风景,总之,和三意社有缘。着名剧作家马健翎、黄俊耀,就有过这种缘分。

二十世纪三十年代,马健翎正在艺海里探寻的时候,曾到三意社问过路观赏过风景。1934年夏季,正在北京大学求学的马健翎,因长兄生病来西安探望,加之适逢暑假,在西安住了一个多月。探病之余,几乎每天观赏各秦腔剧社的演出,在易俗社看了王天民、刘迪民、康顿易、耿善民的《蝴蝶杯》,在正俗社看了李正敏等的《五典坡》,看得最多的是三意社的戏。

在三意社,他看了王文鹏的《葫芦峪》、《辕门斩子》,和家彦的《烙碗计》、《拆书》、《广寒图》,苏育民的《折佳斧》、《激友》、《穷人计》、《娄昭君》、《卧薪尝胆》等戏,使他大开眼界。通过三意社这个窗口,对秦腔艺术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从而更加热爱戏曲艺术。

时光一闪十五年过去了,马健翎以一个人民艺术家带着他辉煌的成果,来到久别的三意社。他当年看过戏的演员苏哲民、和家彦已经作古,王文鹏年事已高,身弱多病,无法演出。三意社已失去了昔日的辉煌。在这里,马健翎见到了戏剧家封至模先生、剧作家袁多寿先生和苏哲民的胞弟苏育民先生。他握着苏育民的手说:“十五年前我看过你长兄苏哲民的戏,演得真好。”封先生说道:“他哥的戏育民都能演,哪天请来看看。”

苏育民随即说:“请多指教。现在解放了,应多演些新编的历史戏,就是苦于没有剧本。”

马健翎说:“君有此心我愿代劳,有两个剧本随后送来。”

后来,三意社演出了马健翎两个剧本,一个是新编历史戏《鱼腹山》,一个是改编传统戏《四进士》。《鱼腹山》是马健翎1949年创作的,写的是李白成起义军取得局部胜利后产生骄傲情绪导致事业受阻的故事。苏育民主演李自成,他那一板规劝刘宗敏的大段咏叹,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我至今还记得当苏育民演唱的时候,台下人山人海,鸦雀无声,人们都在静听他深情的吟唱。据说这段抒情激越、深沉苍凉的唱词,是马健翎在行军宿营的夜晚,在一个小土屋的豆油灯下写成的。

《鱼腹山》演出获得轰动效应,《四进士》在西安剧坛也掀起波澜。这出戏由三意社新生部学员演出,主演《四进士》的刘新民,小小年纪却把老生戏演得异常出色,唱做俱佳,神奇入化,十一二岁真是神童也。马健翎高兴得看了又看,赞了又赞。苏育民更是欢喜万分,约请戏曲界专家学者观赏,见人就说刘新民。

马健翎和苏育民在事业的欢欣、磨难、遗憾和奋进中结成了深厚的友谊。苏育民敬重马健翎,许多事情请教于他。马健翎器重苏育民,聘请他在自己改编的剧目《游西湖》、《赵氏孤儿》中扮演角色。当马健翎突然亡故时,苏育民曾带着多病之身前去吊唁,在灵堂里放声痛哭,不久,他就随着马健翎去了。

1995年冬季,庆祝三意社演艺百年纪念之际,我们拜访了黄俊耀先生。和马健翎一样他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也曾在三意社留过步。他从这里出发,到革命圣地延安去了。

马健翎、黄俊耀和苏育民1952年全国戏曲观摩演出大会前夕,又相聚在一起。西北演出团在组建,紧火的时刻,马健翎偏偏病倒了,黄俊耀就忙着审阅剧本挑选演员。苏育民演出了他的代表剧目《折桂斧》,黄俊耀看后极为高兴,就组织剧作家进行修改,突出主人公劝学的主体意识,剔除了一些封建色彩,改名《打柴劝弟》。苏育民不负众望,这出戏在全国戏曲会演一炮打响,他荣获表演一等奖,提高了他自己在中国戏曲界的声誉,也扩大了秦腔古老剧种在全国的影响。

苏育民还向黄俊耀积极推荐刘毓中,说刘毓中的老生戏很有功夫,这几年演得少了,鲜为人知。黄俊耀根据苏育民提议,看了刘毓中几出老生戏,觉得确实演得深沉老道,苍劲悲凉。《卖画劈门》被桃选进京,这出戏和《打柴劝弟》一样,获得了表演一等奖的殊荣。直到今日,当谈起这件事时,黄俊耀还称赞苏育民人品高尚。敢于推荐高手和能人,没有卖石灰的见不得卖面的旧意识。这种精神体现在一个来自旧社会的名角身上,真是难能可贵的。

我不禁赞叹:识苏育民者,乃黄俊耀先生也。

苏育民对黄俊耀也是无话不谈,1956年马健翎改编的《游西湖》在全国文化界引起了人鬼之争,马健翎受到了围攻。正在这个时候,黄俊耀来到苏育民家里看望,苏育民将一个没有下达的文件给黄俊耀看,并问这是怎么一回事?黄俊耀大吃一惊。只见那文件上分明写着要解散西北戏曲研究院,把三个剧团分别下放到三个专区。马健翎和黄俊耀及时找上级领导反映,结果,保住了戏曲研究院,也弄清了这一股疑雾的来龙去脉。黄俊耀在一篇文章中写道:“在《游西湖》的改编过程中,马健翎精神上受到很大的折磨,剧院几乎被解散。搞成功一部作品无所谓,一部作品一旦有点问题,就会立即大祸临头,不是作家受到打击折磨,就是演出团体有被解散被取缔的灾难危险。”这次则是两个灾难并来了,最后,却以《游西湖》一剧声震大江南北而告终。

今日谈起这件远年的灾难,黄俊耀记忆犹新。他说,这还得感谢苏育民,他是一个光明磊落完全可以信赖的好朋友,可惜死于文革那场浩劫之中。我当时也在劫难逃,身不由已,没能为老友送行,深感遗憾。如今,三意社迎来了百年大庆,我在这里深深地表示祝贺,愿三意社再迎来一个辉煌亮丽的一百年。

1996年苦夏于安仁坊听雨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