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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小城画师

张之洞和许一民,是小城里两位颇有名望的画师。

张之洞年岁大了,身体又不是太好,最近几年,几乎不怎么露面了。平时,画界里有个啥事,全都是许一民帮他张罗。

许一民是张之洞的学生。七十年代末,两人成功地合作过黄海机场的《万里海疆图》。也就是因为那次合作,许一民跟着张之洞沾光了,他被当做人才,从一个小学代课老师,安排到县文化馆从事专业创作。

如今,许一民已是县文化馆的当家人了。

县文化馆原本是个半死不活的穷单位,可这几年被许一民搞得不错,寒暑假办点小学生书画班,沿街的几间图书室,也被他改成门面房出租了。夏天的时候,还在文化馆院内搞露天舞会。每年的春夏两季,不是搞地方文艺汇演,就是搞书法、绘画展览。有时,还跟其他县市联手搞竞赛。许一民的名声出去了,张之洞也跟着他得了不少奖项。

前几年,张之洞的画,不论是拿到市里、省里去参展,大小都要得点名次。县内参展,他不是一等奖,就是特别奖。最近几年,许一民的画占了上风,许一民年轻,他才四十几岁,他对一些现代的东西,尤其是接受西方文艺复兴的一些东西比较快。张之洞仍旧是那种“一江一舟一渔翁”的风格,几次画展都被退回来。好在他年岁大了,画得少了,除了许一民还想着他,时不时地告诉他何时何地要搞画展,让他准备点书画之类,几乎是不问画界的事了。走红的是许一民,他挂着市书画家协会副主席的头衔,还到处做评委哩!

小城里,但凡有求画、问画的,也都是奔许一民来了。外界有慕名来求张之洞书画的,最后能得到许一民的一幅画,就算是不错了。更有底细的人,还会向你介绍张之洞的画,这几年已徒有虚名了,而真正的好东西,还要看许一民的。

许一民不管外界怎么看,他对老师还是比较尊重的,画界里有个啥事,都不落下他。比如,这次“海峡两岸世纪情”画展,是由台湾方面的老板独家出资赞助的,获一、二、三等奖的画家,台方还要邀请去宝岛观光游览。许一民听到消息后,就鼓动张老先生务必参加。

张之洞对此也颇感兴趣,他早年就读于杭州书画学堂,国共交火激烈的时候,他有不少学友,跟着国民党军队逃到台湾去了。这些年来,张之洞很思念当年的学友和老师,也不止一次地在他的家人和许一民面前,提到当年他在杭州学画的那些人与事。许一民呢,也算是个有心人,他最初得知台湾方面要搞“海峡两岸世纪情”画展时,当晚就去告诉了张老先生。

这以后的很多天里,许一民三番五次地去催张老先生的画。不能作美的是,张之洞的身体状况一直不是太好,许一民去过几趟,他不是躺在床上没起来,就是坐在小院里晒太阳。有两次,还被张老先生的老伴出面挡驾,说他刚吃了两片安定,不许外人打扰。直到画期临近,张之洞才硬撑着画了一张《风雨渔翁图》,裱好以后,在书房挂了几天,想听听许一民的看法,许一民哪敢评价老师的画,他让张老先生收起来,先拿到市里、省里初选,最后,一同带到台湾方面,让人家定夺。

张之洞卷起画,打了包头,并到里屋找了一块硬纸垫在系丝带处系牢。亲手递给许一民时,一再嘱咐他千万要保管好。也就是说,一旦是参展结束后,不管能否获奖或能否入选,都要完好如初地退回来。

许一民知道,张老先生近几年,每画一幅画,都不是件容易事。所以,他格外珍惜他的画。

三个月后,画展结束,许一民获了个纪念奖,也就是入选的意思。

张之洞却未能入选。许一民来退画时,很为张老先生惋惜。

张之洞面对这个结果,半天没有言语。

许一民起身要走时,张之洞让他留步。张老先生指着桌子上许一民刚刚退来的那幅画,问许一民:“你看我的画毛病在哪里?”

许一民说:“我看可以,我参加初选时,还专门提到你那幅画。”

张之洞说:“是吗?他们都怎么说?”

许一民说:“初选时,大伙都说你的画可以,不知怎么,一到台湾方面就给退下来了。”

张老先生轻轻地摇下头,让许一民把那幅画给他打开。

许一民认为张老先生要再看看他的画。哪知,画轴打开,展现在许一民面前的,是一张空白的纸。

许一民大惊失色,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这是怎么回事?”他似乎怀疑自己拿错了画轴。可再一想,他的画室里,从来就没有这样的空画轴。

张老先生把脸别在一边,好半天才冲许一民挥下手,示意他去吧。

许一民的脸红一阵,又黄一阵,无颜面对老师那双咄咄逼人的眼睛。

原来,许一民每回“帮”张老先生带画时,大都是“未能入选”而退回。而他自己的画却屡屡选中。张老先生就猜他故意给他压画。这一次,他专门给了许一民一张空白的画轴。果然,画展结束,又一次原封未动地给他退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