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门口有个劳务市场,每天有很多民工在那儿集散。为了寻找写作题材,我经常到那儿转转。一天,我突发奇想:找个民工,深入聊聊。也许一个民工就是一个故事。
我午休起来,去了劳务市场。市场上民工已经不多,三三两两的在马路边打盹。我两眼一扫,身边竟然一下冒出几十个民工,他们把我团团围住,你争我挤。我不好意思的说,只要一个人。大家争得更厉害了,我只好随便指了一个。
回到家中,我打开电视,泡上茶叶。他说,先干活。我说,其实没什么活,我只是想同你聊聊天,不过,工钱我照付。真的吗?他歪着头,笑着说,今天运气好,净碰好活。我问他,上午碰上什么好活了?他说,给一位老人洗了几件衣服,老人的子女都是大老板,嫌自己的母亲脏,其实就几件衣服,一会就洗好了,20元钱轻松到手。老人特别喜欢同我聊天,又偷偷给了我10元钱,要我不时到他那里坐坐。
他盯着我,笑着说,除了聊天,还有别的事吧,单纯聊天还用雇人?我说,我想写一篇反映民工生活的文章,但对民工生活不太了解。他笑着说,原来是这么回事啊,你早说,我不就不纳闷了。你想了解哪方面的情况?我说,你就说一下自己吧。
他说,自己读过一些写民工的文章,很多作家把民工写得太苦,其实并非如此。譬如说“劳累”吧,我们干的活,你们偶尔干一天,肯定受不了,可是我们天天干,就不觉得累了。再譬如说“工钱拖欠”吧,对我们这些干劳务市场的而言,基本上不存在,因为都是当天、甚至半天就支钱,即便被骗了,还能骗多少。再说,天天干活,我们也学鬼了,倘若发现老板不像好人,我们就先要工钱,不给,就不干活。像你,一看就是实在人,肯定少不了我的钱。
再譬如说“收入”吧,我们的收入比很多正式工还高,像我,志愿兵专业后,被分到一家国营单位。那时,月工资只有五百多块,除去生活费,所剩无几,单位还经常集资。我干脆不干了,现在在一家制药厂干临时工,活是脏了点,可是不脏谁给钱啊!在那儿上班还有另一个好处:单位害怕有关部门查处,只在晚上开工。这倒方便了我,晚上去上班,白天干劳务市场,这样就有了两份收入,比原来强多了。我问,不困吗?他说,不困,晚上干的活轻,有时甚至偷打个盹都行。再说,也不是天天干劳务市场,隔三五天睡个饱觉,就行了。你找我了解民工的情况再合适不过了,因为我不但有阅历,还有很好的口才,我喝口水,就给你讲,你要记下来的话,准备纸和笔就行了。我快速从书房拿出笔和纸,他却歪在沙发上,打起了呼噜。
要不是怕耽误了他晚上的班,我真不忍心把他叫醒,我使劲晃了他好一会。忽然,他一扎煞,说,老板别打我,别扣我工钱,我就是一合眼,没睡着。
他揉着布满血丝的眼,呆呆的看了我好一会,不好意思地笑了。那时,已经7点多钟。他说,你看我,怎么睡着了?
给他钱,他怎么也不要。我说,你的故事一定精彩,再找到你,怕不那么巧,就算我提前付给你的吧。
第二天,我发现牛奶盒中有一沓厚厚的纸,上面认认真真地记录了一个民工的故事,最后还有一句附言:昨天下午,竟然睡着了,实在对不起。今天晚上,我抽空记下了我的故事,不知中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