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云清表情微变,发现此人还不是一般的冷漠,若不是想知道后面该怎么吹,他根本不会出声跟自己说半句话。
呵,也罢,他是谁自己并不认识。而自己是谁,他也不知。
只是因为一曲《恋清风》而走到一起,那他们便只谈曲子吧。
想着,她无所谓地一笑,执起手中玉笛,娴熟地吹起自己方才吹不下去的尾声。
其实,尾声部的音偏高了,如果心情不快,笛声低沉,那后面根本无法续上。
但此刻经过这一段插曲,云清发现,自己方才那种沉郁的心情竟然轻快不少,吹奏起来自然全不费力。
于是,没有了前奏,她也可以轻松地直吹尾声部分,将一曲独特而轻快的乐曲吹荡在皇宫的夜空,让人闻之舒畅。
可是轩辕逸却俊眉一拧,似是对于这尾声部分十分不满。
云清吹奏完,发现少年竟拧着一双俊眉,无比烦燥地看着云清手中的笛子。
而后,他试着往前推了一点,估计是想循序渐进地吹完整首曲子,可是云清却听得出,他虽吹得音律准确,却明显底气不足。
故而一首欢快的曲子在他的箫声中,不可避免地带上了淡淡忧愁,让人听了颇觉心酸。
“咳…”一曲吹完,少年似乎极度吃力,面色比原先似又苍白了几分,一咳之下,他忙转过身,掏出袖中帕子轻拭嘴角。
“你不舒服吗?”云清看不见他的神情,却感觉他似乎身体不太好。
“不关你的事!”少年突然转身冷冷地瞪了云清一眼,让云清身子一怔,不知他为何像是很讨厌自己。
短暂的呆愣过后,她想起自己未经允许便意外闯进了人家的地方,别人不欢迎也是正常。
再说这宫里,自己似乎总是被所有人讨厌着。
当下,她自觉地抱歉一笑,轻声道歉:“对不起,打扰你了。我这就离开!”
说着,她在少年漠然的注视下,照着来时路返身而回。
“以后若想在这宫里生存,好奇心最好别那么重。”身后传来一声淡淡的声音,云清步子一怔,有些诧异地转回头,却见少年依旧冷冷地注视着自己。
虽不解是提醒还是警告,云清却直觉将他看成是提醒自己,不由唇角一掀,笑道:“我知道了,谢谢!”
说着,她一扬衣袖,算是道别。
刚走没有两步,便听身后“扑嗵”一声,似是有人跌倒。
一回眸,云清吓了一跳。那少年竟虚软地倚在树杆上不停地大声咳喘。她慌忙跑回去扶住正极力想止住咳的少年,关心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受寒了,要不要紧?”
“咳,咳咳…”少年面色苍白,黯淡的星光下,显得十分骇人。
尤其是他不断地喘息与咳嗽间,云清看到他似乎瞪了自己一眼,却帕子一掩,一把用力推开了自己。
“咝。”云清不防,一头摔倒在一棵树下,被树枝划伤了脚腕。
她疼得倒抽一口凉气,有些不解地抬头看向那个莫名其妙的少年,不知他明明很俊雅的样子为何却这般粗鲁。
然而这一抬头间,却吓得她美眸大睁,有些紧张地尖叫起来:“啊,你咳血了…”
“唔。”云清的声音很快地被轩辕逸伸手封住,他俊眉紧拧,虽然还有些轻喘,咳出血后胸口却减轻许多痛苦。
只是这个女人却无意中触到他的敏感处,让他想也不想便闪身过来捂住她的口,冷冷地警告:“别吵,否则你会后悔的!”
云清一惊,这才发觉少年的神情前后判若两人,方才虽然清冷,却不似这样让人心寒。
此刻,在他如冰的眸子下,她只觉全身发冷,所有血液也在他冰冷的掌心迅速凝固。
害怕地点了点头,云清感觉他终于手一松,可以让她轻松地呼吸了。
“呼!”长长地吁了口气,她看到少年用帕子拭去嘴角的血丝,表情虽冷,却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突发的症状。
只是,他的轻喘却没有平复,依旧此起彼伏地提醒着云清,他此刻一定很痛苦。
“咯血病?你…有很长时间了吗?”曾看过一些医书的云清见他如此,便试着问他:“让宫里的太医看过吗?如果情况不严重的话,可以…”
“闭嘴!”轩辕逸俊容一沉,不等云清说完,便狠狠地射了她一眼,冷冷地挤出一个字:“走!”
“你!”这次,云清终于有些生气了。
她虽然不请自来打扰了他,可是,她已经不止一次地道过歉。而刚刚只是好心去扶他,却被他推倒。
这便算了,自己好意关心他的病,他却这样拒人以千里之外,真是不可理喻。
“好,我可以走。我不知道你是谁,我却要奉告你一句:有病便要治,还要治疗得当,治疗及时。像你这种症状,显然已经有些时日了,若是你…啊!”云清正撑着地面想站起身,眼前突然白影一晃,身体便被一双精瘦的手刷地拉起,再微一用力,她便很快地被拥入一个比想象中更加瘦弱的胸膛…
“唔!”云清的叫声立时化作惊恐,随风漫入无边的黑夜。
她惊恐地看着突露骇人神色的少年,在他快速的一指下,再也无法动弹。然而最让她害怕的不是少年的身手,而是少年脸上此刻所呈现的复杂又古怪的神情。
只见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胸口正大幅度起伏,他的眼神强烈又渴望,却似乎又努力地想要平缓而不得…
云清发现,他看的不是自己的脸,而是自己被衣领遮蔽的颈!
突然,就在云清睁大眼睛害怕地看着他时,他竟一把拉开云清的衣领,俊眸一凝那细白的脖子,心血愈发上涌,不由重重地俯下头去…
“哼,朕的好皇后,竟然深夜跑这里来了!”就在云清因原先的谪仙突然变成恶魔而吓得忘了呼吸的时刻,一声轻哼,从不远的地方清晰地传入她的耳中。
轩辕逸出手如电,跟着云清的身体便骤然松懈开来。
一直隐在宫墙之上静看二人的轩辕泽,此刻终于忍不住开口,阻止了轩辕逸接下来的动作。
只见他伸手一撩衣摆,黑色衣袍便如大鹏展翅般轻轻扬起,身形一纵,在半空中几个轻点枝梢,他的身体便从不远的高墙之上,轻巧地落于轩辕逸与云清身前。
皇上?
云清经过方才之事已惊得一身冷汗,此刻即使穴道已解,也无力推开轩辕逸,依旧倚在他的怀中。
她无比震惊地看着出现在眼前的这个冷酷男人,被他那无比阴沉的脸色吓得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抬手去推轩辕逸。
轩辕逸全身僵硬,脸色一刻比一刻苍白,扣着云清的手臂可以让她感觉出,他在轻颤,似乎很痛苦。
只见他看也没看轩辕泽一眼,仅是怪异地看一眼云清,突然间手一松,云清便豪无预知地摔倒地上。
“原来是皇后!皇兄深夜出来,可是为了寻她?”淡淡地转头看向面色难看的轩辕泽,轩辕逸的声音透着几分不自然。但云清可以肯定,他不是因为自己与他在这里被轩辕泽撞见而不自然,而是,他的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让人捉磨不透的异样。
皇兄?云清微讶,他叫轩辕泽皇兄,难道他是皇上的弟弟吗?
仔细地分别看二人一眼,云清发现,如果不是轩辕泽此时脸上的表情太过冷硬,而那少年的表情又太过古怪,二人看起来,真的很相像。
难怪那次太后对他的态度很是亲切,而他,却似故意疏远了所有人。
“哼!”轩辕泽依旧冷哼一声,也不作答,只是恨恨地看着云清,掌心紧紧地纂在一起。
他真的没有想到,仅是半天时间,她便按耐不住又在勾引男人。
而这次她所勾引的,还是自己一母同生的五皇弟!
她真当自己的话是耳旁风吗?竟然一再无视自己的威严,屡屡挑战自己的忍耐力。
该死,她是故意的吗?
“皇兄,时间不早了,外面寒冷,臣弟回殿休憩了!”面对轩辕泽的无视,轩辕逸也没有介怀,道声晚安,便径自离开梨园,留下云清独自面对此刻一腔怒火的男子。
“说话!怎么不说话了?”好久,轩辕泽再度开口。
他真不敢想象,如果自己没有来这里,那今天的这一切,不便成了永远无法改变的定局?
愠怒的声音打破四周的沉寂,久到云清都忘了自己还坐在地上,正以极狼狈的姿势仰望着俯视自己的高大男人。
她不知道,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还无巧不巧地,看到那样的画面。
“好巧,皇上!”淡淡地一点头,云清费力地从地上站起,有点狼狈地对着那双锐利的俊眸,心底的害怕却随着轩辕逸的离去而消失。
她很清楚,自己在他的面前,已是罪证确凿,百口莫辩。
记得白天他刚警告过自己,从此不许再踏出金凤宫一步,否则,后果自负。
可是此刻,她却非但没有听从他的吩咐,还让他意外地看到那个少年看似要轻薄自己的画面。
轩辕泽俊容一变,有些不自然地避开那双太过清澈的美眸。
其实,他本是听到继笛声之后突然响起的箫声才身心难安,正想去看看这个女人为何这么晚还不就寝,却想起自己已经下定决心不会再看她一眼,又怎么可以再去金凤宫?
所以,因为了无睡意,他便干脆在宫里散散步,等困了再回去。
如果之前那箫声停了便停了,他也不会再去多心。就在他散步到御花园的时候,却听到从宁心宫中传来先前听到的笛音,紧跟着箫声又起,让他心头大感古怪。
果然,当他折回宁心宫宫墙外时,听到宫内隐隐传来一男一女的对话声。当下便猜测是她跑来了这里,翻身上墙头却见,果然是她…
“巧吗?朕怎么觉得,皇后似乎一点都不为自己担心?”上前一把抓起她的手,他邪邪一笑,俊眸落在她微微惊慌的脸上,斥道:“还是,皇后想挑战朕的耐心,想证实一下,朕是否金口玉言?”
“不要!”云清手心一紧,看着他要来抢自己的玉笛,吓得心一跳,脱口叫出。
“不要?”本只想砸了她那害事的玉笛,轩辕泽却意外地看到她骤然苍白的脸孔,眸中溢满了惊慌。
视线由她的脸上移到玉笛上,他看到,玉笛之上,竟挂了一块十分高贵的玉佩。
“给我!”心一疑,他下意识脱口而出,竟然在云清的面前直呼自我,果然被云清气得不轻。
云清却没有注意他的口误,心思全被他想拿走玉笛的举动吸去,害怕地紧紧抓着笛子,就是不肯松手。
轩辕泽见她如此更加好奇了,紧紧地捏住她纤弱的手腕,唇角扬起森冷的笑:“你确定?你这只胳膊不想要了吗?”
只要他轻轻一折,这只胳膊便要废了。他倒要看看,是笛子重要,还是她的身体重要。
“我…”云清骤然清醒自己如此更让轩辕泽察觉自己对玉笛的重视,可是自己不护着,玉笛便要被他抢去摔碎了。
不可以,这是风送给自己唯一的念想,她不能任它被眼前的人毁去。
“如何?”俊眉一挑,轩辕泽静等下文。对她的从紧张到淡然,时间仅是一瞬间,若非他方才看得清清楚楚,当真以为自己眼花了。
“臣妾愿摘下后冠,脱去后服,一切任凭皇上处置。”罢了,他左右三番前来为难,不就是为了这个虚无的后位?
大婚纳妃,回门不理,禁足金凤宫。短短时日,他却诸多为难,无论自己慎言慎行到何种地步,他都不得入目,只是见一次厌一次罢了。
既如此,她就算再小心谨慎,过了一时,却难保在这宫中过一世。
人生浮沉只数十年,小小云府已经钓心斗角、人心险恶,若这后宫容不下自己,自己也不需强留。
俊眸深眯而起,轩辕泽看着那张精致的面孔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冷绝,虽掺杂似有还无的忧伤,却让他心动。
手下意识地一松,他盯着她半晌,而她亦直直地回视着他,毫不畏缩。
这一刻,轩辕泽突然意识到,为何自己对她的感觉总是异样,为何她可以带给自己婉儿从未有过的心动。
现在他明白,是她的眼睛。
在她的眼里,总有一种让人为之震憾的坚强与骄傲;她的眼睛总是清澈到让人的美丑善恶全都显现;在她坚强的目光下,又透着让人隐隐心痛的忧伤…
“好,这可是你说的!”手一放,云清由于失力再度跌回地上。只是她却幸运地护下了玉笛,让它幸免摔成两截的噩运。
涩涩一笑,她知结局其实早已注定,自己逃得过一时,逃不了一世。
后冠,凤体,荣华,权贵!
世人只知后位好,却不知水本无忧,因风皱面;山本不老,因雪白头。
奈何世事本繁多,倒不如,袖手离去,万事皆休!
“走!”本欲转身离去的轩辕泽,看到云清那无比清丽的笑容时,眸子一沉,似想起了什么。
随即他再度伸手一拉,不顾云清惊慌失措的轻呼,伸手轻扣着她的腰身飞身一跃,便轻松地带着她跃上宫墙,飞快地向金凤宫掠去。
“好好待在金凤宫等朕的圣旨,哪儿也不许去!”直将云清带回金凤宫,轩辕泽冷冷地留下一句吩咐,便如来时一般,飞快地消失了。
云清默默地留在墙内,看着那早不见人影的墙头,美眸一眨,幽叹融入夜中。
次日,碧桃早早起来,却见小姐竟然熟睡未醒,枕边还放着那支小姐视如珍宝的玉笛。
玉佩上面的紫色流苏轻轻地扫落在小姐的面上,让碧桃看了不由莞儿一笑,伸手轻轻去帮她将玉笛拿开。
“碧桃?”云清一惊,睁眼却看到是碧桃拿起了玉笛,不由轻轻地坐了起来:“什么时辰了?”
“刚过卯时。”碧桃随意应着,却意外地看到小姐的眼圈竟然微青,不由讶到:“小姐昨夜没睡好吗?眼圈都青了。”
突然,她想起小姐定是因为昨日见到风公子才没睡好,不由轻轻一叹,道:“小姐,你这是何苦?风公子与小姐虽然有缘,可终是无分…唉,皇上对小姐那样无情,想想他比风公子又差远了。唉,小姐,这日后,可要怎么过好?”
碧桃本想安慰云清,说到最后,她自己也愁眉苦脸起来。
“是啊,虽有缘,却无分。”云清喃喃一叹,美眸再度哀伤:“我也知道我与他终是有缘无份,只是诸事知易行难。一份情感,不是说放下,便能轻易放得下…碧桃,对不起,让你跟着受累了。”
“小姐,你怎么这样说?碧桃跟着小姐就是碧桃的幸运,能遇上小姐这样好的主子,是碧桃三生修来的福气。碧桃不怕跟着小姐吃苦,就怕小姐受苦…”碧桃急着安慰云清,说到后来,却声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傻碧桃,还说你不苦,这才进宫没几日,你都瘦了。”云清爱怜地抚着碧桃尖瘦的下巴,心中怨自己没用。
从前在云府,自己没办法让碧桃过上好点的日子,不想进了宫,却要让她为自己担心。唉!
“哪有瘦?是小姐你更瘦了才是,瞧瞧你这手腕,都这么…”碧桃夸张地摸摸自己的脸,再伸手拉起云清的手,撩开她的衣袖,却被手腕那一圈明显的青痕吓到了:“小姐,这是怎么回事?”
她小心地替云清轻轻揉着,眼里满是不解,更多的是心疼。
昨夜睡前为小姐宽衣时没看到她手上这青印,现在怎么冒出这么明显的痕迹?
“没事。”云清下意识地想抽回手,碧桃却不肯,而后突然又放了云清,转身便往帘外跑去。
“碧桃,你要去哪里…”云清急忙起身下床,却脚脖一痛,不由身一歪,再度坐回床沿。
碧桃听到声音回头一看,小姐正轻皱着眉,伸手抚向自己的脚。
心中咯蹬一声,她以为小姐不小心扭到脚了,赶紧又撤了回来,边帮云清察看,边埋怨道:“怎么了,是不是扭到脚了?真是不小心…我能去哪里,只是回房取我们从云府带来的跌打药罢了,小姐忘了,在云府我与小姐经常要用到的…”
说着说着,在看到云清被划破皮的脚踝时她的泪水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也终于明白,小姐的眼圈为何会青,手上为何会有淤青。
原来,小姐脚上还有一处新添的伤口。
她不敢问,小姐这些伤是哪来的。
以前在云府,小姐只想好好地待在西院,却总有人看她不顺,三番五次地前去挑衅。
所以,对于一些小伤小痛,她与小姐几乎习惯了。
直到有一次,自己与小姐精心护理的花草被人一夜之间破坏殆尽,小姐才彻底伤了心,也彻底地做了一次从未让人见识过的厉害的云府三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