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碧桃这就去。”云清确实没有半分因为皇上今日纳妃而怨,倒是那位风公子,始终让她念念不忘。
碧桃回来时,看到小姐刚轻柔地将玉笛压入枕下,正在清理床上的枣果,忙放下水盆上前帮忙。
“怎么去了这么久?”云清随意一问,却让碧桃隐忍了好久的泪意终于暴发,竟然哇一声,哭出声来。
“怎么了,碧桃?”云清吓了一跳,忙放下手中物,一把拉过碧桃,问道:“出了什么事了?”
“小姐…”碧桃一阵哽咽,看着一脸关切的小姐,想到这宫里的宫女竟然这样恶待小姐,她就为小姐委屈。
那些无良的宫女,竟然这样欺负小姐。她去打水,发现根本没有人为她们准备热水,就让两个外殿候着的宫女去烧些水来,她们却推三阻四,口中还说些不堪入耳的讥讽之话。
她不想让小姐知道难过,便忍着气自己跑去烧水。等水烧开,她再去找木桶,却听那管事太监阴阳怪气地数落,“一个不受宠的主子,带来的丫鬟也这样笨拙。做事主次不分,连先找桶再去烧水都不分,看来注定了是不得宠的命。”
听了那太监的话,碧桃当下就忍不住想回嘴,可是看那太监和几个宫女一副瞧好戏的样子,为了小姐,她再次忍住了。
其实,她吃些苦没事,却见不得小姐这般受人奚落。
虽说小姐并非嫡出,以前在云府其他主子偶尔撞上也会讥讽她们两句,可是小姐从不跟别人计较,只待在西苑中,日子过得倒也自在。而碧桃也只是照顾小姐的饮食起居这些日常小事,根本不需要干那些粗活。
尽管以前她也只是个下人,可是在云府,烧水做饭洗衣这等杂事,都有其他下人负责。更因小姐待她如亲姐妹,平时一些小事,都自己去做,不常使唤她。
谁想小姐进了宫,做了皇后,却连待在云府都不如,这皇宫养了这样一群目无尊卑的宫女、太监,日后小姐的日子可怎么过?
“别哭,碧桃,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云清看碧桃一副又气又怨的模样,猜测怕是外头有人给她气受了,不由爱怜地将她揽入怀中,轻声宽慰:“别哭了,碧桃,在云府我们不也这样过来了?如今只是换个地方适应而已,很快就习惯了。”
碧桃抽抽泣泣,她不是为自己哭,是为小姐叫屈:“我知道,小姐。可是,碧桃真的很难过,为什么小姐这样好的人儿,却总是受人欺负。以前在云府是这样,现在小姐贵为皇后,也被那些没品的宫女欺负。呜呜,小姐,碧桃真的好心疼小姐…”
“傻碧桃,我都不觉得委屈,你哭什么。”云清心一暖,舒心的笑容美丽得摄人心魄:“只要心如止水,那外界的一切波涛都不会惊动我们。以后,我们就当这里是以前的百花园,只要精心护理那些花木,让它们绽放更美丽的春色便好了。快别哭了,鼻涕都沾了我一身,到时你又得忙着洗了。”
“小姐!”碧桃吸吸鼻子,从云清怀中抬起头,有点不好意思地看到小姐正一脸的笑容,心情也不觉得那样难受了。
她破涕为笑,嗔道:“小姐总是这样,让人家想哭都哭不起来。”
“呵呵,不哭了?”云清一刮碧桃鼻子,道:“这才懂事!看吧,水都凉了。”
“啊,我重新去烧。”碧桃脸一红,忙要重新换水,却被云清拉住:“不用,刚才是热水,现在却是温度适中的温水,正好不需掺水了。”
云清几句淡然的话语化解了碧桃满心的委屈,主仆俩温馨地相互照顾,使得殿内暖流阵阵;而殿外,不,是宫殿之上,一抹俊逸的黑影微微一动,俊眸深深地凝视殿中之人那清妍秀丽的身影,若有所思。
而后他轻手将方才移开的片瓦复位,再身形一跃,脚尖几个轻踮之下,便消失在殿顶之上,融入浓浓的夜幕之中…
次日,天气微寒,却朝霞明媚,是个不错的天气。
云清早早起床,由碧桃为她梳洗妥当,便挑了一袭淡粉的衣裳穿上。
“小姐等等。”云清一踏出殿门,一股清新的寒气便扑面而来,碧桃却似想起什么,忙快步转身回殿。
云清停住,不解地看着碧桃匆匆回殿,不知道是否是她落下了什么。
本该精心打扮得端庄贵气的她,此时仅是随意插了两支珠钗,让几缕发丝垂在肩下,便吩咐碧桃与一个看起来较为柔顺的宫女带路去太后的祥宁宫请安。
不时,碧桃出来,却见她的手中拿着一件艳红的狐裘,过来给云清披上:“小姐,天寒,小心别着凉了。”
这是出嫁前,太后差人送到云府的赏赐。这件百年难得一见的火狐皮毛制成的精美狐裘,色泽艳红如火,丰莹光亮无半根杂色,怕是这世上仅有的一件呢。
为此,就连一向眼高于顶的大小姐跟四小姐都羡红了眼,嘴里不屑眼睛却出卖了她们的心声。
虽说小姐自己也有一件纯白色的狐裘,可是像这等精致又艳美的狐裘,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让人识得它的尊贵与身价。能够拥有这件狐裘的人,其身份自然也是不能让其他人轻易看扁了去。
小姐身为一国皇后,虽说皇帝新婚之夜未曾宠幸小姐,可是她却不想小姐如此素净地去见太后,因为在祥宁宫中或许还会见着皇帝。
那样,小姐更要让一些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们私下耻笑,也生生被那个抢了小姐夫君的女人轻贱了去。
云清眸子一扬,直直地看着碧桃,直看得碧桃受不住这样清冷的眼光,自己低声解释:“好歹今日也是小姐新婚大喜的日子,又身为皇后,若是太素淡了,怕是太后她老人家不高兴吧。”
“走吧!”云清无奈地轻叹一声,知道碧桃的心思,也没有怪她,只是淡淡地吩咐:“碧桃,这件狐裘美则美矣,可是太红太艳,却也容易刺了人的眼。这是后宫之地,你我都是初来乍到,能清简便清简,太过张扬只会让自己陷入更多的钩心斗角之中。他人看我素也好,丑也罢,你我都是喜好清静之人,何苦要让自己惹上那些子烦心事?”
碧桃步子一顿,看着在狐裘衬托之下的小姐,虽然明白小姐所言甚是,可她还是不肯放弃这个让小姐被皇上发现的机会。
她相信,皇上不要小姐,只是因为他并没有见过小姐,也不知道小姐的品貌心性。只要他看到小姐,以小姐的才貌,一定会让皇上喜欢上小姐的。
养心殿中,芳菲熟练地替司徒纤玉盘起秀发,将一根根金钗依次插入发中,盘成了一朵永远不凋的金玉之花。
看着镜中依旧美艳动人的太后,芳菲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娘娘,皇后已经候在殿外。她只带了两个小宫女,一个,是她自相府带来的的贴身丫鬟。”
“嗯,她穿着如何?”司徒纤玉淡淡应一声,手中把玩着一朵雕得精致的金步摇,拔弄得叮当脆响。
“穿着素淡,妆扮清秀,不是堆金砌玉的华贵,却也不失一国之后的端庄。只是…”芳菲的声音带了丝犹豫,眼中似乎映着不解。
司徒纤玉微微一笑,看着向来处事淡然的芳菲竟然面露疑惑,不由觉得好奇:“只是什么?她长得很普通?”
她确定云清长得很美,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
那双眼睛中带着看透一切俗事的明澈,仿佛一个立于凡尘之上的仙子,眼中未曾落下半点灰尘。
“不是!”芳菲很快地否定,见太后轻笑的神情,继续说道:“她披了太后赏赐的火红狐裘。妖冶如火的红衬着她,虽然美丽更增,却总感觉与她不配。”
“哦,可是那火狐裘太艳了,以至让她容颜反而失色?”司徒纤玉讶异,心中暗想应该不会。
云清昨日她也见过,同样一袭大红的凤冠霞帔将她衬得美如天仙,狐裘更是华贵之物,怎么可能衬不出她的美好?
“呵呵,也不是。只是她属于那种极清淡的人儿,太艳的东西,反而不配她。不过,也许只是奴婢心中有此感觉,其实在众人眼中,这样的她,却是惊艳到让人移不开目。”芳菲淡淡地笑了,神情很是温和,让司徒纤玉微觉新奇。
说起芳菲,可以说陪了她快三十年。一直毕恭毕敬,性子平静到天塌下来也不会惊恐。
除了对她这个太后芳菲偶尔会露出温暖的笑容,对泽儿,她一直带着谨守礼仪的淡笑。
此刻这种温和的笑容,真是难得一见。由此,司徒纤玉在心中对云清的印象,又添了一份好感。
能让芳菲欣赏的女子,必定是一个好的女子,也会是一个好的皇后。
“云清见过太后娘娘,太后金安。”见着雍容华贵的太后在芳姑姑的搀扶下缓缓走来,云清一眼便认出,她就是昨日城台之上温和又威严看着自己的那位妇人。
此刻,她平静地坐在榻椅之上,一张依旧美丽的脸孔带着恰到好处的轻笑,淡淡地打量着给自己行礼的云清。
“嗯,你叫云清是吧!”懒懒的声音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慈祥,司徒纤玉看着眼前美艳却不失清雅的女子,眼中满是喜欢。
昨日当她盖头飞起之际,本该惊慌失措的她,却平静到连自己都暗暗佩服。
面对着泽儿的有意羞辱,面对朝臣、百姓的异样目光,她却可以做到心如止水,不慌不怨。
此等气度与从容,怕是只有自己这般经历过半生风雨的人才可以做到。可年轻如她,却竟然做到了。
“呵呵,起来吧。以后唤我母后便是,这太后二字容易生分了。芳菲!”司徒纤玉轻声使唤,一旁的芳菲早已了然地递来一杯清茶:“在。”
云清此刻听到太后出声,她方盈盈一拜,平直起身,小心地自芳菲盘中接过清茶,恭敬地递到太后面前,声音温婉:“母后请用茶。”
“呵呵,好!真是个灵巧的孩子。”司徒纤玉满意地接过茶盏,笑着让芳菲赐坐。
此时,殿外进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对着司徒纤玉恭声禀报:“回太后,华妃娘娘在宫外求见!”
碧桃面色一变,手不由紧握了起来。看了一眼依言淡然坐到座上的云清与面色平静的太后,她心下不由紧张起来。
不知华妃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让身为一国之后的小姐在成婚之日被天下人耻笑,等会儿她一定要好好看着点,别让她再将小姐欺负了去。
“嗯,让她进来。”碧桃思量间,只见那老太监颤微微地小跑了出去,不时,便闻一阵醉人的清香伴着一片叮当珠器之声飘入殿内。
此香不似桃兰丹桂,芬芳中带着一丝清甜,让人忍不住闻香而心动。
好奇地转头看去,碧桃的抽气之声立时被自己伸手掩住。
好美的女子!
她不得不承认,进来的女子是她难得愿意承认其美的女子。在云府,大小姐和四小姐也是美人胚子,可是她们的面孔总是朝天一般,让人一眼便觉不舒服至极。
而眼前的女子,却是美而不溢,艳也不俗,秀中透慧,雅中掺柔。是她碧桃所见过美女中,唯一能够与小姐并驾齐驱的女子。
只见她面含轻笑,如海棠花娇,大方而典雅,款款而来。
一袭降紫色裘衣披身,衬得她白皙的皮肤更是娇嫩。乌发如墨,盘得恰到好处的发髻被玲珑的珠叉环绕,一支缀满了斑斓彩蝶的鎏金步摇完美地插在金玉花钿间,只须轻轻移动脚步,那清脆悦耳的碰撞之声便交织成一曲最美的乐曲。
真可谓芙蓉不及美人妆,水殿风来珠翠香。好一个妙人儿!
看着从面前经过的女子,云清不由在心中暗赞。
“臣妾给母后请安,愿母后寿年永享,通泰安康。”甜甜的声音打破一室人的沉寂,何若婉扬着美丽的笑容,在叮当的声响中轻步越过云清,走到司徒纤玉面前,缓缓地轻拜下去。
云清眸子一扬,竟意外地看到太后正含笑看了自己一眼,正感诧异,却听她温和地拉起何若婉的纤手,仔细打量:“嗯,不错不错。果然是个通透灵秀美人胚子,怪不得泽儿对你赞不绝口。”
“母后!”何若婉羞红了一张脸,娇嗔之时似才看到坐在一旁的云清,唇角一掀,轻步走到云清面前盈盈一拜:“这位便是皇后姐姐吧,妹妹见过姐姐了。”
“妹妹无须多礼,快请起。”云清也忙站了起来,看着一脸温婉的何若婉,她的笑容很平和。
眼前的人确实是个集美貌与温婉一体的女子,又是天阙有名的才女,皇上能够与她佳偶玉成,也算是人生一件美事。
“谢姐姐。”何若婉面上轻笑,却自见到云清第一眼时,心下便咯噔一下。
在听到太后降旨封云清为后当日,她便找来云府四小姐云雅打听情况。只听说这云清相貌平平,才情全无,唯一所会的就是摆弄花草。
今日一见,却不想她美貌异常,让自己倍感危机四起。
美眸一转,何若婉的眸子落在云清高贵艳丽的狐裘之上,赞道:“姐姐这身狐裘真是难得一见的精品,配在姐姐身上更是光彩照人。妹妹跟姐姐相比,真是寒酸不敢见人。”
说着,她原本美丽的面孔竟然映上一层愧色,让人不忍见这样一个动人的女子如此黯然。
云清一怔,看着华妃随行的几个宫女已经对自己射来不屑的眼光,心下怅然。
她暗悔自己本不该披这狐裘,如今此物果然让自己陷入难堪之中,不好发话。
若说自己这狐裘也只一般,因此物原是太后所赐,必会让太后心中不快。如顺了她的话,倒似自己今日披着此物是炫耀自己身份高贵而来,又白落了人话柄。
如此,她只能含笑不语。
一时大殿之中,人虽不少,可说话的却没有几个。
何若婉挂着笑脸温顺地敬过茶,又极尽讨好地陪着太后说了会子话,便再度站起身,向太后请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