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在对自己中毒与遇剌之事处理时的含糊与随意,当一个人面临感情的考验之时,愿意去面对的,终是极少。
便是他愿意给哪个女人万千宠爱,可在那个女人的心里,依旧没有那份踏实感。
云清只希望,他的爱真的可以经得起时间的考验,永远不要变质才好。
只可惜,成全了一人,这殿下一众女子又该何所依附?不过是一心扑入深宫门,从此徒伤心。
听她果然没听懂自己的暗喻,轩辕泽暗叹一声,默默地看着那个清丽的女子,一时再没有出声。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明白自己的心,也定要让她,甘愿接受自己的爱!
殿下,一直紧紧注意着二人的何若婉眸光一冷,那只拿着玉筷的手紧紧地捏着,面前的饭菜一口没动,可盘中的菜,却被她搅得一团乱。
一如她此刻无法平静的心,在一个不为人知的暗处,将拧成千丝万缕。
让她只想一把扫落面前的菜盘,可以一次痛快地发作,搅他个天翻地覆也在所不惜。
一曲终了,心不在用膳的众女子全都轻放碗筷,优雅地拿起湿帕擦净唇角,而后静静地看着殿中的舞姬翩翩退场。
随着凌歌一声吩咐,一早便侍立在殿中的宫女太监忙鱼贯上前,井井有条地将众人面前的菜盘一一撤下,换上新鲜的果盘和精致点心。
云清轻轻一拍手,小桃红便了然地上前递上秀女名单册子。云清接过,边翻开边对轩辕泽道:“今晚芳仪殿内百花齐放,美景一片,可真是景致醉人!呵呵,这是所有人的名册,皇上可随意挑选一人上场,展艺。”
说着,她微笑着将名册递到轩辕泽眼前,神色怡然平静。
殿下立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皇帝伸手接过那本写着她们名字的册子,面上呈着或多或少的紧张与期盼。
轩辕泽根本不知道他随意的一个指尖轻点,便会引起底下多少人的心跳加快。他只是默默地看着云清亲笔所提的娟秀字体,俊眸微微深凝。
“云雅!”本只是在看到云字时心中一动,他那低沉的嗓音便已经穿透底下众人的耳膜,纷纷转头看向那个竟然得到皇帝青睐的傲慢女子。
云雅!众人心思一动,不由暗暗猜测。
看来皇上果然十分偏袒华妃,因为众人当日看到,云雅是华妃亲口举荐才留下入宫的。
云清秀眉一挑,没有想到,他第一个所提的却是云雅。
原以为除了华妃,他对其他女子都不会如此在意,可是对云雅,上次他分明没有纳她进宫的打算,如何今晚会第一个挑上了她?
而云雅听到皇帝轻轻念出自己的名字时,低沉的音质让她不由心房一颤,惊喜莫名地迅速起身,对着高高在上的俊美男子嫣然一笑,款款走近殿前,柔声道:“臣女云雅见过皇上!皇上万福!”
轩辕泽闻声看去,只见一个身着艳黄雀裙的美丽女子婷婷立在殿下,头上三爵钗,腰佩翠琅玕,明珠交玉体,顾盼遗光采,吐气馨若兰。
她身上透着三分灵动七分艳彩,此刻又单独站立,从一众女子中脱颖而出,让人眼目一亮。
“嗯,免礼!”看着她半垂半掩的丽容浮着一丝胭红,轩辕泽俊眸泛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厌烦之色,只随意地摆手道:“朕听闻宰相之女云四小姐素有天城才女之称,今日就请云婕妤为朕展露一手,好让朕一睹婕妤之好才情。”
“是,云雅遵旨!”心下一喜,云雅听皇帝夸赞不由笑开了眼,对着他微一福身,而后便欢快地对身后的两个宫女一扬手,便见其中一人迅速将抱在怀中的古琴送上,而另一人已经将一张轻便的圆凳搬到云雅的身边。
云雅轻坐圆凳之上,一手将类似藏弓形状的华美古琴抱于侧怀,一手轻轻一撩琴弦,对着皇帝微微一笑:“云雅献丑了!”
而后但见她撸袖现素手,皓腕约玉环。纤细的指尖开始轻轻地在琴弦上缓缓弹动,清脆的琴音立时充斥着大殿。
云清淡淡地看着面带笑容的美艳女子,突然为她感到有些悲哀。
她的心思已经完全由她的琴声中展露,一颦一笑,一指一钓,无不流露着少女对爱情美好的向往;无不召示着,她希望借今晚的一曲琴音,可以得到那人的特别青睐。
“好!云婕妤果然好才情,方才这首《春江花月夜》可真是让朕大开眼界,精妙非常啊。”一曲终了,轩辕泽轻拍两掌,羞赧的云雅立即起身道谢,声音越加娇柔:“谢皇上夸赞,云雅不才,唯恐误了圣听!”
“嗯,朕觉着甚好,皇后认为呢?”轩辕泽扬唇一笑,转头看着但笑不语的云清,突然发问。
“连皇上都赞不绝口,本宫便更不用说了。妹妹琴艺了得,此琴又造型独特,音质非凡,实在是人琴合壁,妙不胜收!呵呵,妹妹今晚可谓是一曲琴音震慑满殿,真是可喜可贺!”云清对云雅点头一笑,此番赞美并非刻意奉承,至少有八分的欣赏。
“多谢皇后美言,云雅不才,让姐姐见笑了!”唇角一扬,云雅的眼中带着明显的得意,而后在皇帝命人赏赐过后,方欢欣地退下。
接下来所表演的女子是云清根据当日皇帝所封的名号而直接点名,而众多女子中,第一位便数来自弋阳的唐凝痕了。
身为充仪的唐凝痕今晚打扮得别有一番风情,一袭艳丽的轻纱羽衣带着浓重的弋阳特色,紫红相间的衣裳轻如薄翼,那轻巧的金履绣鞋正随着她翩翩起舞的动作,晃动了满殿人的眼。
云清看着殿内翩若惊鸿的美貌女子,美眸也是一亮,为她如此优美的舞姿而惊艳。
看来,唐充仪真没辜负了皇帝对她当日的最高封号,不仅人生得美,舞也是美得连身为女子的自己都心动。
那他呢?
想着,她不由转头看向身边的轩辕泽,却意外地看到他竟然有感应地转过头来,让她微微一愣,便见他突然展唇对着自己笑了。
他的笑容,透着说不清的暧昧,仿佛在笑云清此时竟然不看殿下跳舞的人而去看他。
云清一阵面热,忙移开视线,不敢再对上他那双映着戏虐的眼。
“皇后可是有话要对朕说,却又不方便当众明言?”轩辕泽却不放过她,突然身体一侧,一手便轻轻揽过云清的身体,附耳轻笑,“还是,皇后想示意朕不可被眼前的美色所惑,当清醒地择势而取?”
他这个动作很是惹眼,虽说众人都在观看唐充仪的舞蹈,可是私下里,却对俊逸皇帝十分爱慕,总是偶尔便会悄悄投去充满情意的柔柔一瞥。
他伸手揽云清的动作更是清清楚楚地落在众人眼底,让大家目光一住,很是意外地直直盯着,竟忘了再移开。
翩然起舞的唐凝痕也是身形一顿,舞姿无法自然连贯,一瞬间,她方才还一脸柔情蜜意的笑容已经僵硬成错愕的失意。
华妃早已气得面色发白,看着皇帝竟然当众与云清亲昵,她心恨得快要失去理智,唯有死死攥紧衣袖,将原本柔软轻滑的袖口攥得皱褶不堪。
“皇上误会了,云清并没有这等意思。”云清在许多双眼睛同时射来的瞬间,面孔已是红如熟透的苹果,先是想挣开,却发现他的手臂根本不容她挣脱。
耳边传来他呼吸的湿热气息,嗅到他身上淡淡的龙涎香气,她心一动,忙不自在地撇开头,强压下不规律的急促心跳,想赶走他带给她的这份莫名悸动。
自从御书房中他差点宠幸了自己后,她的身体在距他一定的距离便有不自主的心跳加快,让她总想躲开他。
“哦,看来是朕误会了皇后!”轩辕泽似乎也发现了她的这种反应,轻轻一笑,唇角便故意吻过她柔软的耳垂,让云清全身一僵,而他已是满意地放开了她。
“啪!”一声刺耳的碎裂之声惊醒一殿中人,尤其是刚从极度紧张而松懈的云清,听到这声声响之后,不由心中一跳,迅速转头看向了发声之处。
轩辕泽俊眉一拧,轻手一拉云清的手腕,安慰地轻拍一下,这才转头看向打翻了身前茶具的华妃,眸子微微深沉。
早有宫女快步跑去,却见华妃一手迅速地抚上胸口,一手紧紧地捂住嘴巴,面色难看至极。
“华妃妹妹这是怎么了?”云清心知端倪,淡淡看了她一眼,对此时竟然沉得住气不动声色的男人不由投去冷冷的一瞥,而后用力地从他的手中抽出手,声音极度平静。
她知道,华妃怕是看到轩辕泽与自己的暧昧态度而心下不舒服,故意打翻了茶盏,她不气她的故意之为,却气那个当众戏弄自己的男人。
他之前还一脸正色地说他今生只想痴情于华妃一人,可此刻他在看到她那等不舒服的表情时,竟然连一句该有的关心都没有;甚至,连眼神中都看不出原本该有的那份紧张。
不管他是不是看穿了华妃的拙劣演技,可是有一点华妃却没有装,那便是她眼中的妒与痛已明显地显露无遗。
而他,又如何能做到明知她的心思,却还舍得让她伤心?
手心一空,轩辕泽发现了云清微怒的神色,却是不解,她是在气自己方才的戏弄,还是生气婉儿的故意捣乱。
看着她那冰冷的神色,他却微微心慌,似乎她的周身突然散发出一种对自己极度疏远的气流,将他不自觉地排斥在她的心房之外。
何若婉银牙一咬,有些恨恨地看着那个害她远离了皇上的女人,半捂着嘴轻轻地起身,声音沉闷道:“臣妾失礼,还请皇上恕罪,只是臣妾突然,突然欲…呕…”
音未落,她忙紧紧地再度掩住了唇,让众人立时明白了她是怎么回事。
“婉儿不舒服便早些回去休息吧,宁儿,快照顾好你家主子,赶紧送她回宫歇息!”轩辕泽看着似乎正在犯吐的何若婉,只是心中一叹,扬手吩咐华妃的贴身宫女赶紧扶她回宫。
“妹妹有孕在身,可容不得半点马虎。皇上有事脱不开身,还是由云清送华妃妹妹回宫宣太医过来看看吧!”云清立时站起身,不等轩辕泽应声,便走到何若婉身边,伸手扶起她,微笑道:“走吧妹妹,本宫送你回宫。
“那,妹妹谢谢姐姐了!皇上,臣妾先行告退!”何若婉没想到云清竟然主动下来送自己,虽然搞不清她是何目的,可是能够将她离开皇帝身边,她便心情好受多了。
即使她有其他心思,那自己也根本不惧。该做的一切她早已做得妥当,她便是有所怀疑,也根本是查无错处。
就这样,轩辕泽有些错愕地看着云清将自己丢下,独自送婉儿离去。
她离去时那无比漠然的神情让他终于发觉,她似乎在生着自己的气。
心中突然有些烦闷,他没有想到自己随意的一番动作却让她彻底逃开了自己。
该死,没了她的选芳宴,他又有何耐心在此久留!
“多谢姐姐亲自相送,其实妹妹只是突然反胃,估计是今晚的御宴太合口味,不由多吃了几口。真是抱歉,让姐姐担心了。”躺在暖香阁中的雕花大床之上,何若婉面色红润,与方才红白相间的气色相比,确实平缓多了。
“妹妹既然无事,本宫也便放心了!妹妹好好休息,本宫明日再来看你!”云清在宁儿请来太医替华妃诊治过后,听其说华妃这是正常的孕吐反应,并无大碍,这才动身离去。
何若婉语态娇婉,看着面上并无太多怀疑的云清,心中冷笑。
待云清离开,她脸上的笑容立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让太医刘全有些熟悉的阴冷之色:“刘全,这两日本宫确实有了犯困与反胃的现象出现,本宫想知道,服药期间,本宫还能不能再怀上?”
“回娘娘,前些天下官因担心会有其他太医再为娘娘诊治,故而在药量方面便下得很足;所以现在娘娘不仅仅脉象很真,便是所有怀孕之人该有的反应也全会一一体现。只是服用此药之后,除非娘娘尽快催经,否则时间拖得越长,对娘娘身体也越不利。若是超过六个月仍未将经血逼出,那对娘娘以后的生育也是极为不利的。”
刘全微一躬身,看着听了自己的话而面色越来越沉的华妃娘娘,心中扑通直跳。
如今他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从上次何参领私下找上自己之后,他的人生便再次走回了当年老路。
原以为那件事可以随着疯了的梅妃永远地埋入记忆,却不想,那何修竹竟然意外地抓住了自己的这个死穴,他便不能不应了他的要求。
原想,这位华妃极受圣宠,根本不会使上这等诡诈之计;却不想,她比当年的梅妃更胜一筹,竟然甘愿拿自己的身体作赌注,让他心下暗惊。
可如今之事却更让他心惊,现下自己与她已经绑在一条船上,如果她一切顺利还好,万一她的事情败露,身为皇帝宠妃的她,再受惩罚,也最多发落冷宫。
而自己,便会像当年那个保护珍妃的侍卫一样,只有死路一条。
“那就是说,在本宫服药期间,再无怀孕的可能?”秀眉一拧,何若婉一手揪着身上的锦被,心点点下沉。
当时因刺客事件有些紧急,她这才出此下策,想打消皇帝对此自己的怀疑,并顺便收回皇帝的心。
如今连太后都对自己的怀孕关照有加,她却一天比一天烦恼。
现在还不是催经的最佳时期,陈景之的事虽然皇帝暂且搁置,却不代表自己怀孕后那个女人不再盯着皇上要求追究此事。
还有,如果自己冒然流失了孩子,那以太后的精明,对自己也极不利。如今,只有等到太后出宫清修之后,她再另行打算。
“也不全是,只要娘娘在圣上每次临幸前避服此药,并在此前半个时辰内服用由下官配制的一味暖宫药方,或许还有继续受孕的可能。只是下官诊出娘娘身体本质偏虚寒,怕是受孕之前,需好好调理身子方行!”刘全微微沉吟片刻,便如实说出了何若婉短期内不会受孕的事实。
美眸一黯,何若婉面色微微阴沉,已是明白了刘全的意思:“嗯,本宫知道了,那届时便劳烦刘太医了。时候不早了,太医请回吧!宁儿,替本宫打赏刘太医!”
“是,下官告退!”看着面色不善的华妃,刘全识趣地一俯身,在宁儿的带领下,退出了暖香阁。
何若婉看着空落落的寝殿,想着之前芳仪殿中皇帝当众拥揽云清的画面,心尖如利刃刺绞。
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便是制造了这一出假孕,皇上对自己却依然不咸不淡。
“哗啦啦…”
随手拔下出宫前精心梳妆的满头珠钗,她气得手臂颤抖,将之扔得满地都是;最后,她直直看着那根代表妃子身份的耀眼精致的金步摇,恨恨地使劲想将之扳断。
“步摇步摇!凭什么她可以戴上凤钗而我却只能戴这等寻常俗物?凭什么她可以坐在皇上的身边却让我远远地看着他们…云清,我不会输给你的,我一定不会输给你的!”
哗啦啦,随着她奋力的拉扯,步摇之上的别致坠铃亦纷纷滚落,再也发不出那等一步一摇一动情的悦耳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