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逸的身世,一半在云清的意料之中,一半,又完全地出乎了她的意料。
身份高贵的他原本应该是天之宠儿,却不幸地,成了别人嫉妒下的牺牲品。
后宫的争斗从来阴险而可怕,被嫉妒心占满的女人更是不择手段,心计深沉狠手辣。
可怜轩辕逸两岁之时便险遭剌刺客加害,虽侥幸逃过,却又在三岁那年,被一个对皇后怀恨在心的妃子种下一种随着人身体生长而变化的邪恶血蛊。而那血蛊逢月圆而活动,只有喂了血才能压制它的凶性。如果坚持饮童子之血二十年,那血蛊便会因饱胀血而自已暴死。反之,如果中蛊者二十年不坚持饮血,那二十年后,中蛊者也将枯血而亡。
而这种血蛊的解药至今还无人未研制出,据说当时饲养这种血蛊的人,行为古怪,根本没有配制任何的解药。
所以,一旦有人中了此毒,那只有经受二十年的痛苦才能解脱。
而那种解脱,说不定还是永远的地离开这个世上!
所以太后在他六岁之前,一直以她自己的血来减轻轩辕逸的痛苦,后看着他日渐长大,担心这种方法会造成他日后的心理阴影,又担心她的血不是童子之血,解得了一时,并不能化解他体内的血蛊,是而她便暗中吩咐人找些年轻的男童入宫,假以太监之名,实则作为轩辕逸的血童。
而这一切,轩辕逸却被蒙在鼓里。直到他十二岁那年,他的贴身太监莫名失踪,后见其他宫人言词闪烁、神色慌张,他才暗暗起疑。
之后的事情,也便是造成了他至今无法释怀的真正原因。当亲眼看到自己贴身的小太监被人用铁链栓绑在一间暗室之中,全身体无完肤、奄奄一息地正被人割肉放血时,他的震惊,让他久久都无法平息。
再后来,他便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开始见人就赶,见人就吼。
他要将所有人都赶走,他的身边再也不要看见一个活人!他不知道他们到底对这些事情知道多少,可是他却再也不要任何的人因为自己而遭受那种折磨。
他就算痛苦而死,也不要去害人!
可他更没有想到,在那一夜之后,那些曾经服侍过自己和在宁心宫中呆过的所有宫女太监,竟都悄无声息地从皇宫之中绝了影消失了。
仿佛从前的一切只是场幻影幻一般,他在整个皇宫的角落,再也没有看到半个从宁心宫出去还存在的人。
而这一切,却是他一直以为视作是温柔善良的母后所为。
所以时至今日,轩辕逸只要想起那个血淋淋的场景,想起母后曾做的这一切,他便无法原谅她…
沙尘飞扬的比武场上,那衣袂飘飘的白衣人影身手快如闪电、剑气如虹,俊逸的面庞始终露着自负的冷傲,一举手一投足俱是潇洒自如,那银色的剑锋如同他周身所散发出来的光芒一下一样,舞得剑光交错,让看台上的人几乎迷了眼。
云清看着场中轩辕逸敏捷灵动的身影,想着前晚他告诉自己的那些他多年一直深藏在心多年的阴郁故事,她的眼中便忍不住映上点点心疼。
手心一紧,一旁的轩辕泽轻轻地握了握她的手骨,将她那略带忧伤的目光从场上拉回了他的面上,但见他正温柔地笑着,俊眸映着安定的目光:“别担心,逸弟一定会成功获胜的!”。
“嗯!”面上同样扬起轻笑,云清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身边的爱人,丝丝的温暖流淌于心。
她想起那晚她问轩辕逸:“泽他,知不知道你的事情?”。
“他!”轩辕逸的目光变得有些复杂,似羡慕,似感叹,似无奈,似黯然…
云清听着他,轻轻的声音在寂凉的夜色下,显得微怅:“他不知道!尽管他也知道我的病情古怪,但具体原由除了我与母后,还那有母后的贴身宫女芳菲,若大的皇宫之中,再也没有人知道。在这个皇宫之中,他才是那个最幸福的皇子。从我的出生,他便生活得开开心心,虽然那时他相比与轩辕墨玉要稍逊一筹,在父皇的眼中也不及墨玉聪慧讨喜,可是因为他天生乖巧,又是皇后的儿子,生活自是无忧无虑,平静而快乐!便是后来我的出生,旁人也只拿我与墨玉小时候相比较,都认为我与墨玉要相似许多,都是极度的灵气逼人,到哪里俱如同耀眼的星辰般,时刻都能赢得许多的赞叹之声。便连父皇都经常感叹,说在我们这三兄弟中,墨玉天资极佳,且才思敏捷,是个难得的可造之才。而轩辕泽则是资质可嘉,性情温驯,日后定是最让他省心之人。对于我,父皇却是欣喜地说我既禀承了他的大气磅礴,又有着墨玉幼时的聪明伶俐,日后定是前途不可限量!”。
说完这些,云清看到他的表情又变得微微温暖,不由轻叹:“其实原本,你们都是快乐的孩子。”。
“是啊,如果我们不是身生在帝王家,或许,我们也会一直快乐!”…
雷鼓大急,疾风越发地劲猛,刮得武场之中尘土飞扬,锦旗飘飘。
场中的轩辕逸身影忽如鹤起,白衣胜雪的翩跹衣角衣脚在半空中悠悠飘荡,仿佛一只白色的仙鹤一般,单脚忽地踩上对手平剌刺而来的剑身,在对手迅速地抽剑推掌而来之际,他的右手已是执剑斜剌刺对手咽喉,让对方目光大异,唯有快速地弃剑后翻,这才险险避开轩辕逸那几乎已分胜负的凌厉一剑。
然而就在剑身坠落之际,轩辕逸却是身体一个凌空向前横翻,手中的长剑已经如同灵蛇一般直剌刺对方快速后退的身体,无论对方左闪还是右避,他的长剑始终如一地直指对方胸口。
就这样双方一路快速地退到场地中央之时,对方忽地身体险险一个滑闪,几乎是擦着轩辕逸的剑身避过,并快速地止住身形,一掌击向轩辕逸的后心…
“啊…”云清迅速地伸手掩住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惊呼,就看到场中的轩辕逸已经如同失去重心一般直直地向前横卧。
就在众人眼看他的身体快落到地上之时,却见他左手忽地单掌往地上一撑,身体已经快速地翻转直起,右手中的那支长剑也如一道剌刺目的光芒一样,直直地在他跃起身的同时,舞动长剑快速而灵活地剌进那人来不及收回的掌袖中…
“哗!”所有人的惊叫声随之纷起,一阵风吹过,但见那人原本宽大的衣袖竟然凌落得如片片飞花般,一片一片,俱随着劲风翻飞在满场沙尘之中。
无论是场中场外,人人都十分震惊地看着那人依旧伸着直直的手臂呈现着击掌之势,然而他的那只右臂之上,却是光裸一片。
那整只衣袖竟全被轩辕逸快速地划成碎片,而他的手臂却是完好无损,甚至连皮毛都没有伤着一分。
“好!”震惊过后,满堂暴出震天喝彩。
这场比武原本便是令人大开眼界,虽然在那人弃剑之时已经认定了必败之势,可是最后这个险象环生的动作却饶是他这种武林高手都暗暗心悸。
暗叹若方才若是在真正的对弈时刻,那自己今天这条胳膊,怕是再也留不住了。
“好!”轩辕泽也是大声赞叹,看着仁站立风中面不改色的那个白衣人影,他的脸上不由露出赞赏的笑容。
从来,他都知道逸弟自小身手了得,每次当自己等跟太监侍卫们玩闹之时,他不是一个人独自跑到离他们远远的地方练剑练功,就是静静地留在銮仪殿中静心读书。
只是这么多年来他几乎从来不跟别人交流,所以即便每次在皇子间的比试中,众人总被他那出色熟练的剑法震撼到,但总是又被他那无声无息的冷漠态度轻轻地抛忘到一边。
苍穹墨染,倾覆而来的乌云伴着越发疾劲的阵风铺卷而来,刮起云清案上的宣纸,让碧桃不由快速地拿起玉镇纸,将那纸角实实地压住。
“小姐,看样子待会儿要下雨了,我们还要去御书房吗?”看看外面天色似要下场暴雨,碧桃转身去将窗棂放下,边着关窗边问。
“嗯,你去吩咐膳房赶紧将晚膳做好,一会儿我们便带去。”云清放下狼豪毫笔抬头看向外面,远处树影摇动,殿前花影大舞,那疾劲的风声穿透珠帘在此际听来,更是夸大了风的力度,仿佛一个内功深功厚的人正在吹着石埙,一片呜呜之声。
“哦,我这就去!”碧桃本是希望下雨了小姐就可以留在宫中早些休息,因为这两天小姐真是太累了,每次她看着她那样瘦削的脸孔就忍不住地心疼。
“碧桃!”就在碧桃掀帘欲去之际,云清轻柔的声音让她止步回头:“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云清微微一笑,轻道:“碧桃,我不苦。现在国家有难,而我还可以静静地坐在这里吩咐你们去做事,呵呵,其实这已经是一种奢移!”。
“小姐…”碧桃微微凝语,目露怜惜。
珠帘叮当作响,碧桃的身影很快地消失在从云清的眼前消失,帘外的天色越发地暗沉,云清同样心叹一声,便继续低头做事。
然而她手中的笔才刚刚醮蘸起墨汁,珠帘便再度被人从外面撩开,一个修长的人影带着一身殿外的凉风直接而入,那一股莫名的寒意让云清身体一紧,便下意识地抬起头来。
“你是谁?”心头莫名一颤,她有些震惊地看着那个有着一双让她莫名熟悉俊眸的陌生侍卫,笔尖的墨汁不小心滴落纸上,而她却是没有发觉。
他的眼睛,似载着满天星辰,似藏着万千浓墨,似凝着无穷情感,似聚着漫天爱意…
他是谁?为何他的眼睛会让她感到似曾相识?
为何他的眼中,会映着那么复杂深浓的情感!让她的心,竟是那样忍不住地砰砰怦怦而动,似就要跳出胸口。
“云!”轻轻的一声低唤,浓浓的一个音符,那样的简短,又是那样的冗长。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眼…还有那,熟悉到让她无法冷静的熟悉感觉。
仿佛一道惊天巨雷重重地打在云清的心头,让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陌生人,却是无法抑制地想起那个竹子林下白衣胜雪、俊美如仙的飘逸男子--风。
“啪嗒。”手中的笔豪毫无知觉地掉落,发出一声轻微却清脆的声响,让云清蓦地一惊,有些面露异色地看着他,唇瓣轻颤:“风…”。
风,是他吗?怎么会是他?
完全陌生的面孔,却又分明是风的眼睛,风的声音,还有那,属于风的特殊的气息。
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出现?为什么又会穿着宫中侍卫的衣服、如此突兀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云…”看着那张让他日思夜想的美丽面宠,听着那声让自己思念了千遍万遍的轻声叫唤呼唤,东方风为她踏破了千山万水,为她费尽了千辛万苦,如今,她终于真真实实地再度出现在了自己的眼前。
“云,是我!我是风!”他深深地看着云清,在她既惊又疑的目光下,缓缓地伸出手,轻轻地揭去了面上那一层薄薄的面皮…
很快地,一张俊美如玉的熟悉脸孔清楚地出现在云清的眼前,朗朗的眉,星般的眸,俊挺的鼻,片薄的唇…
他,分明是两年前说着要自己等他,说着会来娶自己的风!
他,也分明是在自己大婚不久独自跑上天阙的朝堂,公然要求见自己的凤来国商人--杜锦寒!
他,更是让她曾经非君不嫁,为他痴守两年,甚至至今都无法忘怀的痴心男子--风…
俊眸微微一柔,东方风看着她眼中渐渐溢出的水雾,曾经所有的美好与爱恋更是深深地重叠在她的身上,让他再也克制不住自己终于再见她的激动与欣喜,身形如风般忽地一闪,云清那纤细的身体便快速地被他拥到怀中,紧紧地,紧紧地将她搂得快要透不过气来:“云,我终于又见到了你!你可知道在这两年来,我是多么的想你?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云…你可知道当我带着我们的约定提前来见你时,心情是多么的开心?可是云,为什么你要嫁给别人,为什么不肯再多等我两天?你可知道,当听到你已嫁人为后的时候,我的心,是一种怎样的痛?“。
太多太多的思念让东方风只想就此只紧紧地拥着自己心爱的女子,再也不肯放手。他爱她,很深很深的爱,从两年前遇上她的那一日起,她的身影就已经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可是命运弄人,她却终是成了他人妻!
云,他知道她爱的那个人是自己,可是他却迟到了一步…便是这一步,让他又多等了大半年,才再一次地可以站在她的面前,唤她,抱她!
“风…”他的痴语、他的怀抱将云清紧紧地包裹在内,那样的突然,那样的浓稠,让云清由一开始的震惊终于彻底地相信,他,真的是风。
“风,对不起…”她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出,往事历历在目。她还清楚地记得他戏收自己锦帕入怀时的得意轻笑,他第一次吹笛给自己听时的满目柔情,他高谈阔论着山河锦秀的壮志雄心,他第一次教自己骑马时的认真神情…
“傻瓜,怎么哭了?”感觉到胸前的衣襟被怀中之人的泪水晕湿,东方风心中一柔,这才发现自己方才的情绪太过激动了。
忙轻轻地放开她,指尖柔柔地拭去她脸上的泪滴,俊容含笑:“别说对不起,我知道这都不是你的错!其实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怪我没有早些来接你!云,其实我知道,如果可以选择,你一定不会负我!”。
“我…”抬头看着那张曾是自己心底最柔软的俊颜,听着他体贴而安慰的话语,云清的心中再度一揪,有些生生的疼。
“云,你瘦了!”指尖轻轻地沿着她那如玉的洁白面庞轻滑,他满含怜惜地看着她那瘦削的脸孔,虽一如既往地美得动人心魄,却是比当年,似更消瘦了几分。
云,听说她在这里吃了不少的苦。而她的日子,也一定过得非常的不好!
“风,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这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云清看着眼前的人,一如当初的温柔,却是让她再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看到她眼中的疑惑,东方风微微一笑,如同当年一样轻轻地刮着她的鼻子,笑道:“你的那个得力侍卫可真不好糊弄,若不是我让人将他引了开去,此刻也是见不到你!而其他人…”。
他笑着一指殿外,让云清也好奇地向外看去,就见那两个守卫还直直地立在殿外,如同雕塑一样,动也不动。
“啊,你将他们…”云清吓得微微惊呼,却被东方风快速地伸手掩住她的口,一指抵在自己的唇上,道:“嘘,别紧张,我只是制住了他们的穴道!”。
他好看的俊眉轻轻地挑起,眼中带着他一惯的嘻笑神色,让云清心底一暖,仿佛又回到了当年。
可是如今…
一种心酸与感叹轻轻地涌上心头,她的眼睛不由再次变得迷蒙,然而想到她与他如今的关系,不由轻吸了吸鼻子,免强而笑:“风,你到底是谁?”。
记得那次在朝堂上见他,他当着满朝文武与泽的面,说他是凤来国的商人!而他的名字也是一个让自己无比陌生的名字--杜锦寒!
如他真是凤来人,如今凤来与天阙交起战事战,他就算是以一个商人的身份,也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皇宫!而他不仅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明显地易了容,甚至他还有着帮手与他一同潜入宫中,那他…
“哗啦啦。”珠帘被风吹得哗地咋响,让云清心头一惊,抬眸看去,只是风声更紧了。
“轰!”一声惊天巨响让她眼皮一跳,外面阴沉沉的天此时已经完全地铺黑下来,便连殿内都一下子变得大漆黑,让她全身也因凉风吹得一寒,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
“我是风!从前是,现在还是!我永远都是只爱你的风--东方风!”她担忧与怀疑的神情俱被东方风看在眼里,紧紧地握着她纤细的手指,深深地凝望着她无比惊异与慌乱的眼,他没有错过,她的眼中溢上一丝退缩。
这份退缩他无法肯定到底是因为什么,或许是自己的身份,或许他与她之间存在的感情,或许,是她不经意间,轻轻划清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