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江州进士崔念陵室许宜媖,七岁《玩月》云:“一种月团圆,照愁复照欢。欢愁两不着,清影上栏杆。”其父叹曰:“是儿清贵,惜福薄耳!”宜媖不得于姑,自缢死。其《春怀》云:“无穷事业了裙钗,不律闲拈小遣怀。按曲填词调玉笛,摘诗编谱入牙牌。凄凉夜雨谋生拙,零落春风信命乖。门外艳阳知几许,兼花杂柳鸟喈喈。”《寄外》云:“花缸对月相怜夜,恐是前身隔世人。”进士已早知其不祥。解环后,颜色如生。进士哭之云:“双鬟双绾娇模样,翻悔从前领略疏。”崔需次京师,又聘女鸾媖为妾。崔故贫士,归来省亲,媖之养父强售之于某千户,媖不从,诡呼千户为爷,而诉以原定崔郎之故,千户义之,不夺其志,仍以归崔。媖生时,母梦凤集于庭。崔赠云:“柳如旧皱眉,花比新啼颊,挑灯风雨窗,往事从头说。”崔有《灌园余事》一集,载宜媖事甚详。陈淑兰女子阅之,赋诗责崔云:“可惜江州进士家,灌园难护一枝花。若能才子情如海,争得佳人一念差?自说从前领略疏,阿谁牵绕好工夫。宜媖此后心宜淡,莫再人间挽鹿车。”呜呼!淑兰吟此诗后十余年,亦缢死,可哀也!然宜媖死于怨姑,淑兰死于殉夫,有泰山鸿毛之别矣。
“译文”
江州进士崔念陵的妻子许宜媖,七岁时作《玩月》诗:“一样的圆月,既照忧愁又照欢乐。欢乐与忧愁都看不见,清影便照上了栏杆。”她的父亲感叹说:“这孩子清雅高贵,可惜就是福薄。”宜媖不为她的婆婆所容,后来上吊死了。她的《春怀》说:“无穷的事业都因身是女子而作罢,作些小诗来遣怀解闷,按曲填词调玉笛,摘取一些诗歌编成集子送到东坊。凄凉夜雨感叹生命艰难,零落春风使我相信命运不幸。门外的艳阳不知有多好,花柳相间中有鸟的鸣叫。”《寄外》说:“花缸对着月亮在夜里相互爱怜,恐怕它们前世是没有缘分的有情人。”崔念陵早就猜到她将有此不幸,将她从绳子上解下来时,颜色和活着的时候一样,进士哭着说:“看到你两鬓绾成两个发髻娇美的模样,真后悔以前我对你也太疏忽了。”崔进士到京城后,又聘了鸾媖为妾。崔念陵本来是贫苦的人,归来省亲,宜媖被她的养父强行卖给某千户,她不从,用计称千户为老爷,诉说她原来早定给崔进士了,千户十分仁义,不强夺她的志向,仍旧让她嫁给崔进士。宜媖生下来的时候,她母亲梦见有凤凰聚集在庭院里。崔进士赠诗说:“柳叶好像你以前的眉毛,花儿好比你的脸颊,在风雨之夜临窗挑灯,往事还得重头说起。”
崔进士有《灌园余事》一本,很详细地记载了宜媖的事迹。女子陈淑兰读了,写诗责怪崔念陵说:“可惜江州崔进士家里,偌大的一个灌园还掩护不了一枝花。倘若才子果真是情深似海,佳人又怎会产生那一念之差呢?说自己从前太疏忽了,可是谁又在其中作怪呢?从此以后宜媖应该想开一些了,因为她不会再在人间受气了。”呜呼!淑兰写此诗十年后,也上吊死了,可哀呀。然而宜媖是因为婆婆而死,淑兰却是为了殉夫,她们俩人有泰山鸿毛的区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