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再敲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我因弄丢了正要出席公司招办的外商接待会的工作证而翻箱倒柜地找了半天,结果仍是一无所获。正在焦急之余,一开门发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面孔:她破烂不堪的装束和满脸分不清眉眼的泥垢,让我潜意识里产生了抵触的情绪。
结果,她一开口说话就完全证实了我的想法——她是一个乞丐。之后,她用怯生生的语气向我恳求:好心的先生帮帮忙吧,我家里还有一群可怜的孩子等着吃饭,您只要施舍我一元就好了,不,五角也行。
我很无奈地摆摆手,一是自己根本没有被她说动,二是现在正好没有剩下的零钱。“你走吧,我没有零钱,而且现在正忙,或者你改天再来!”
她显然很沮丧,迟疑了一会儿没有说什么就转身离开了。从她瘦弱的背影里,我看到了苍老的夕阳,枯黄的秋草和冻结了秋霜的枯木。
傍晚,我没有在家里吃饭,朋友们叫出去喝酒了。因为说到工作上的事情,所以一时尽了兴。回来的时候,感觉到了有几分醉意和疲劳,所以就一头栽倒在床上打起了呼噜。
没过一会,妻子神秘兮兮地来到我跟前,使劲地把我从酣睡中摇醒,她有些害怕地告诉我:老公,这么晚了,怎么会有人敲门,或者是别的东西。我执意是妻子听错了,就翻了个身又跌了过去。但没出几秒,响声越来越大,我猛地睁开眼,看到了妻子有些紧张的神情就决定起来去开门。
然而,门缝还没足以射出屋子里的灯光。就听到一个苍老而无力的声音在乞求,我忽然想起了下午来敲门的就是她。只是,不同之处在于现在她的语调里已带着哭腔了,她有气无力地说道:好心的先生,求求你了,这是一天下来唯一的希望了,我的孩子们真的很可怜,他们已经三天没有得到食物了。
看着小心翼翼地躲在我身后的妻子,我坦然一笑:没事儿,一乞婆,你回去休息吧,我打发她走。于是,我仍旧利用下午的那一通话,再经过艺术加工,终于把她拒之门外了。
之后,我熄了灯,一头滚进被窝里。直到第二天太阳老高的时候,我才惬意地从被窝里趴起来。但一想到还有要事在身,就急忙开始了洗漱、整理。这时候,妻子来到卫生间,笑眯眯地从身后把一个红色的小牌子戴到了我的脖子上。我一惊,发现眼前的镜子里反射的正是我工作证的影子。我激动地吻了妻子,并问她是从哪里找到的。
结果,妻子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我。昨天晚上我睡着以后,那个女人又来敲门了,她说刚刚在清理垃圾桶的时候捡到了这个。看看上面的头像像我,就返身送了上来。于是,我急忙问妻子,她有没有再说什么。妻子告诉我,她直接走了,原来还是个跛脚,走路一瘸一拐的。
“那么,你没有给她些钱?”
“没有!”妻子看到我异常激动的情绪就关切地问道“怎么了”。
“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这正是今天我要出席会议的工作证,如果没有它,我是不能够入场的,真得该好好的感谢她呀!”
那刻,我和妻子面面相觑,却又不知道如何是好。
自那件事以后,我的内心总是沉郁的很,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自己缺少了很多东西。一天,在午饭后,我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张报纸。无意间,她的图片闯入了我的视线,以下的一则消息令我大为震惊——她是一个寡妇,独自一人收留了十二个孤儿。她每天靠着为别人擦皮鞋,洗衣服,甚至乞讨来讨得他们的食物和上学的费用,这样的生活一直持续了九年……
我急忙打电话向老总请了三天的假,决定按照报纸上的地址去亲自拜访她和她的孩子们,并为她们送去一些补助。但是,当一个空荡荡的破瓦房出现眼前时,我没有发现一人的影子。后来,从邻居那里打听到,她一个人带着些孩子搬到别处去了。去哪并没有说,只听大家都说:她的善良会给她和那些可怜的孩子们带去好运的。
我转身朝她离开的方向望去,发现她正乘着一朵哭泣的云。从她远去的背影里,我看到:鲜艳的朝阳,碧绿的青草和满园的春树……那一刻,我的眼里终于泛出了一辈子不曾拥有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