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六十七个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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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十七 洞

锦一经常觉得时间是三维的,他在平面的时间上行走,一不小心就会走进昨天。

锦一对同事杜荔荔说了这种感觉,杜荔荔正处在失恋的痛苦中,听到锦一的这段话,突然大声哭泣起来。锦一看着她,觉得,锦一一定是在这一瞬间遇见了很多天以前的杜荔荔了,那一天杜荔荔把一个很大的箱子搬到办公室里,就是这样,大声地哭泣起来了。

隔壁房间里的同事们在那里放张艺谋的电影《菊豆》。

巩俐在这里面是小家碧玉的形象,在那里木梯子上去的二楼舞蹈着,在小木屋里脱光衣服洗澡。

木屋的墙壁上有一个洞,那是李保田通巩俐的洞。

几个人看到李保田偷看巩俐洗澡的时候,都说,这个洞挖得好啊。

锦一说,我小时候也有这样的理想呢,要在全中国的女厕所的墙上各挖一个洞。

胖子老菜就笑了,真巧啊,我小时候也这样想过。我发现,我们男人的一生追求的,不过是一个又一个洞。

哈哈哈哈地笑了一阵子,杜荔荔来了,然后接着看两个人偷情,再然后,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

锦一要配音的三个专题片全没有制作好,就帮助杜荔荔配她的那些个广告配音。有广告词无比变态,创作者在某一句话的下面注释着,请尖叫,或者请发颤抖的声音。有一个感冒的广告词,竟然要求配音人员先跑步十分钟,然后配出喘粗气的声音。

锦一和杜荔荔看着这些广告词大笑,杜荔荔说,妈的,还不如在注释后面说,做爱后配音呢。

杜荔荔的话引得正在编辑节目的其他男人哈哈大笑。

下班的时候,汽车又一次在十一街被那个张口的窨井给吞下了。

锦一忽然想到前一阵子,下雨的夜里,一个经常观察自己的人帮助了自己。他多么想再一次遇到他啊。

正当他发愁的时候,一个穿着整齐的小伙子走过来。二话不说就帮着锦一推车子。

这一次陷入得太深了,也或者两个人都没有用尽身上的力量,总之,努力了两番之后,车子仍然没有出来。

锦一对着那个小伙笑了笑,说,兄弟,我们喊个节奏。

于是,锦一就起头,喊,一,二,一。一,二,一。

那个年轻人却停了下来说,说,大哥,喊节奏可以,能不能越喊越大,一二三四,五六七八这样喊啊。

锦一有些疑惑,但还是答应了他,说好。

于是,又一次躬下腰来,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锦一在那里喊着节奏,喊到以后,他又一次回到一,然后继续喊,一二三四五六七八。

那个年轻人又一次停下来了,对锦一说,大哥,不是说好了越喊越大的吗,你怎么喊到八以后,又回到一了呢,你一回到一,我马上心里就没有力气了。

锦一觉得这个年轻人非常有意思,向他点点头,表示同意他的观点。

于是,两个人一起吸气,一起用力,开始喊一二三四,停顿了一下,五六七八,又停了一下,九十十一十二,两个人身出了汗,然后继续查,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二十八。

车子离开了那个洞的时候,锦一正好数到了三十。

那个年轻人,高兴地说。三十块。

锦一愣住了,以为遇到一个强行要钱的人。

那个年轻人说,大哥我是做保险的,你知道的,这个工作不是人做的。我父母亲不同意。但我想做个样子给他看看,想尽了一切办法都不行。别人一看到我就躲。我很奇怪,我们做保险的又不是坏人,你们要真的不买,绝对没有关系的。不买就是不需要。

锦一尴尬地愣在街上,觉得,车子遇到了一个道路的洞,而他遇到了一个生存的洞。

那个年轻人说,我就要绝望的时候,就在下午的时候,我发现有一辆车子一不小心拐到这里面了。我就帮他推出了车子。

他临走的时候,问我有什么忙可以帮,我就说我刚开始做保险,一单业务还没有拉到。

他竟然二话没有说,把名片给了我,说,帮我做第一单。

于是,我从下午开始一直等到现在,帮助五辆车子,几乎每一个车主都买了我的保险的。

我推销的保险绝对有意义的,但,如果你不愿意买,你马上就走。不用理我。

锦一看着那个年轻人,问他,你是怎么发现这个洞的。

他说。我没有发现。

锦一把名片掏出来一张,递给他说,明天你去找我吧,我买一份。

锦一把车子发动了,看着在后面慢慢变小的年轻人。心想,他小时候也一定希望在全世界的女厕所的墙上都挖一个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