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灵魂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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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南之南 北之北

孩子们在秋天的广场上踢一只漏了气的足球,追逐,躲闪,跌倒,像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争,笑声和吵嚷声爆得豆子在耳朵里直蹦。

小时候,我与足球无缘,只摆弄过一支木枪,性情又极腼腆,平常从不示人,便只能暗地里演练作战的独角戏,既是士兵,又是将军,以草木为敌阵,干起仗来,我就真是如入无人之境了,结局总是它们“缴枪不杀”,我则“优待俘虏”。

孩子们把球踢到我跟前,我故意抓起那只瘪瘪的皮球想看看他们急的样子。他们围过来,用小眼睛瞅我,却不吱一声。莫非我的样子太凶,让他们觉得来者不善?

“球都没气了,还踢。”我把球举过头顶。

“不踢,我们干什么?”

“这瘪瘪的玩艺儿,踢起来多没劲。”我仍没有把球交还给他们的意思。

“我们觉得有劲就有劲!”

这末一句话有点带冲了,瞧他们同仇敌忾的样子,似乎众怒难犯。我将皮球抛给他们,然后慢步离开广场,身后的喧闹声渐渐地稀释了。

游戏,是童年岁月中的战争与和平,我曾偷过父亲的烟抽,为此挨揍,还笑。父亲说:“你这小鬼皮厚,你以为我打不痛你?”说完这话,他就歇了手,笑得牙齿一颗白一颗黄。

我走在广场上,很多人与我擦肩而过,面无表情。奇怪的就是这青灰暗淡的神色中毫无动静,像池子里本就没有鱼,又像荒坡上堆满了石头。英国作家王尔德曾有点恶毒地说:“我看见满街走着僵尸。”这是他对英国刻板的生活程式下已麻木不仁的那些绅士的讥嘲。我不敢如此忿骂,只觉得大好的阳光投射在地上是多半浪费了,除了花坛里的那些菊花像吉普赛姑娘一样恣肆奔放之外,就不见阳光有什么别的效用。为何不能把笑意也像鸡尾酒那般调和得更好些?

一部高级房车悄悄地停下来,车门开启处,一个浑身珠光宝气的妇人抱着一条通身毛色雪白的狮子狗,状极亲热无邪。那条“玉狮子”也真会献媚,用舌头去舔妇人的粉脸,逗得她开心大笑。当她注意到自己已是众目注视的焦点时,顿时就换了一副高傲的神情,扬起头,比公主更像公主,比皇后更像皇后,若世上还有大梦未醒的满清辫民,见此情势,肯定会卟嗵一声跪下去的。

何以爱狗胜于爱人?她是以色骄人,还是以金钱骄人?总之都没有答案。她也许觉得把自己的立场放在玩物狗的那边更合适。有些看客慑于她的气势,悻悻地收回了垂钓的目光,一脚深一脚浅地打道回府。

好在还剩下阳光,使我心头总有暖意。我抬头看几只鸽子在空中嬉逐,它们是这座城市中鸟儿的遗类,值得祝福,保有丰盈的羽翼,活着,比人类更有勇气和信心。有朝一日,当孩子们不知道飞鸟,只知道飞机、飞船时,人类文明也就走到了悬崖边缘。

七八岁的时候,我喜欢缠着一位大胡子的老伯讲故事,现在还记得住内容的已寥寥无几,可见时间的大刷子能够把黑板擦得干干净净。有一回,他说要考考我的脑袋瓜子是否灵慧,好像要出一道天大的难题,害得我先自怵了三分。

“北边的北边和南边的南边是什么方向?”

我窃窃暗笑,心想,这也算难题?便不假思索地回答他:

“北边的北边还是北边,南边的南边也还是南边。”

他直摇头,笑道:“你这孩子不爱动脑筋,真要是有这么容易,我就不考你了。”

我错了?却不知错在哪里,越想越混沌,最终只得耷拉着头承认自己是个笨孩子和傻孩子。

他又反过来开解我:“这个问题大人也很难说清,你不必垂头丧气。”

当时,他与父亲喝酒,这个问题的答案也就没有了下文。多年之后,记忆清仓时,这个问题又历历如新地摆在眼前。我突然有了一点开窍。北之北,若以自己为北,就不可能还有北;南之南,若以自己为南,就不可能还有南。唯有以自己为南时,才有北,也唯有以自己为北时,才有南。因此北之北和南之南都是荒谬的。难怪天底下的“老左”,偏要指斥另一个人为“极左”,就让人觉得很可笑,也是一个道理。

我还记得,父亲在夏天拍蚊子,总是一巴掌一巴掌重重地打在腿上、臂上和脸上,旁人看去,颇有点自虐的意思。有人问他何以如此发狠,他说,这叫迅雷不及掩耳,蚊子多半躲不脱劫数,打太极拳是不行的,就算他们侥幸逃开,这一记响亮的耳光也够使它惊魂丧胆的了,不敢再贸然来犯。我说蚊子是不可理喻的害虫类,哪有什么魂和胆?父亲却只认死理一条,依然拍得山响,叫人心惊。奇怪的是,父亲晚上睡得特别香,我们只有羡慕的分儿。想必他是把皮肉打麻木了,蚊叮虫咬时就不觉痛痒,如此看来,他的自虐也就是自救。可惜当时我还小,懂不透这里面深层的道理,就算有一点点认识,也不肯苦练“排打功”。想世间许多人事,药杀之外的驱蚊法也没有多少高明的。

这是城市的中心地带,即所谓的繁华区。蚁集的人群和麇集的车辆搅得市声如沸,城市的确是最好的蜂箱,人们总是露出一副很忙的样子,行色匆匆的,也不知急于去赶赴一些怎样的约会。有时,我不免好奇,想象眼前走过的每个人的经历,纯粹是好玩,但他们的故事被封存在另一个未知的空间里,我没有开启那张暗门的秘钥,这类凭空的揣测就只能浅尝辄止。

“每个人都是一座孤岛。”

也许真是如此,有的挨得近一点,还可以彼此眺望;有的离得太远了,没有丝毫关联。

人们没有多少相干,在狭小的天地里生老病死,只有不多的几位亲人朋友是相互关切的,于我们而言,苦与乐只存乎一心。

我的脚泊在一间小小的字画店里,品种并不多,生意却不错。其中最惹眼的是三幅字画,一幅是郑板桥的“难得糊涂”,一幅是大写的“忍”,一幅是弥勒画像。郑板桥的题跋是:“聪明难,糊涂难,由聪明转入糊涂更难。放一著,退一步,当下心安,非图后来福报也。”想必买这幅字的人都是聪明人,要悬鉴自诫自警。难就难在这世上“三分聪明七分糊涂”的尺度不好把握。聪明人多半自误,糊涂虫又大都窝囊,让二者水油交融,是一门高科技。至于“忍”嘛,倒是一件相对容易的事,一旦修练到家,就能打完左脸给右脸,很多人早就不要脸了,批颊就算不了什么大不了的耻辱。隐忍之后,便是残忍,一个社会,隐忍的人越多,残忍的人就越多,二者是成正比例的。弥勒佛是欢喜佛,春风好得很,人缘结得深,即使某人有腹诽,不说出口就不开罪人。“大肚能容容天下难容之事,开口即笑笑世间可笑之人”,这幅为弥勒佛做广告的对联太深入人心了,他既有海涵,又有立场,但笑过之后呢?局面还是照旧糟糕,并没有任何改观。

这三幅字画可说是世俗文化中的精粹,若能参透此中三味,福禄真是唾手可得。

城市是一个试图逃避季节轮回的地方,岂不见卖冰的老人依然没有去意?一个女孩在路边跛行,原来是高跟鞋崴伤了脚,她一脸沮丧,像是被扫地出门,没有去处一般,但她得不到任何同情。因为这构不成一个事件,更何况她不是那种冶艳的女子,太寻常了,在旁观者的眼里,就等于或接近于无。

生活的姿采一点也不肯显示出来,有钱人固然言必称“孔方兄”,威武的样子,比鲍鱼还神气十倍,穷人却也在巴结讨好神龛上的财神,只可气他爱理不理,苦苦的神情,比霜后的茄子更惨过三分。一主而二仆,一骄一怯,骄者自以为可代表主人的意志,至少也是个半主之身;怯者则卑微之至,凡事俯首听命,做定了奴隶之身,难有翻身之日。

如果人们不为生存而挣扎,这世间就不热闹了,人类在智力和体力两方面都会退化。

我们都在寻求很多东西,精神上的和物质上的那些宝贝都藏得很深,离我们也很远。

此生,我只想得到安宁,找一块地去垦殖。

自从梭罗去了瓦尔登湖之后,名利场上的喧闹声就吵不到他了。我们已没有仅带一本《圣经》、一把斧头和一包玉米种子就去异地隐居的勇气。因此,活该我们羡慕他,敬佩他。他的书给我们饥渴的灵魂一小块面包和一小杯水,这就足够了。

我在破旧不堪的公共汽车上看到一位学生打扮的女孩正津津有味地读杜拉斯的《情人》,瞧她那迷狂的眼神,仿佛手中捧读的是一本爱情宝典,那些新奇和刺激的性描写使她脸热心跳,也使她骤然意识到这是在人群之中。她合上书,然后游目四顾,当我们的目光相遇时,她好像被人发现了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似的,显得惊悸而慌乱。我想对她说,在粥粥一团的公共汽车上读《情人》这样的小说,并没有什么可羞可耻的,真正可惭愧的是你自己觉得难为情。读《情人》,这正是形形色色的生活内容中不失为可圈可点的一形一色,她的目光定定地望着窗外,真不知她如何评价书中的人物,那种混乱的文化和种族背景下的爱情是十分离奇的。“乱一点,再乱一点,这样就很好了。”她可能觉得生活太无意趣了,却又没办法跳出这个定局,因此要借助小说去瞥一眼情爱世界里的异域风景。很多人都没有勇气去尝试另一种形式和内容的生活,却又怀着极其强烈的好奇心想看看灵与肉的别样形态。这样一来,小说就是这些饥饿而又怯弱的人最可口也最可靠的“食品”。

“读了太多的小说,增长了我的幻想能力和逃避现实的冲动,我害怕在生活中一脚踏空,掉到苦闷中去。这实实在在的日子哪有什么浪漫的情调?与我先前所想象的真是相去甚远。总之,我的生活中没有任何奇迹。”

少女在一个站口下车了,瞧她慌乱的样子,真可谓急急如漏网之鱼。她应该能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读完那本小书。她应该全身心投入地爱一次,不计较得失。

我就像加缪笔下的局外人,在这个世界上常有一种梦游的感觉。那许多的色彩、声音,那些隐没而又出现的人与兽,那些轰鸣的机器,那些横流于街衢的欲望,仿佛都与我无关。我孤绝得恰到好处,毕竟我与自己还有一段不解之缘,可以把话说得默默无声。我省去了许多口舌,看着别人哓哓不休地谈天气谈女人谈股票谈隐私谈政治,兴味深浓,唾沫飞溅如雨,我就悄然走开。有时,仍回到书桌前,摊开一本书,读与不读都没有关系,只静静地瞅着那些字,直到把它们瞅得丧魂落魄了,其实不知所云。有时,干脆就坐着想一想过去的赏心乐事,虽然一件件拣出来并不多,但仍旧敝帚自珍,不肯就此割弃。除非我自欺,否则,眼前的日子就像一件件不曾上釉的瓷器,是毫无风彩可言的。

记得有位朋友曾咬牙切齿地说过这样一句惊人之语,“我这一生要按另一种方式生活,恨所有的人,恨万事万物,包括我自己!”

爱的方式和平和的方式,在他看来,与其说是健康的选择,还不如说是庸俗的选择。唯有恨,才能给他足够的刺激。他就像一匹野狼那样,眼神中充满了森森然的恶意,行为乖张之极,因为他身强力壮,头脑非常灵光,凡事倒也不在话下。后来,他还是渐次挂出了降幡,先是恋爱,后结婚生子,如今腰包鼓胀,已是财神爷麾下的一员猛将。我提及昔日之言,他说:恨是一种伟大的动力,比如说,你会恨那些姿色极好的女人有眼无珠,怎么常常嫁给一些傻瓜或粗野、冷酷的家伙?却对你这个风华正茂的才子不屑一顾,你恨得牙痒痒的,就变成了怪物,她们这时才会来讨好你投合你,生怕你不接受,她们害怕吃闭门羹。女人是不可理喻的。至于钱这个东西,简直就是万物之灵,谁会去恨它呢?那些对孔方兄口诛笔伐的角色都是惺惺作态而已,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我逃不出红尘的网罟,一条鱼有一条鱼的宿命,人也是如此。我只好俘复振作一下,挣扎的结果是被套得更牢了。看准了钱就去捞一把,看准了女人就去追一回,这是极深入人心的生活方式。但怎样去捞和追则因人而异,要看各人的运气、才能、手段和胆色如何,诚所谓“四美具”则“二难并”,可以活得游刃有余。只可惜对这样的学问,我始终是一知半解,不得要领,犹如功课不好的孩子老谋想着不上学的日子就是进入天堂的日子,最终也就一错再错地自误了。

一位年轻的朋友说她为了世间的情谊,已耗费了几摩尔的热血,几摩尔怎么会够呢?至少也得几加仑才行。当然,交几个无足轻重的朋友并不难,但要交到几个智识、人品都出众的朋友就不易了。交友是双向选择,撇开纯功利的目的且不谈,至少也得两人意趣相投,精神的取向基本一致才合拍。平日听人喜滋滋地炫耀自己有多少多少阔朋友,或是某某权贵的同乡、转折亲、干儿子、干孙子之类,我就反胃作呕。攀龙附凤的把戏若玩得太离谱了,他们也会被那些阔朋友和权贵踢出局去,其惨状简直如丧考妣。我曾说:在荒原上,草木比我更为孤独。在红尘中,我的心就是一座千年的古庙了。如果我是佛,我就不怕寂寞。如果我是香客,那么我还是供奉我自己吧。山门外的朋友不过是到此一游,济济而聚的热闹犹如蒸汽一般,很容易消散的。

有人问:女性能升入男性世界的第几重天?

我的回答可能要令她们大失所望了。亚当用一根肋骨造夏娃,这是《圣经》中言之凿凿的故事,与中国古代传说中女娲抟泥造人的定论大异其趣。你能说西方是历来主张男权而中国是历来讲求女权的吗?亚当用胁骨造人的手艺失传了,要不然,男人能够按自己的主观意愿去设计制造自己的另一半,这世界肯定会少许多怨旷和纷争。

女性的固定角色是:女儿、妻子、母亲。与之相对应,男人的固定角色是:儿子、丈夫、父亲。在人生大剧场中演出的悲剧和喜剧,都是由他们担纲。娜娜要出走,而克莱默要回头;汉姆莱特要用利剑杀死仇家,中国古代的皇室子弟却常常弑父戮兄;苔丝德梦娜无辜而死,唐璜却醉入花丛。哪有一点条理可言?

这是一个寂寞如沙的世界,男人和女人都是冰冷的石头,互相碰撞可能溅出几星激情之火,也可能遭到毁损。当女人说我爱时,她是渴望另一块石头迅疾飞来,全部的幸福和危险都在这里了,你只能看看自己的运气如何。

有人认为我在两性的认识上取的完全是一种消极悲观的看法。他们唱着那两句歌词,表明自己的乐观:“不在乎天长地久,只在乎曾经拥有。”好啊,这何尝不是饮鸩止渴?在我看来,人类对永恒早已失去信心,这世间也就只剩下一些儿童时代的游戏了。大家自以为乐,像藏在特洛伊木马中的战士,等待夜色降临,等待轻而易举的成功,却不知身边已徘徊着死神的身影。

我在河边坐了整整一个下午,看枯水后的河床上那些扑翻在在的小船,它们也是绝望的,也是被遗弃的,只不知春水涨起时,它们是否还能穿行于风浪之中。世间万物都在与自己的命运博弈,有的是小赌怡情,有的是大赌伤身;有的是一派君子风度,有的是巧用老千手段;有的激流勇退,见好就收;有的贪得无厌,永不满足。谁能成为最终的胜者呢?是你?是我?还是他?我们看不到命运的底牌,这赌局就充满了风险。

“我们再赌一把!”

当我们孤注一掷时,这世界上又多了一点悲壮的色彩。在失败之前,人们曾有过希望,这就足够息事宁人了。

我不知道落叶时一棵树的心情是怎样的,但我肯定它也会有一种堪称心情的东西,掉光叶子后它会感到冷,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抚着河边的水柳树,它们毫无生气的样子,就像病恹恹的人,对鸟语、阳光、清风都失去了兴趣,枯萎、衰竭、迟钝,正是一副输光了家当的神情。但它不需要怜悯,还可以筹到自己的本钱。

河水枯干了,栖惶的只是那些鱼虾。我撮起一点沙土,扬在脚前,不必念任何秘咒,内心的愁闷就一扫而光。

“我只差一步就走进历史去了!”

很多人都这样喟叹,你说这是遗憾、怅惘,还是无可奈何?不过也有一种人自我感觉更好些,心理平衡能力更强些,会把进入历史看得比进入电影院还容易。我曾听人转述一位女作家的话:“人家大学教授、学者都说我的文章在当代是极具代表性的,我在当代文学史上有专门的章节。”她对历史有一种相当错误的理解,认为某几个教授、学者给她加冕后,文学史中的那个位置就非我莫属了。就算文学真有一个独立的山头吧,梁山泊一百单八条好汉的新座次还不知如何排列呢,她如此猴急,比那位母夜叉孙二娘都差得远了。况且当代 的概念仍有相当长的延续,时间沙里淘金的筛汰工作才刚刚开始,她未免言之过早了一点。

某些肋骨气息越来越淡的女人,胆色已大大地超越了男人。她们径直地奔向目标,毫无顾忌,毫不迟疑。显然,她们有一种得天独厚的自我包装和自我推销的能力。

“铁娘子”多了,这世界会怎么样?“迫使男权主义降旗易帜”的呼声和行动暂时还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但也确实使本位意识极强的男士受了一场虚惊。他们还敢继续傲慢吗?还敢处处以主人翁的姿态出现吗?杏眼圆睁和柳眉倒竖,凶霸霸的女人形象我们已见得多了,识趣的男人退避三舍,化干戈为玉帛,听任她们蚕食鲸吞自己的地盘,这样就可保世界和平,家庭和睦。

女人越来越少了,女神却越来越多。

我们的确是站在一个悖谬的命题上,想象的和现实的,名中的和真正到手的,都无法取得一致。若有一块“南”或“北”的界碑,一个人站在上面,谁还说得清他是属南还是属北呢?我们常常会在一种区争中迷失。一个乞丐有可能告诉你,他祖上曾权倾一国,富敌三江,你信不信他的话?倘若你不信他,还奚落他,嘲笑他,这样一来,他的悲哀可就大了,比当初失去权力和财富的悲哀还要大,因为他现在仅剩这点虚荣心了,失去它,他的足根就立不稳。

毕加索回答一个贵妇人对《亚威农少女》的提问时说:“女人只是我认为的一种形态,充斥于我们的生活之中,正义,真理,爱情……等等这些全都待价而沽。如果你想低价进货,甚至囤积居奇的话,还是先看看别人是如何拍卖的吧。”

生活本身的荒诞意味很浓,关键只在于我们究竟肯定什么,否定什么。

§§第二辑 逝水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