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战争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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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战略(17)

实际上,在山地作战,除了无法总结出一些规律,而且连给承担山地战略防御任务的将领提出一些建议都无法实现。这也证明了山地的战略防御是多么困难。众所周知,如果所要防守的仅是一个稍小的作战正面,其构成是由四五条会合于一个中心交点的谷地,而且这个中心交点距山顶的路程,仅需行军两三天,那么这场战斗打起来就容易得多。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只需在每个通路连接点修筑一个难以迂回的良好要塞,就能发挥巨大的作用。有这些要塞提供掩护,就能调派几个歩兵旅去掩护接近路,再让一半部队驻扎在谷地中心交点——会合处留作预备队,以便用于掩护最易被攻击的路线上的前卫,或当攻击军打算走出通道时,或当守军能集中优势兵力迎击攻击军时,向攻击军实施强力打击。做出如此的战斗部署之后,还要准备好战斗方案,既要能给前线将领指出当防御薄弱的警戒线被敌军真正突破时的集结点,还要能为前线将领制定出能在山地对敌军翼侧造成打击的时机。如此,守军就能够立于不败之地,因为地形对进攻方的影响实在太大了。然而,如果这样一个作战正面的左、右两侧同样还有一个作战正面,那么就不得不三面设防,不然的话当敌人首次袭击时就将一败涂地。这一情况与前一情况截然不同,但容易被人忽视。防线越长,就越难全面防御。因此,警戒线体系会遇到多种危险,而要选择其他体系又十分困难。

当回忆起马塞纳1799年在瑞士的阵地后,或许可以更加认可这一真理。茹尔当在斯托卡赫战败后,马塞纳掌握了从巴勒经沙夫豪森和莱茵涅克到圣哥达和由圣哥达经富尔卡到勃朗峰的这一大片地区。他面对的敌人位于巴勒、瓦尔德斯胡特、沙夫豪森、费尔德基尔希及库尔。贝勒加尔德的那部分军队紧逼着圣哥达。意大利军团威胁着辛普朗和圣贝尔纳。如何保护这一环形地带呢?如何才能冒着全军覆没的危险,而让一个大谷的掩护消失呢?由莱茵费尔斯至汝拉,向索勒尔挺进仅需不足两日的路程——那里正是法军在这个圈里的咽喉地带。所以,这里就是防御枢纽。然而,怎么可以放弃沙夫豪森呢?怎么可以不管莱茵涅克和圣哥达呢?怎么才能阻止联军占领赫尔维蒂进而打通瓦莱和伯尔尼的通道呢?如果马塞纳打算处处设防,如果他用掉几个旅的兵力,那么他还有什么军队去迎战敌军主力呢?把所有部队集中在谷内,这是一种普遍的处理方式,不过要是集中在通行困难的区域内,或许就代表着将国家的大门向敌人敞开。如此一来,不管

在任何地方,只要拥有的军队少于敌军人数,便可能处处受制于人。

马塞纳无奈撤出莱茵和苏黎世一线后,汝拉一线或许是他应驻守的最后的战略点,他却愚蠢地停留在阿尔卑斯一线。然而该线要短于莱茵一线,有相当长的一段能被奥军直接打击。如果贝勒加尔德听令不从瓦尔捷林向伦巴第进军,而向伯尔尼挺进,或者寻找卡尔大公会合,那么马塞纳就可能彻底败亡。由此可知,高山国家便于战术防御,却难于战略防御,因为这会分散我方的军力;要弥补这一缺陷,只有提升我方部队的机动性,并增加攻击次数。

然而,经常犯逻辑错误的克劳塞维茨将军却认为,运动是山地战中最困难的部分,因此守方要尽可能减少运动,避免丢失在当地防御的优势。最后他又认为,消极的防御永远也抵挡不住积极的进攻。这足够证明,山地作战,和谷地或平原作战一样,都是非常看重主动性的。如果在这点上有异议的话,那么看看马塞纳的战场动向,就能让这个异议离你而去了。马塞纳能在瑞士坚守的原因,就在于他一有机会,就主动攻击敌人,尽管他因此被迫退到达格利姆泽尔和圣哥达。1796年拿破仑在蒂罗尔与维尔姆泽和阿尔温齐交战时,也是用了类似的打法,最终也获得了胜利。

有关战略转移的细节问题,如果看过关于苏沃洛夫经圣哥达向穆滕塔尔的远征中所遇到的那些不可预见的情况的文字,就可以做出清晰的结论。在高度称赞依照这位俄国元帅下令为攻占雷乌斯河谷的莱古尔布而采取的军事行动的时候,大家同时也对他的军队所表现出的士气、积极性和不屈不挠的精神十分钦佩,正是由于拥有这种士气、积极性和顽强精神,才给这位统帅和他的部队带来了平安。之后,我们还能看到苏沃洛夫在沙亨塔尔和穆滕塔尔的处境,同列古尔布所遇到的状况完全相同。他也用高超的灵活性逃离了这一危机。莫利托尔将军所创造的杰出的十天战局,也同样让人敬佩不已。他只有区区四千人,被三万多人的联军围困在格拉利斯州,然而他却奇迹般地发动了四次进攻,最终居然守住了林特河。只要研究这些战例,就能发现细节理论的虚假,进而相信,尤其是在山地战中,顽强英勇的意志的价值超过了一切理论。莫非在吸取了这些教训之后,还不能认识到山地战的一条主要规律,就是在没夺取高地前不要到处去冒险吗?这条规律极为简明,甚至任何一个步兵连长都知道。难道还没认识到,这

种战争比其他战争更需要将军队的行动指向敌人的交通线吗?最后,我如果说,把临时基地或防线设在大谷的会合点上,再用具有髙度机动性并能连续发动攻势的战略预备队实施掩护,这难道不是防守这一区域的最好方法吗?

不过在本节的最后,我还要强调,在山地国家中,当战争带有民族战争的性质,人民为神圣事业而奋起英勇抵抗的时候,尤其对防御有利。因为处于这种时期,侵略者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沉重的代价。然而若想使斗争获得最后的胜利,普通百姓总需要数量巨大、素质高超的正规军的支援,不然,即便再英勇的人民群众,也将如施坦茨和蒂罗尔的英雄们一样被敌人打败。

针对山地国家的攻击也有两种可能:

(1)正面战场仅有一线山脉,翻越之后就是空旷的平原;

(2)交战的全部区域都是山地。

第一种情况下的战斗,只需牢记一条规律,就是:在敌境全线进行佯动,驱使敌人在广阔的正面安排防御,之后向最主要的目标区域进行突袭。这里所指的仅限于对警戒线的摧毁。这类警戒线从兵力上看十分弱小,但在地形的影响下却非常强大;只要突破一点之后,全线也将跟着崩溃。只要看看1800年瓦尔德筑垒发生的历史,或看看内伊1805年攻占莱塔什和沙尔尼茨的历史(当时内伊带领一万四千人冲入有三万人防守的奥军因斯布鲁克中心,奇迹般地夺去了这个中心,迫使奥军全线撤退),就能够总结出这样一个结论:精良的士兵,在优秀将领的指挥下,总能翻越这些著名的山脉。

法兰西斯一世为避开在苏萨河埋伏的敌人,而翻越了蒙塞尼和奎拉斯谷地之间的陡山。这一战例足以说明:“这些难以逾越的障碍总是可以被逾越的。”或许有人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用警戒线体系来反驳我的研究结果。然而,对于使用这种体系最终能获得什么结果,我们早就说过了。瑞士军队和意大利军队进入了同一谷地,它们在苏萨河的阵地并没有警戒线那么好,甚至比警戒线差了很多,这样的阵地将军队都限制在了一个隘口,却没有对翼侧的谷地设防。依据战略要求,在这种局面中,应将轻装部队派至翼侧谷地为通路而战,主力部队则应驻防在都灵或卡里尼亚诺。

看到山地作战在战术上有非常大的困难,而守方却能得到极大的便利,因此有人相信,如果集中大量的兵力,只选择一条谷道突入,那是十分危险的,因此最好是参考便于通行的道路的数量,将部队分成几个纵队,各行一路。按我的观点,这才是一种十分冒险的想法。只需回想一下在法索诺交战中尚皮奥内纵队的结局,就能对此有所判断了。当入侵部队的进攻正面上有五六条便于通行的道路时,对这些道路都必须予以必要的重视,然而要翻越山脉的兵力分配最好不要超过两路。另外,在这种情况下,选择要通过的谷道还应该远离中心的方向。不然的话,只要敌人在出口稍稍做少许准备,我方就无法实现预期的目标。拿破仑通过圣贝尔纳隘路的方案就是个最有效的方案:他将最强大的主力集团放在中间一线,而向左右两翼各派出一个师分别通过蒙塞尼和辛普朗,去分散敌人的注意力,在侧翼维持机动行军。

如果要入侵的国家,除了四周被山脉环抱,腹地也遍布群山,那么这种入侵,就需要比在平原入侵消耗更多时间,遭受更多的困难。这是由于在山地基本没有可以展开大规模兵力的战场,整个战争将被分成一连串的小规模局部战斗。这时不应该只从一点渗入狭窄的深谷,因为敌人或许会封锁该谷,从而使入侵军陷入危险境地;不过翼侧却能够分出两三路突入,然而这要求各路出口的距离要适当,各路分队最好同时抵达谷口会合点,并且一定要把敌人从可以分割入侵军队的全部筑垒工事中击退。在完全是山地的国家中,众所周知,瑞士是最便于采取战术防御的国家,如果它的军民都能众志成城、同心同德的话。假设有这样的百姓辅助,优良的正规军完全能抵御三倍的强大之敌。

如果要给在那些复杂情况下的行动做出一成不变的规则来,那是荒唐的,因为随着地形、工事、居民和军队的状态的变化,那些复杂的情况也是千变万化的。唯有历史,不过一定要是经过论证的、写得很好的历史,才是真正的山地战的教材。卡尔大公对1799年战局的记述,我在《法国大革命战争批判史》中对这些战局的讲解,塞居尔和马蒂厄·迪马对格里宗战役的记述,圣西尔和叙舍对加泰罗尼亚战役的记述,罗昂公爵在瓦尔捷林进行的战局,加亚尔越过阿尔卑斯山的历史(《法兰西斯一世史》),这些都是了解山地战的优秀资料。

大规模入侵和远征战略

针对在遥远战区的抢夺和入侵,因为我们在前面已从国家政策角度讲解过,这里就仅从军事方面展开简明的分析。在我们希望能在这本《战争的艺术》中赋予它们实际具有的地位时,我们不得不面对一些困难,因为若是从一方面出发,它们只是史诗般的模型,不算是战略的部分,然而从另一方面观察,在这种远征中,除作战跨度过大,困难和危险更加不确定之外,其具体打法仍基本与其他战争中所采取的打法相似。实际上,这类远征具有其独特的对战、突袭、围攻方式,更包括作战线,在不同程度上都属于本书所涉及的战争艺术的一切不同领域。然而,我们在这里仅做普遍性的分析。其作战线方面尤为特殊,它们与其他战争有显著区别,因此我们将其放在解释作战线的那章的结尾部分来细致研究。

远征拥有五大类别:干涉性战争中已经谈到相关问题;第二类是一种规模巨大的大陆级别战争,这需要众多土地广袤的国家——友好的、中立的、态度不定的或敌对的国家一起参与;第三类是同属大陆级别的战争,然而包括一部分陆地战,和一部分海上舰队战;第四类是为寻找、保卫或抢夺遥远的殖民地而进行的海外远征;第五类是高强度登陆作战,其行军的路程并不太长,然而所攻击的对象却是单独的力量雄厚的国家。

至于我方依照防御条约或同盟条约而派出的援助盟国的辅助军队或许会遇到的某些不利情况,我们已经在中讲过。众所周知,从战略层面来讲,如果俄军进军莱茵河或意大利是为了同日耳曼各国配合作战,那么它的情况肯定要比从敌对国家或中立国家过去作战更加有利,更加稳定。它可以和盟军共用一些基地、作战线和临时性据点。它能在盟军的防线中找到安全点,从盟军的物资库里获取补给,从盟军的军械库中得到弹药。反之,它就不得不去维斯瓦河或涅曼河抢夺物资,这就有重蹈众多大规模入侵的覆辙的可能性。

不过,虽然这种辅助作战和单独远征有显著的差异,有更多的便利,但还是要清醒地看到,这类辅助军队所独有的危险性,而担任辅助作战任

务的国家代表出任总指挥也并不容易。1805年的战局充分地论证了这一分析。库图佐夫带领三万俄军进军因河,抵达巴伐利亚边境。原本该与之会合的马克的部队,除金迈尔带到多瑙佛特的一万八千人外,全军覆没。所以,只有不到五万兵力的这位将军受到了拥有十五万之众的拿破仑军的强力打击。除了这个窘境之外,库图佐夫还位于本国边境近一千二百公里之外的地区。如果没有另一支五万人的部队开到奥尔米给他以掩护,他的结局就可想而知了。奥斯特利茨会战——因为魏罗特尔参谋长的失败行为,使俄军深深陷入给养紧缺的境地。如此,俄军因为深入敌方而几乎成了联盟的牺牲品,最终凭借签订的一项和约,才能够安全回国。

苏沃洛夫在诺维获胜后的结局,尤其是在远征瑞士期间的结局,包括赫尔曼军在荷兰贝尔根的结局,都是反面典型。每个接受远征任务的指挥官,都一定要认真思考。贝尼格森1807年的状况就显得没那么多困难,因为他是在维斯瓦河和涅曼河之间作战,换言之,他是凭借己方的基地战斗,而完全没指望盟国。再回想一下法军1742年在波西米亚和巴伐利亚的结局,那时腓特烈大帝独自缔结停战合约后,对盟军弃之不理。尽管法军是身为盟军而不是辅助军队在进行战斗,然而在讲解有关作战的政治目标时,已经说过。

至于横跨辽阔大陆所进行的远征入侵,则只有历史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