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青春文学桃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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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在最大的悲伤里,眼泪都成奢侈(4)

她体贴地煮了粥,端进房里喂我,彼时我正望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发呆,手里紧紧摩挲着的是LG手机。

“我真搞不懂你们两个,非得弄成现在这样吗?”她坐在床边,目光里有很多沉甸甸的东西。

我轻轻捏了她一把,笑睇她:“我就是跟你哥撒娇习惯了,被他宠得无法无天了。”

见我一脸无辜的样子,她轻轻叹了口气,而我将头转向另外一边,脸上还洋溢着明媚的笑容。

我知道她懂的,我越是生气笑容越灿烂,越是难过笑容越明媚。

果然,门锁一旋,琳达离开了。

随手从抽屉里翻出通适的充电器插上,熟悉的彩灯闪闪亮起,棒棒糖手机突然就从死寂里恢复了生机。小清新的音乐响个不停,提醒我有一通、两通、三通……留言。

我皱眉,怎么会有这么多留言?难道是?

心跳开始加速,我点击进入语音信箱,果然是彦辰温柔的嗓音。

“二月十五日凌晨,情人节过完了,你也不见了,这是不是一场梦?我多希望明天一觉醒来,还能看到你和我说早安的样子。”

他的声音有种魔力,我扬起唇角,仿佛看到他手插在裤袋里站在落地窗前,温柔地跟我打着电话的模样。手有些颤抖,我按下下一通留言。

“二月十六日凌晨十二点,今天早上还是没有喝到你煮的咖啡,所以我失眠了,你要负责洛丽塔。”

搞笑,喝咖啡会有助十二个小时以后的睡眠?

“二月十七日,今天下了好大的一场雨,灰蒙蒙的很压抑,不过天晴后我竟然看到了彩虹,就在你常常喜欢挂在嘴边的,斜四十五度角仰望上帝的方向,真的很美。你看到了吗?”

我摇摇头,这分明是在刺激我一辈子也没有看过彩虹,而且我又不住在那里了,怎么可能看得到!

“二月十八日,今天突然起了兴致,开车绕到你一直嚷嚷要去又没去成的城隍庙,买了很多小吃,可惜你都吃不到。好好好,我不刺激你了,免得你一郁闷又要拿头磕桌子。”

我我我哪有!你才郁闷的时候会用头磕桌子……

“二月十九日,好几天没听到你的声音了,嗯,你去了哪里?听到哆哆的叫声了么,呵呵,刚刚洗过澡的它身上又脏了,它真的……很想念你。”

那你呢?你不想念我吗?

“二月二十日,再过几天FairyTale就要召开Vivian今春手稿发布会了,Vivian已经回法国了,她跟我说她真的很喜欢你,呵呵。”

为什么隔着听筒我也能感觉到他强装的笑容里都是落寞和无力,手机似乎变重了许多,就快要拿不住了。

深吸一口气,按下下一个键。

“二月……记不得今天几号了,我今天在家休息,却比工作的时候更加累了。我开始逐渐习惯失去你的事实,这几天一个人处在没有你的屋子里,才发现生活是这样苍白。虽然以前你经常会把我气得吐血,可是我好像已经习惯那样的你了。我,真的很想你。”

我的笑容凝结在唇畔,心里似乎剜了一个大洞。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可是手却不受控制地继续下移。

他低低的嗓音接着响起,像极了受伤的困兽:“你还记得你问我,恋爱假期放完了,那两对情侣的最后结局会是怎样?我现在才回答你是不是已经晚了,可我还是想说,我一直以为会是个喜剧的结局,却没有想到现实是这样悲伤。酒红色的沙发失去了它的主人,它躲在角落里哭泣,而我失去了你,我——”

他哽了哽,后面的话却再也没有说出来。

我笑得无比凄凉。

用力揉揉双眼,听筒里他沙哑的笑声仿似汪洋里漂泊无依的孤帆,有着无边无际的悲戚。

他说:“洛丽塔,在我心中,你就是上帝赐给我的粉红色的天使。生命太短暂,能与你执手相伴,走过这一段道路,于我而言已是一种难得的奢侈,足够了。”

我十分心疼,却只能用力捂住嘴,害怕一松开就会哽咽出声。握住手机的手更加用力,指甲嵌入肌理,一点也不疼。

回忆像浪涛中的水花碎泡,七彩缤纷漂浮在世界之上。我想起圣诞夜他宽大温暖的手紧紧牵着我,我想起紧挨着他的胸膛一起漫步华尔兹,我还想起除夕夜绚丽的烟花夜空之下,我难以抵抗地与他亲吻……

“洛丽塔,答应我,不论你在谁人身边,请让自己幸福。一定要幸福。”

手机里最后是彦辰的那句低到尘埃里的呢喃,温柔得仿似羽毛的触碰,他说,你一定要幸福。

心里很疼。

我想将自己放空,不想痛哭出声。于是我用力抬头看向夺目的水晶灯,直到看到眼睛发麻。琳达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我抱膝蜷缩在床头,紧咬嘴唇也不肯发出声音的状态。

她上前两步,坐在我的床边,手指在床沿轻叩两声,眉间都是心疼。

她接过我的手机,声音微染哭腔:“我想听,你和他的故事。”

我抬起模糊的双眼看了看她,有一种疼痛在心内缓缓滋长,良久,我点头笑了笑:“他可是很凶的,你别被他吓到哦。”

像放映了一场电影那样久,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如昨。回忆得太过于专注,我忽略了自己神采飞扬的表情,只是在说到最后彦辰的手机留言时,我突然卡住出不了声。

彦辰说:若想回去看看就打电话给他,他会一直等着我。

刚刚若不是琳达推门而入,我差点就已经拨了回去。可后来恢复理智的我,终究只能缓缓合上手机翻盖。

我摊摊手,笑:“说完啦。”

琳达婉转浓丽的眼里满是疑问和难过,她问我:“他为你做的那些事里面,很多当年我哥也为你做过,为什么我从没有见过,你这样感动。”

我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不明所以她这句话隐含的内容。

“你爱他。”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我的心里突然像汽水一样冒出许多小泡泡,有酸的,有甜的,咕噜噜冒上来,闷闷的涨在胸口,说不出的感觉。

我将头埋进双膝,不再看她,低低道:“不。我会嫁给艾伦。”

琳达没有说话,约莫她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待我抬起头,看到她瞳仁里我水雾弥漫的那双眼,她皱眉,万语千言都硬生生吞了回去,最后只化作一句轻声安慰:“妞,哭出来。”

我笑,极用力地笑。我已经在他们的爱里面乱了阵脚,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晚睡得极不好,艾伦亦没有回家。可谁曾想第二日一早应着门铃打开门,我就受了惊吓。

艾伦提着简单的行李,一面迎着我们俩的妈妈们进了屋。琳达不在,艾伦去泡了花茶。我讪讪立于沙发旁,有些尴尬。

“妈,伯母,你们怎么都来了。”

妈妈点点头,没有什么表情似地。“你爸和伯父都到马尔代夫去了,我们顺道来看看你们,明儿一早也就要飞过去了。”

我在心里叫道:这一点儿也不顺道吧。可面上还得努力露出一副,你们远道而来真是太稀客了,只住一晚上连时差都没调过来就又要飞走,这样辛苦让我都不好意思了。

艾伦将热气腾腾的花茶递到她们手上,坐在我身边搂了搂我的肩,我也冲他笑得甜蜜温软。

伯母看了我们一眼,探寻似地问道:“听说你们俩最近在闹别扭?”

艾伦探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先我一步开口:“是不是琳达又乱说话了?妈您又不是不了解她的性子,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喜欢叫嚣着让全世界都知道。”

“儿子,”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婉动听,“安娜这个宝贝媳妇我是认定了,你在外面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距离隔得远点,孰轻孰重给我分分清楚。”

她微微笑看向我,对上那样慈祥的目光,我竟觉得心里有愧。

她淡淡说道:“安娜,这事是艾伦出错在先,伯母代他跟你赔不是,只是以后的路还长,希望你能再给他次机会,毕竟这么多年的感情,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吧。”

她的目光沉沉,我自是知道她口里这么多年的感情,不仅仅指的是我与艾伦,更还隐含了我们两家的交情,这番话早在她们进门的时候我就猜到了。半晌,我张了张口,笑着说:“既然您都这样说了,那我再罚他跪两天搓衣板就算了。”

她笑逐颜开。

妈妈则悠悠品了一口茶,面沉如水:“小打小闹可以,若要真是闹到连婚都不想结了,这也未免太放肆了!”

我身子一颤,印象里她从未用这样严厉的口气跟我说过话。“妈……”

“阿姨,是我不好,让安娜受了很多委屈。我准备放弃在上海这边的业务拓展,迪拜那边的项目也暂不跟进,结婚期间,我就想在她身边多陪陪她,去她一直想去的布拉格看看。”

艾伦截住我的话头,极认真地说完上述一段话后,深情地看了我一眼。而我则被他话中的那句放弃迪拜的项目震惊到了,不敢相信他竟真的愿意为我……

她们的表情柔和下来,沉吟片刻相视一笑。

我怎么突然觉得我被耍了,搞了半天,原来刚刚那出戏,竟是她们俩在唱双簧。

我怒目瞪向艾伦,他一脸无辜地受了我拳头伺候,两位母亲大人这才分外放心地说要离开,说不打扰我们了。我顿时觉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还真是有点像被当猴耍了般,让人无可奈何。

屋子里恢复了两人的寂静。

我回房整理母亲带过来的东西,艾伦走进来,见我也不主动搭理他,便从背后径自环住我,握住我的一双手。我抬眸,他方才认真的眉梢眼角突然溢出久违的笑,轻轻道:“我跪完两天的搓衣板,你就随我回美国好么?”

我想了片刻,回给他一朵美丽的笑容。“好。”

他明显愣了愣,有些局促地转到我面前扶住双肩,额头抵着我的额头,微微喘气着问道:“你真的,不生我气了?”

不待我回答,他忽地抱紧我,头偎上我的左脸,他闭上眼,我感受到他沉稳的呼吸气息徐徐拂过我的耳侧。

“我爱你。”他突然说。

我努力想微笑,双手紧紧攥住他的衣服,闻到衣领间已经陌生的他的味道,眼眶开始微热。

“爱我吗?”他问。

半晌,我点头,“爱。”

听到我的回答,他的唇角扬起满足的弧度。我枕在他的左肩上,幸好他仍然闭着眼,看不见我眼底的谎言和心虚。

他抱了我许久许久都不舍得放开,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只是这样的不安定,我也有。从没有一次,我像现在这样用力专注地看着他,目光肆无忌惮地扫过他的浓黑的眉毛、高挺的鼻梁、淡淡勾起的唇角,甚至是皮肤上的微细毛孔。

为什么,我始终不曾好好地看过他?

似是察觉到我陷入回忆的目光,他蓦地睁开眼,好整以暇地打量我,我一羞,顿时推开他。艾伦笑笑:“真怀念。”

这是我回来后,他第二次对我说,真怀念。

我尴尬地笑笑,他在我眉心印上轻柔一吻,“晚安。”

“晚安。”

他关上门,做了个好梦的姿势,替我关上灯。屋内陷入一片黑暗,我瘫倒在公主大床上。我想,在爱情面前,我终究还是无能为力。怪我太不勇敢,只能以良心道德为戒条,拼命去模糊爱情的本质。在我每每思考我是否爱上彦辰的时候,我就强迫自己赶走他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不,我不能去伤害艾伦,不能去伤害我们十年的感情,我不能。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穿窗而入,眼睛被直射得有些酸涩。我对着窗外彦辰家的方向,默念了一句,早安。

早安,彦辰。

我们就要回美国了。

琳达随母亲她们一起去了马尔代夫,机场大厅VIP候机室里,时间一分一秒逝去。艾伦站在不远处的阅读架旁打着电话,我追逐着他潇洒的身影,像死囚一样的等着午时三刻的阳光正好,继而利斧应声而落。

我掉过脸去,望向外面的人声鼎沸,碎金子一样的太阳满地都是,亲朋好友相拥而别,都是这样奢侈又寻常的幸福。不相干的热闹,可是我看着就觉得高兴。

在手机已被掌心的汗渍浸得滑腻腻后,我终于拨通了语音信箱里那个舍不得删掉的号码。

电话响了三声,我的心跳渐渐失稳。

他的声音远远飘了过来,有些轻松,看来身体好的差不多了。他说他刚出差回上海,顺利完成了一个Case,我笑,是迪拜的项目吧。

真好。

记起彦辰上次说我想回去看看就给他打电话,他果然记得。我忍不住笑出声来,答应了他明天回去看望一人一狗。

“嗯,不见不散。明天你一定要来。”我怎会听不出他嗓音里的欣喜。

可是我只能摇着头骗他。

绝望的寒意从心里涌起来,慢慢、慢慢吞没了最后一丝温暖。

我舍不得说出那句再见,就怕一经说出,就再也不能相见。可是就算日后我们相遇,那时我已为人妇,他已为人夫,这样的场景,想想就让人心酸。

挂了机,艾伦的目光灼灼瞧了过来,我招架得有些吃力,干脆径自走进了登机口。

艾伦在身后叫嚷着什么我仿似都听不见,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是那晚绚烂的除夕夜,我紧紧勾住彦辰的脖子,失神沉迷于他眼底的一片烟火。

那画面就此定格,成了一张唯美的电影海报始终悬挂在我的心房。

很美、很亮,一直挂着。

那样的一个画面似乎能赐予我幸福的力量。

让我总是抬头仰望。

我笑了笑,终是忍不住驻足回头再望了一眼。

是在期待什么呢?终究是什么也没有看到。艾伦停在我的身侧,揉了揉我的头发,我听见自己笑着说:“嗯,走吧。”

终于是这样了。

终于是,彦辰。

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