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总是这样,每次她走神时周遭就会变成无声的世界,而只要听到有男声喊她,她就会以为是那个人。
她不知道自己是着了什么魔,又或者是那个人给她下了什么蛊,不然为什么那么深的血海深仇都无法斩断她对他的感情?
每次想起他的时候她都忍不住唾弃自己,觉得自己真是贱得无可救药,竟然对一个害得自己家破人亡的凶手念念不忘,甚至还自欺欺人的希望他能再来找她,对她说那一切其实和他无关。
她想她是中了一种叫莫笙的毒,还在他身边时这种毒就已经深入到五脏六腑,而在离开他以后毒性发作,并迅速扩散到了身体的每一个细胞,现在的她,已经病入膏肓。
“楼伶,你怎么走到马路中间去了?你知不知道刚才有多危险?你差一点被车撞!”
头顶落下的训词话语和手臂传来的疼痛把她的意识拉回现实,她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站在马路中央,而秦牧海双手紧紧抓住她的双臂,俊容满布焦灼的神色。
“你怎么回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想不开值得你这样作践自己?”
“……”
他以为她想自杀?
楼伶皱了皱眉,也懒得解释,拉下他的手走回人行道。
秦牧海沉着脸跟在她身后,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路后楼伶忽地停下来,转身冷着脸问秦牧海:“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秦牧海当然不会说是因为担心她又再次‘自杀’所以才不放心的一直跟着,所以只是望着她不吭声。
“请你不要再跟着我,否则——”
“否则你又要报警告我骚扰?”秦牧海流利的接下她的话反问她,两道浓眉拧拢:“好歹我刚才救了你,你连一声谢谢都没有,还反咬一口要报警?”
“如果不是你鬼鬼祟祟跟踪我,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不管你信不信,这次真的是巧合,我也在你用餐的那家餐厅,你离开餐厅的时候我跟了出来,因为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的站在你身后,如果不是你走向车流滚滚的马路,我不会让你发现我。”
楼伶冷哼:“你都自己都说了我离开餐厅的时候你跟了出来,这难道不是跟踪?”
秦牧海哑然。
“没话说了?”
“……那不是跟踪,是我一见到你就控制不住自己,当时看到你离开我想也没想就站起来丢下我的客户跟了出去。”秦牧海有些艰涩的解释。
“……”
“其实我早就对你表白过我对你的感情,所以你——”
“秦牧海,你以为在你对素美做过那些事以后你还有资格对我谈感情么?”楼伶打断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秦牧海被她嘴角那抹冷笑刺得胸口闷痛了一下,半晌才开口:“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我和你也不会有未来,可我真的没办法控制自己对你的感情,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这样爱一个人,也许这样的感情也是最后一次。”
“爱?”楼伶讥笑,“你口口声声说爱我,可你的爱到底是什么?是不惜一切手段的打击素美害我们楼家家破人亡?”
“虽然我也有错,可并不是我让楼家家破人亡,害楼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是莫笙,他才是不惜一切手段打击素美让素美一步步陷入绝境。”
“你别为自己狡辩了,你是他的合伙人,你和他比又能干净到哪里去?”
她一脸鄙夷的神色让秦牧海心口又是一痛,铁青着脸说:“就算我对不起你,可至少我是真心爱你的!而他不是!他那些温柔只是为了迷惑你能顺利复仇才勉强自己和你演戏!你还记不记得我上次在酒杯遇见你的时候说想和你谈谈素美的事?其实我是想把素美还给你,是你自己不给我机会!”
“你说什么?你要把素美还给我?”楼伶满脸震惊。
“对,只要能重新赢回你对我的信任得到你的原谅,我愿意把素美还给你,以表我对你的真心。”秦牧海目光灼灼,神情无比坚定。
楼伶呆住了,难以置信秦牧海竟然为了得到她的原谅愿意把素美还给她。
她虽然早就知道他喜欢她,可没想到他竟然这样喜欢!
秦牧海趁机捉住她的双肩深情的望着她说:“楼伶,我和莫笙是不一样的,在他眼里爱情一文不值,可对我来说,爱情胜过一切,只要你肯原谅我接受我对你的感情,我愿意付出我的所有做你坚强的后盾,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我会疼你呵护你,让你往后的每一天都过得幸福开心。”
楼伶心潮澎湃,只呆呆望着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被莫笙骗了太多次,已经不敢再轻易相信谁了,更何况秦牧海也是害楼家家破人亡的帮凶,她就更没办法相信他了,而且就算他愿意把素美还给她,可秦振坤却未必会同意,那到时候也是空欢喜一场,毕竟秦振坤才是秦心的最高掌权人。
这么一分析过后她冷静下来,说:“我不会再相信一个曾经骗过我的骗子。”
“那你要我怎么做才愿意相信我?”
楼伶抬眼,两人的目光相对,她在他眼里看到一丝期翼的光芒。她知道他很想得到她的原谅,但怎么可能?他根本就不可能说服秦振坤把素美还给她,那她又怎么可能会原谅他?所以她说:“不论你做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也不会原谅你,我会恨你一辈子。”
秦牧海身形明显僵了一下,而楼伶趁机推开他,转过身。
“明明莫笙才是伤你最深的那个人,可你恨我大概比恨他多吧?”
身后传来他的询问。她不答,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径直沿着人行道往前走。
“你刚才看到我的第一眼神情流露出失落,是不是因为我不是他?”
“……”
“楼伶,你真是傻,你知不知道你这半年多以来爱着的男人其实只是个替身?他根本就不是你的穆亦!”
楼伶往前的步伐猛地一顿,仓皇转身,震惊的目光直勾勾盯着秦牧海:“你说什么?”什么替身?什么不是她的穆亦?什么意思?
“我说莫笙并不是穆亦,而是穆亦的孪生哥哥。”
犹如晴天霹雳,把脚下的人行道劈出了一条巨大的缝隙,而楼伶感觉自己正直直的往下坠。
秦牧海目不转睛的望着她,头顶投下的路灯灯光笼着她那张因为瘦而小得可怜的巴掌脸,那么浓郁的橙黄色彩却掩不住她脸上不见一丝血色的苍白。
他深吸口气,走过去捉住她的双手托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说:“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因为我不愿意看到你和他再有任何交集。可我更不愿意看到你对一个深深伤害过你的替身念念不忘。你应该清醒了,他并不是你爱着的那个人,他只是长着一张和穆亦一模一样的脸——”
“我不信。”楼伶颤声打断他,喃喃着说:“我知道你是骗我的,我不信,我不信……”
“我没骗你,莫笙和穆亦的确是孪生兄弟,因为穆亦在四年前你大哥制造的那起车祸中重伤不治而亡,所以莫笙才替他报复楼家。”
穆亦……车祸……重伤不治而亡……
楼伶难以置信的瞠大眼瞪着秦牧海,胸口急剧起伏:“你竟然编造这样可笑的谎言来骗我?”
“你既然不信我说的是真的那你大可以去和他对质,我想事到如今他也没必要再隐瞒你他不是穆亦的真相,他会告诉你穆亦已经死了,而他只是个替身。”
“啪!”楼伶挣脱他的手毫不犹豫的狠狠一巴掌打过去,秦牧海脸上很快浮现出一个清晰的指印。
他忍耐的紧了紧握着的拳,继续说:“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样残忍的真相,可是我真的没骗你,你别执迷不悟了,就算你不相信我,但至少也该相信陆彦南吧?以他和莫笙的交情,你认为他会说莫笙的坏话吗?可是那次他喝醉酒说漏了嘴把整个真相都说了出来,我这才知道莫笙为什么要对楼家赶尽杀绝,因为他的孪生弟弟穆亦被你大哥害死了,所以他才大费周章的精心布置了四年将你们楼家一网打尽。”
“你胡说!”楼伶楼气得浑身发颤的大声喝止,同时一只手高高扬起来,却在朝着秦牧海的脸落下时被他及时扣住了手腕。而他显然也是动了怒,颜面的青筋都显露出,凤眸黑沉沉的夹杂让人胆颤的冷怒。
“你到底是不愿意相信还是不敢面对真相?难道你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从来没怀疑过他的真是身份?我想就算他们是长相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但总会有些生活习惯上的差异吧?我不信你一点都察觉不出。”
楼伶动了动嘴唇,却说不出话来。
她想起莫笙和穆亦相同的那些生活小习惯:爱喝加了盐的咸咖啡,习惯用左手写字用餐,喜欢橘类水果,讨厌榴莲,从来不吃带苦味的水果蔬菜,一闻到奶油气味就皱眉……如果硬要她区分两人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穆亦左胸的位置有她的英文名纹身,而莫笙只是在心脏位置的皮肤下方有类似疤痕的疙瘩。可她知道莫笙在四年前做过一次大手术,所以很有可能是那时他让医生弄掉了英文名纹身,而皮肤下方那道疤痕一样的疙瘩则应该是手术遗留下的。
所以莫笙绝对是穆亦,否则就算是长相一模一样的孪生兄弟,他也不可能瞒过她的眼睛假扮穆亦和她朝夕相处那么长时间,毕竟她认识穆亦的时间也不短了,她不可能连自己的爱人都认错。
她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相信秦牧海,可脑海里却浮现出某一晚莫笙醉酒后反复嚷嚷着自己不是穆亦,而是莫笙,还逼着她要她说她爱莫笙的那一幕来。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又想起莫笙这么久以来似乎从来就没承认过他是穆亦,甚至一开始还反驳她说她认错了人。
她越想越心惊,手心也越来越潮湿,纤细的身子也难以承受的摇摇欲坠,彷如寒风中飘荡的柳絮。秦牧海见状一阵心疼,情不自禁想搂住她的肩拥入怀安慰,她却突然转过身,招手拦下了一辆恰好开过的空计程车。
“你要去哪?”在她打开计程车欲坐进去之际,秦牧海抓住车门问她。
楼伶没回头,却冷冷回他:“你刚才不是要我去找他对质?”
秦牧海楞住,像是没想到她竟然真的要去找莫笙对质。
他轻叹口气,说:“你坐我的车,我陪你去吧。”
“陪我去做什么?看戏么?”
她冷笑了声,拂掉他抓住车门的手,矮身坐进去后迅速带上车门,并催促司机开车。
秦牧海望着迅速远去的计程车,良久才收回视线,抬手抚上被楼伶打了一巴掌现在还隐隐有些灼痛的那边脸颊,缓缓朝自己停在不远处的车走去。
——
“小姐,去哪?”
当计程车司机问她时,楼伶却答不上来,因为她根本就不知道莫笙这个时候会在哪。
她从包里掏出手机,犹疑了几秒才一个键一个键的用力按下一组手机号码然后拨出去,很快电话里传出规律而绵长的‘嘟’音。在等待电话接通的间隙,楼林感觉到自己的心跳仿佛失控般剧烈的‘扑通’直响,而握着手机的那只手也莫名其妙的抖得厉害。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电话终于接通,可电话那端却没有人开口,而隐约只听得见含混的呼吸声。
楼伶见他不说话,一时也沉默着不开口,直到司机又问了一次,她才冷着声问:“你现在在哪?我有些事想问你。”
那端还是没有回应,却传来一两声轻咳的声音,一下一下的拨动着她的心弦,久久的震颤,让她险些不自觉问出口他是不是生病了,可她及时打住,又问了一句:“你在哪?”
话一落,那边就挂断了电话。
她握紧手机,正要再打过去,却有一条新的短讯进来,而发信人是莫笙。
打开短讯,内容只有短短三个字——浅水湾。
她怔住,像是不认识这三个字一样盯着看了许久,终于在司机不耐烦的问第三次时报了地址。
计程车在浅水湾停下时,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她不明白为什么大哥明明把这栋别墅卖给了一个在香港定居的德国人,结果住在这儿的却是莫笙。
难道是莫笙先让德国人从大哥手中买走别墅,然后他才又转手从德国人手中买回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买回这栋别墅?
下了车,她带着满腹的疑惑走向别墅紧闭的那扇密码操控的锻铁大门,试探性的输入原来的密码,门立即开了。
她心头震了一下,不懂莫笙还保留原来的密码是因为懒得改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她心情复杂的走进去,每走一步,脑海里就有熟悉的画面跳出来,有她和莫笙第一次踏入这栋别墅时的情景,也有无数次两人亲密的牵着手一起去车库取车上班的画面,还有闲暇时两人相依偎着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享受日光浴的情景……
她闭上眼,又用力甩了甩头把脑海里那些画面彻底清空,阻止自己再去想。
大概是知道了她要来,所以除了大门外其他门都是虚掩的。
她走进灯火通明的客厅,环顾一周不见莫笙的身影后也不敢多停留,立即又往楼上走,因为她害怕在客厅多呆两秒就会想起那日她在绝望中流产的一幕。
上了楼她径直走向主卧,见主卧室的门是大开着的,而里头光线昏暗,天花板上的大灯都黑漆漆的,只有床头那盏造型别致的欧式落地灯释放出朦胧温和的光线。
莫笙背对着门口的方向躺在那张大床上,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竟然没有一点声音。
楼伶望着他侧卧的背影,恍惚中有种仿佛时光又倒流回了几个月前她和他还是一对恩爱夫妻的错觉,可是她很清楚,一切都变了,一切都不一样了,他已经不是她心目中那个他,她也不再是原来的她。
在走进去之前她用力在门上敲了好几下,力道之大敲得她手指关节都痛得发麻,而这股痛意成功拉回她神游的思绪回到现实。
在她敲过那几下后,莫笙终于有了动静,却也只是翻了个身把脸面向她这边,而他的眼睛还紧闭着,身体却渐渐蜷成了一个虾米的形状,就像是那次他出国考察回港途中受了风寒,整个人都病恹恹的,又是咳嗽又是高烧,却固执的不去医院,回到家就倒在床上睡得昏天暗地,打电话给她的时候声音哑得几乎让她听不出来那是他的声音。等她从公司急急忙赶回来,就看到他那么高大的一个大男人因为持续高烧到四十度外热内冷时本能的蜷成了一团,棱角分明的面容完全没了平日里的凌厉与霸气,反倒可怜兮兮的像一个生病了没人照顾的大孩子,让她的心一下就软得仿佛要化开来。
她清晰的记得生病时的莫笙在她面前娇贵得仿佛是温室里的花朵,动不动就喊这里痛那里痛,捉着她的手要她给他揉这揉那,吃药的时候还会撒娇,吃一颗就要她亲一口,还要她说一句‘我爱你’……
“可不可以给我倒杯水?”
耳边忽然扬起沙哑的声音。
楼伶难堪的敛住再度陷入回忆中的思绪,带着一丝慌乱一丝无措的目光望向莫笙,他还和刚才一样闭着眼蜷成一团,仿佛刚才说话的那个人并不是他,可她知道,他是病了所以才会这样无精打采的一动不动。
她没回他,转身下了楼。